《半城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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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烟-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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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吃了一半有外人来访,于是君颜带妹妹下楼,到街对面的绸缎庄里挑拣今年的春绸。

姐妹俩单独在一起说笑,像是找到了做姑娘时的感觉。

“这绸子叠两层还露皮,做夏装穿很是凉快。”君颜向妹妹提供自己的意见。

“做衬里不错。”君锦摸一下姐姐采买的薄绸。

君颜瞅一眼妹妹,勾唇一笑,“傻丫头,我是说夏装,不是衬里。”

君锦张口结舌,这么裸/露可以穿出去?

“你多少年不在这边了,不知这边女子的穿饰,早两年就这么穿了,还有大胆的敢露到这里。”君颜指指自己的锁骨下,“吴杭兴前朝的穿法,早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君锦暗叹,物丰才致民奢,可见这吴杭周家将辖内治理的很不错。

跨出门槛,从丫鬟手中接过伞,白底的伞身上印一朵妖娆的芍药。

扑哧——

姐妹俩跳过水洼时,一个脚滑,侍卫离她们较远,来不及上前扶持,幸亏被一双大手拽住衣袖,才免了坠落泥坑的危险。

姐妹俩身子尚未站直便先向那双大手的主人齐声道谢,那双手也很规矩地缩了回去,待两人立正站好,将伞重新搭回头顶后,才看向那伸手相助的人——一个短须白面的俊朗中年人,眉宇间凝着稳重二字,在见到两位佳人的真面目后,眼中露出一抹欣赏之色,“谢谢。”姐妹俩再次福身道谢。

中年人也不多话,身子一偏,给两位佳人让道。

这人不简单,神态优雅,眉宇间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君锦忍不住回头看一眼他去的方向,别是罗瞻正在等的人吧?

想不到对方也回头看了一眼,两人视线对上,那中年人不免送上一抹了然的笑意——果然是罗瞻要等的人。

“是找妹夫的吗?”君颜望着那人的背影,不只何来的惆怅。

“应该是吧。”看一眼大姐的神色,大姐做姑娘时就素爱这般谪仙似的人物,可惜父亲却将她嫁与了姐夫,虽然姐夫未曾亏待过她,但始终不能填平她心中的那份闺怨,何况姐姐至今未曾生养过,多少哀愁都碾到了一起啊……

不知是不是因为姐姐的闺怨太浓,姊妹俩再无心闲逛,步回聚贤楼时,那中年人果然在坐。

姊妹俩齐齐向来客福身致意,而后退进侧厅,隔着珠帘,可见罗瞻与那中年人谈笑如风,两人身上的气息虽大相径庭,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咄咄逼人的威严,相形之下,一旁的刘子岩等人就显得苍白太多。

君颜别开眼,起身来到书架前,取来卷册闲看。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那人起身邀罗瞻同行——

隔得远,君锦并不晓得他们都谈了些什么,只是有些担心,这里毕竟不比燕云,不是他们的地盘。

到是大姐夫刘子岩在珠帘外侧对他们道:“阿妩,小妹,周将军邀我们一同游春湖。”

姊妹俩对视一眼,周将军?

君锦心下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他莫非就是吴杭周蜀?想不到竟如此年轻。

春湖位丽阳东南,劫江水而成,蜿蜒成半弓,时下的文人雅客聚居地,在江南一带颇有些名声。

临上船时,君锦轻拽了拽罗瞻的衣袖,他晕船,就这样上去可以吗?别在外人面前丢脸才好。

罗瞻屏退两旁的侍卫,只擒来妻子的小手上船,“无妨。”他如此道,对君锦,也对侍卫。

在外人前,他是另一个罗瞻,随着年纪、阅历的积累,早已不若当年那般易怒,或者该说他自控的非常好,居然还能与人论经辩典,这可让君锦有些吃惊了,他几时这么文邹邹过!

“太祖曾言,劫诸王之力以得中原者,方才为正统。”一位年界五旬的老者如此向罗瞻挑衅,意在指同盟内,吴杭应该是发号施令的那一个。

众人看向品茶的罗瞻,其中也包括笑容优雅的“周将军”,那一身的青缎长袍在微风中更显几分儒雅,看来是位儒将。

“老先生说得是,得中原者,得天下,莽虏之族不足为患,只送了自家的女人即可得平安,三两个女人就可以换取中原安宁,如何舍不得?”这些个老迂腐,窝里斗一个比一个强,遇到外族来犯就会拿女人去充数,还美其名曰一家亲。

老者哑口无言,太祖确实送了女人与外族和亲,以求边界太平。

见罗瞻的茶水见底,君锦亲自执壶给他倒满——这算是奖励他刚才的驳斥吧。

老者败下阵来,一中年儒士笑呵呵地拱手,“罗将军劫外虏与林岭之外,使之不涉中原之地,果真令人佩服,只是既驱虏,又何不干脆劫虏于岭外,以显我华夏威风?”有本事你打出去啊。

罗瞻觑一眼那中年儒士,眉头的笑纹深浓,“华夏自尊儒术以来,不少酸奴笔伐霍乱,致使忠奸难辨,民无狼性,遍地犬吠,我罗瞻无才无德,只寻得几个血性兄弟驻于林岭,以防族人自掐时,自家的女人和孩子遭遇不测,实在不足以让这位先生称道。”华夏威风?全尽在你们这帮酸儒手里,整日只识争权夺利,害人利己。

君锦暗暗瞧一眼丈夫,这男人啊——还以为他向来粗口呢,想不到也能骂人不带脏字。

“周将军”终于出来打圆场,“罗老弟太过自谦,能劫诸虏于林岭之外者,天下尚无几人啊,来,为兄以茶代酒,敬老弟一杯。”

众人的尴尬一笑带过。

以下又论起了“田贼”,君锦没仔细听,因为大姐似乎有些咳嗽,放下茶壶,悄悄来到大姐跟前——

大姐的手很烫,兴许是刚才淋了点雨所致,深闺里的女子,身子都不是那么硬实,扶了她的手来到后舱。

“姐姐,你发烧了,我这就去请船夫靠岸。”刚想走,被君颜拉住。

“不要麻烦了,没大碍的,惊了外面的人可不好。”

“这怎么行!”

君颜就是不让妹妹出去,可自己又冷得浑身发抖,嘴唇也有些泛白。

就在君锦打算去让船夫靠岸时,发现船已经驶向最近的一个码头——

“我们将军请两位夫人先下船,到岸上的小院里暂且休息。”小厮来禀报主人家的关切。

船一靠岸,君锦与一名小丫鬟忙不迭地扶姐姐下船,罗瞻的侍卫也紧随君锦身后——他只带了一名侍卫上船,这会儿跟了她下来,船上可就剩他一个人了,虽然心知不会有什么大事,但他还在晕船,不留人在身边,左右有些不放心,吩咐侍卫回去,侍卫却低眉不语——他的命令一向无人敢违。

只能随他去了——

☆、五十  行于江南(下)

   

这是由一块巨岩攒聚而成的湖中之洲,方圆不过数里,其上坐落了一座两进的小院,四下都是青竹,只有蜿蜒的卵石小道通向各屋,仿佛迷宫一般,没有小厮带路还真会走不出去。

“不碍事,刘夫人只是沾染了风邪,邪气不出,才引致发热,烧已退下,喝上两贴药也就差不多了。”老大夫擦一把额上的雨珠,提笔写药方,肩袖上的衣衫都已浸湿,没办法,赶得太匆忙,连伞都没来得及拿。

君锦谢过大夫,一旁的侍卫及时把诊金递过去——

老大夫摆手,“老夫原就是这竹洲的大夫,诊金不能收。”

君锦纳闷,这竹洲巴掌大点地方,似乎也没有主人家住,怎会连大夫都备好?

来送药的小丫鬟给她解了惑,“这竹洲原是我们老夫人的故居,因此这儿常年都是有人打扫看顾的,跟老夫人在时一模一样,夏末秋初老夫人偶尔还会来一趟。”

“老夫人不住吴杭?”君锦好奇。

“大夫人住吴杭,我们老夫人一直住丽阳。”小丫鬟心觉自己似乎说了太多,赶紧福身退下去。

君锦摇头,大家族向来外室林立,也许这老夫人是周家什么外室吧,她也是随便问问。

君颜的随身侍婢秋宴给君锦端了杯热茶,“二小姐,您也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接过热茶,君锦看一眼床上的姐姐,悄声问,“睡了?”

秋宴点头。

二人从内室出来,放下门帘。

“大姐身子似乎越来越不好。”君锦半问半聊。

秋宴是自君家随嫁过去的,自小就跟着君颜,对她的事自然分分了解,听君锦这么问,不禁叹口气,“大小姐的脾气您也知道,心气儿高,偏偏遇上了姑爷这么个不解她的人,本就不顺心,咱们君家一倒,刘家长辈又给气受,不如意的事十之七八,郁结在心里,难免捞下些心病,再加上小姐始终没诞下一男半女,刘家打算另纳妾室,大小姐这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身子也就跟着每况愈下。”

“姐夫要纳妾?”君锦放下茶碗。

秋宴点头,“头两年就说过,听说人都找好了,本打算挑个日子迎进屋里,谁知那女子私下与人跑了,也就没了下文,如今刘家二老还在挑选,说不准今年就能迎进来。”

“……”原来姐姐的日子也如此不堪啊,可这种事她却也帮不上忙。

外面的天色渐渐转暗,至戌时,雨水转大,君家大姐夫撑伞而来,见到君锦便问妻子的情况,他是刚才知道妻子生病,还以为她们半路下船只是累了,谁知是妻子半路病了。

“哎呀,秋宴,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刘子岩怪责起秋宴的不是。

秋宴低头不语。

君锦垂手放下门帘,不打扰他们了。

撑起小伞,提裙步出小屋,沿着卵石铺设的小道蜿蜒而出,串成珠的雨滴打在竹叶上,悉悉索索,侍卫远远跟在她身后,光着脑袋任雨淋,君锦忍不住停下脚步,心想这么让他淋下去也不是办法,命令他回去他定然是不会听的,还是早早找个躲雨的地方吧,省得把他淋出毛病来。

这周老夫人真是爱竹之人,整栋院子几乎被青竹淹没,奇怪的是,置身其中竟不会觉得压抑,也许是青竹的布局高低起伏吧。

嚯——

只顾着左右顾盼,到忘了看前面,伞边差点撞到人,就见那远跟在她身后的侍卫倏然飘到她身旁,右手的食指、拇指卷成钩状,抵在来人的咽喉处,当然,对方的侍卫也没让他得到多少好处,剑尖指在他的心口,这场面真是——小题大做!

“周将军见谅。”君锦给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让他退下,然后向自己撞到的人福身道歉。

她撞到的正是那位白日里与罗瞻谈笑风生的周蜀,现下,他正一身湿漉,儒雅的气质早已在雨水下湮灭,剩下的只有那凛凛的眼神,这人——绝对不若外表那般儒雅。

“雨寒风凉,夫人多加小心。”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却也一径的文质。

君锦不好回答陌生人的关心,只点头带过,好在看到他身后不远处的罗瞻,赶紧走上前去,把伞撑到他的头顶,低道:“怎么不撑伞?”

这些男人难道都喜欢淋雨?

罗瞻没答话,只是抬手接过她手中的小伞,免得她要举老高——这东西只有女人才会用吧?

“罗老弟,先到草舍更衣,为兄让人备了桌薄酒,咱们好好聊聊。”

罗瞻颔首。

***

这还是罗瞻第一次穿儒袍,连他自己都觉得别扭,他本就不是个爱穿新衣的人,往时君锦亲手给他做得新衣都是穿在里面弄旧了,才穿到外面来,而且他穿战袍的时间更多,这种儒袍长衫根本不入他的眼,要不是身上的衣服湿透,他根本不会换这种衣服,繁琐的要命,还是北方的长袍舒服又方便。

君锦替他系好玉带,上下打量一番,还真有几分威势呢,见他颇不习惯,开口赞道:“这长衫穿着好看,回去要给你做几身。”

“你身子没事吧?”罗瞻更担心她有没有生病。

“我如今可是北方的壮媳妇儿,不过一点小雨,怎会有事。”她的身体比之前做姑娘时可好多了,“到是姐姐,可能要病上几天了。”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一只手给他擦拭头发,“那周蜀怎会知道我们来了丽阳?”

罗瞻偏一下头,咬住妻子的小指肚,“到了吴杭地界,他就知道我们的行踪,恰好他也在丽阳,到省了不少麻烦。”

“你们还要继续合盟?”从他的口中救出自己的小指,继续擦拭他的头发。

“田序的势力太大,不合盟,我们会被个个击破。”

揪着他一缕发缠在指间,“夫君今日好口才啊。”尤其那句“民无狼性,遍地犬吠”,真是骂尽了天下儒士,“得罪了读书人,他们会让你遗臭万年的。”不过相信他也不在乎。

“吃不尽百年谷,我活不了千年万年,怕他们做什么?”拿过妻子手里的棉布,自个擦头发——她踮着脚太辛苦。

湿发散乱,又穿了身儒袍,完全没了往日的气势,到还真有几分文气,君锦忍不住捧住他的脸——这模样还真是她少女时中意的男子样子,“你这个样子跟睿儿好像。”有儿子那般的脸庞,甚至稚气,回去一定要让儿子穿得书生气一点,兴许罗家也可以做成书香门第也说不准。

“是他像我,我是老子。”这话她还能反过来说。

反正是父子俩,谁像谁还不都一样?拉他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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