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里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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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里乾坤-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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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叹了口气,装腔作势道:“可怜我如今也看不到佳人,却还费那力气作甚!”

姜煜桓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见他又如此调笑,不免失笑得摇了摇头,也并不主动开言。二人转了一圈,便从三楼下来,到铺子后头的雅间里头坐了一回。因天气热,花有重也便不能免俗的拿了把折扇,只是扇着。

姜煜桓看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探身向前问道:“你不回去看看?”

“回去看什么?”花有重懒懒一挑眉,仿佛不明白姜煜桓在说什么,只问了一句。

“你昨儿不是还劝官闻景回去,那不过是他本家,也还算不得如何亲近。”姜煜桓自然知道他那泼皮性子,便又劝了句:“你这里,可是你的亲爹,你都不回去?”

他不这样说倒好。偏说了“亲爹”二字。话音方落,那边花有重便是冷笑了一声道:“我那亲爹,不提也还罢了,提了可莫要让人笑掉了满口的牙!”

姜煜桓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被花有重一口打断:“得,你也别光我说,你有几年没回去过了?前几年说你爹病重,险些没送了讣闻过来,你还不是一样不动如山!”

被花有重在于贸然提起他的家事来,姜煜桓不由怔了一下,不觉苦苦失笑道:“这么说来,你我可真真算是难兄难弟了!”

花有重不置可否的耸耸肩,扬了扬眉回道:“放心,等我待几天,一定是会回去的。”

说到这里,他眸光渐冷,露出深然的寒意:“我既回来了,又怎么忍心不去看看我那母亲?想必她老人家也挂念我得紧,否则也不致年初的时候派人拿了刀去拜望我!”

听他这样说,姜煜桓不觉眯了下眼。这事他自然是知道的。

今年年初,花有重曾遭人劫杀,右臂还受了伤。因那刀上淬了毒,他那右臂险些就此没了。

若不是沈别宴与杜骞私交甚好,曾从杜骞那里得了一瓶辟毒之药转交了给爱徒,否则花有重还真是危险了。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姜煜桓沉默了一下,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叹气的说了一句。

花有重轻嗤了一声,随即恢复到以往自在散漫的神色,拿眼望了他勾唇一笑道:“听说你家那边已争得快头破血流了,你居然也不回去看看?好歹你也是嫡出,怎么也该先紧着你的!”

“其他的若先紧着我也就罢了,”姜煜桓咳了一声,摆手回道:“至于死,那还是先紧着别人吧!我如今不愁吃穿,也实在不想为了那点东西送了命!”

此言一落,二人相互看看,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却均是苦笑。

要说他们二人,一个嫡出,一个庶出,却都为家世所累。外面看着甚是光鲜亮堂,内地里,却都是苦不堪言。

“说起来,还是小官有福气……”半晌,花有重才淡淡的笑了一下。

“你是在说笑吧?”姜煜桓摇头道:“他若有福气,又何至千里迢迢的跑来京城,巴巴的求着晋懋帮他救妹妹……”

二人互相看看,忍不住又都苦笑了起来。

只能说。各自有各自的活法!

这边二人提到了官闻景,那边的官闻景可不正同他们一样苦烦着!

要说官闻景直到天光大亮,才从妩月楼出来。默不作声的坐在晋家的车内,他的脸色可实在算不得好。

盈朝已全没了旧日的记忆,见了他,也只是睁着双眸,怯怯的说了一句:“这位公子好生眼熟……”

车内此刻只有晋懋与他,晋宁毕竟是女子,便再大胆,再蔑视礼法,也不好在妩月楼过夜。因此子时才过,晋懋便逼着她回家去了。

见官闻景默不出声,晋懋上前关心的问了一句:“官兄,你还好吧?”

话虽只有问,但他亦知眼下这状况是哪里好得了的?

官闻景勉强的笑了一下,他赶了这么些天的路,虽说昨夜睡了个踏实觉,但一时半会的,哪里就能养足了精神。

此时又一夜没睡,立时就在面上显出了痕迹来,加之妹妹不认识他,给他造成了太大的心理压力,面上便更觉憔悴。

“我没事的。找到盈朝就好!她如今只是一时碰了头,将来必能想起来的!”

他口中说着,心中却忽然想起,初七幼时落水,也是失了记忆。此后自己也曾问过几回,她却从来都是摇头,只说不记得了,无论怎么提醒,总也不顶事,心中不觉一寒。

想着盈朝若是也如初七一般,那可怎么好?初七不记得当年的事。也就罢了,毕竟她那时还小,本就没到记事的时候,可是盈朝……

他怔怔想着,一时不觉痴了。

晋懋见他神情古怪,忍不住叫道:“官兄、官兄……”

被他唤得一惊,官闻景忙抬头看他,歉然道:“抱歉,我失神了!”

“不妨事!”晋懋摆摆手,知他心下苦烦,问道:“我正是要问你在想什么,你那脸色可实在并不好看!”

听他这样问,官闻景苦笑着摇了摇头回道:“只是忽然想起了小七小时候……”

“哦,是那个虞初七么?”晋懋听他提起初七,倒是有些兴趣:“那丫头颇有些趣得,只是不知她小时侯是什么样子?”

“小七呀……”官闻景有些恍惚的歪在车壁上,沉默了一下,低声缓缓道:“她小时候很是可爱,圆圆胖胖的,很爱笑,笑起来声音清清脆脆的,一点不知人间疾苦,让人看着就高兴……”

她是不记得了,但他可是记得很清楚。初七四岁那年,邻居杜家娶媳妇儿,一家子热热闹闹,敲锣打鼓的,好不喜庆。

她窝在自己身边,好奇的立在角门边上,张着眼睛看,然后转头看他,软软的问着:“媳妇儿是什么呀?娶回来又是做什么的?”

那时其实他也不懂,可他就是不愿在她面前表现出来。于是犟着脖子,想了好一会,才很认真的答:“媳妇就是要陪着过一辈子的,娶回来……就是同床睡觉,同桌吃饭……”

她于是歪着头。想了一想,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小大人样的说道:“那我陪你过一辈子,同床睡觉,同桌吃饭,可好不好?”

…………

往事犹且历历在目,仿如昨天,只是自己与她,似乎已是渐行渐远了……

晋懋听得倒是有些愕然,这个形象,似乎与现在相差的也太大了些吧!

“她五岁那年为了救盈朝不慎落水,醒来后,就把从前的事儿都给忘记了。连我,她也都忘了……”

官闻景的声音缓缓低了下来,有些淡淡的失落。如今想起来,自她五岁失了记忆后,虽然对自己还是很好,但却不像小时候那么喜欢粘着他了。

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她对自己的态度,几乎有些像是姐姐对弟弟,看她老气横秋的样子,他会忍不住想笑。

原来,他与她,早已不是当年的他们了,他怅然的想着。

这边官闻景心神不属的回想着,全没注意到一旁晋懋带着兴味的神情。

落水、失忆,这主仆二人倒是有趣,都是一落了水就失忆,这可真是有趣得紧啦……

晋懋想着,忍不住饶富兴味的笑了起来。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断情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断情

家中虽多了两个人,但初七的日子却还是照常的过着。她那日应了晋宁要给她绣一幅插屏出来,这一日便都在临摹那字帖,待觉得深得其中意趣之后,便取了绣绷,绣了起来。

练了好一会子的字,这刻再绣了起来,便不觉生涩,纤指飞扬之下,不多时,已绣了几个字出来。自己又细细看了一回,只觉比前些日子的绣件要精致了不少,不禁暗自得意。

这一天,她就没有出门。午后,靖易便拿了几张图纸来给她看,说是铺子里招的师傅设计出的。她忙停了自己手中的活,翻开仔细的看了一回。

看的出来姜煜桓所请之人,确是有些本事的。那几张图绘得都颇精致,虽说没什么新意,但也精致大气,颇合大家闺秀之风。初七拿了笔,想了一会,在一些细节处略改了改。又给添了几种颜色,使得那衣裳在精致大气之外,又多了几分玲珑可喜。

改完之后,她自己看看倒还觉得满意,便让三翠拿了去依旧送与靖易。

晚饭后,她自己想了想,想到昨儿毕竟还有几句话没对花有重说。便叫三翠过来问了几句,知道花有重此刻正在院子里,她便起了身,又往西院去。

等到了西院,一眼便见老槐树下,正有一人背对着她坐着,看那衣着依稀是花有重。

她也没在意,便走过去,叫了一声:“虫子……”

那人惊了一下,骤然回头。初七不觉轻轻一怔,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原来那人竟是官闻景。

官闻景原是听声音便知道来人正是初七了的,他也知初七因为绣娘的事一直在嫉恨着自己,故而这几日一直是躲着自己的,甚而连盈朝那边也没去过。

静静的看了她一眼,官闻景叹了口气,才慢慢问道:“你找有重有事?”

“恩。”初七点了点头,看着他叹气的样子,她只觉得自己心里像是有锉刀一下一下的磨着,磨得人又是难受又是折磨。

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她低头绞着衣摆又缓缓道:“阳阳如今在西岭山,我想拜托虫子,时不时的帮我过去看看阳阳,多捎些消息来!你也知道,阳阳他身子不好,逢着天气不好,我就总有些担心他!”

这倒是初七第一回同他说了这么些子话!官闻景又惊又喜,一下子竟是连双手都不知该如何摆放了。

见她提起阳阳,又不禁皱了下眉,连连关切的问道:“西岭山,那地方可有些远,他却怎么去了那里?他打小身子就弱,正该住在城里头,若有事,也好随时请了大夫过来!”

初七见他关心阳阳,却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得解释道:“他去西岭山原是沈先生介绍的,因杜骞杜御医如今却正归隐在那里!”

听她这样解释,官闻景这才恍然道:“我道怎么回事,原是是因为这个!杜御医的医术整个金晋也是数一数二的,阳阳如今在他那里,想来大有希望痊愈,你别太担心!”

“恩。”初七低头看着脚尖应道,青底的面,鹅黄的线,绣着半开的水仙。偶有晚风拂过,将裙摆吹得半开,便露出那清泠的水仙来。

早几年前,有三个半大的孩子,他们曾在床榻上互相挠痒,肆无忌惮的疯玩;曾在树上互相靠在对方的肩头上看那绝美的落日;曾无话不谈,无事不做……

只是那时候再怎么想,他们也不曾料到竟有一日三人竟会陌生疏离又小心翼翼的到了这个样子。

慢慢说着,二人不觉都沉默了。好一会子,官闻景才看着她低声道:“你如今已决定就这么过了一生了么?”

初七嗯了一声,半晌见他无语,终究还是加了一句:“其实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官闻景涩涩的笑了一下:“你明知道我并不是在问你这个!”

“他对我很好,我想,若是娘亲在,也会为我高兴的!”初七轻咬下唇,她自然不会听不出官闻景的意思,轻轻叹了口气,她缓缓回道。

有些事,早些断了念想,才不至于道最后落得剜肉化脓一般的疼痛。官闻景对她的心思,她又怎不知?若说她对官闻景的感情又实在说不清,若说是当成弟弟也行。

他和盈朝就像是她的左膀右臂,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故而也说不好是什么样的感觉,但至少她可以肯定不是爱情。

闻景一向是个固执的人,这点初七也知道。眼下不如顺着他的话应下了,叫他早早断了念想。也免得,各自都在煎熬着。

其实有时候,她曾想过,或者这个世界上,最适合自己的便是姜煜桓了。他温和而大度,体贴而又会时时注意自己的自尊心,决不让她受一丝的委屈,无论是年纪还是阅历,他无疑都是最好的。

只不过,这个人带着什么样的目的和居然都未未可知,是可信还是不可信,谁能妄断?

“这样啊,”官闻景看着她,淡淡的笑着呢喃道:“果真是这样么?”

寂静的夜里,仿佛有一根一直以来紧绷着的弦,“嘣”的一声,铮铮的应声而断了。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他神色淡淡,仿佛是盯着初七,又仿佛是透过她在看着什么:“小七,日后……你要好好的……”

初七低着头,双手紧紧的拽着裙摆。听他这样说,她便点了点头,也没开口说什么。她只觉得她的心,仿佛是湿透了的毛巾,被千万只手在使劲的拧着拧着。

“虽然他腿脚有些不便,但若是刻意遮拦,缓缓而行,不注意的人根本就不会发觉他那些微的毛病。”

官闻景看着初七,仍是继续缓缓的说着,仿佛是没了止尽:“绣婶会很高兴的……”

“恩,我知道的。”初七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向他,一字一字道:“闻景,日后,你也要好好的。”

看她这副样子,官闻景微微一愣。过了好久,唇边才淡淡噙上一丝淡笑道:“好,我们一眼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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