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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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间-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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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阿臻走了进来,恰好听到这句话,便好奇的问道:“爷爷,为什么不告诉她?”
  陆少倌一看见阿臻进来,心里又生了欢喜。当日他将阿臻留在身边养着,就是觉得自己与这个孩子的缘分匪浅,如今竟通过阿臻无意中探得了亦真的消息,他心里便笃定,一切事情在冥冥之中都有定数。想到这里,那满心的喜欢四溢出来,脸色便绷不住了,只是笑道:“这么多年了,她一直活着却瞒着我,给了我这么大个惊喜,如今就不兴我给她个惊喜啦?”
  阿臻无奈的摇头笑道:“爷爷,您真是。。。。。。太顽皮了!”
  陆少倌便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笑道:“你快先过去吧,帮你奶奶打打下手,别让她累着。”
  阿臻听了这话,知道爷爷心疼陆襄奶奶,便佯装不乐,一下子扭过头去,嘴里哼一声道:“爷爷你偏心!”
  陆少倌哈哈笑起来:“你这小丫头还要吃我们老太太的醋?”
  阿臻一跺脚,笑道:“我可不敢。”
  陆少倌忙小声的叮嘱她:“可不要提前告诉她哈。”
  爷孙俩正说着悄悄话,陆襄敲门走了进来。今日轮到他来帮陆少倌做例行检查。之前他也来过几次,一般从检查始到检查完,陆少倌都是沉默不语的。可是这次,他检查完刚一抬头,就发现陆少倌正盯着他笑,那个笑容仿佛是脸上开了一朵艳丽的花。他心里不知何意,便轻声问道:“陆先生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
  陆少倌忙摆摆手,只是笑眯眯的说道:“没有,没有。”陆襄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但也不敢再问什么,只得要退下。这边陆少倌突然又开口了:“小陆,你快走吧,你再在我这里呆一刻,只怕阿臻要怪我老头子没眼色了。”他边说,边做了一个“她一直在等你”的手势。
  阿臻一听,脸一红,娇嗔的喊了一声“爷爷”,便扭身跑出去。看到她这幅模样,陆少倌心情更加好,便朗声笑起来:“小陆,你还不快追上去!”
  陆襄不烦分辨什么,脸上也是一红,忙跟着走了出去。
  黄主任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笑道:“这一对小儿女,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之间隔着一个海峡。不过,这对他们年轻人来说,也不算得什么,只怕比我们那时候要想得开喽。”
  陆少倌笑道:“他们要是自己乐意,我是不反对的。”
  说笑间,他们便服侍着陆少倌穿戴起来。陆少倌因为是要去见亦真,那满心里要打扮一下的,左右穿个衣服就耗了一个小时,一会儿这件不行、不庄重,一会那件不行、显得胖,左右等他移步下楼了,就已然出了太阳了。他这次是便衣出行,就连当地政府都没有告诉,对医学院的人也只是说是在附近转转,医学院的人自然是不敢拦的。
  黄主任一心要低调,不能引人注目,因此车子也是家常车子。
  大概走了半个小时,他们便来到了鸿瑞堂门口。眼下不过是九点钟的功夫,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人头攒动,一点缝隙都插不进去。陆少倌便令人将车子停在另外一条街上,自己缓步走了过来。好在阿臻他们已经在里面做好了接应,他们便从后门直接进了大堂。隔着人群望过去,只看见亦真正坐在大堂东边的梨花木案前,四周围着满满的人,人声鼎沸,乌泱泱的像是这边春节时的火车站。
  阿臻和陆襄忙着做引导和初步问诊,脚不沾地的来回跑着,整个大厅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陆少倌生生忍住自己要往那边走的脚步,想了想,便走到了大堂西边来,和东边的境况远远地对望着,索性做一次安静的守候者。毕竟人都在这里了,还能跑得了吗?这一东一西的距离,偶尔人群中会漏出一条缝隙来,他贪婪地看着,似乎更能将她看清楚。
  身边有人搬了凳子来,陆少倌便在这边安静坐下,笑着对黄主任说:“你看,她哪里顾得上咱们?”黄主任一边陪笑着,一边是高度警惕。这大厅里人太多了,他怕太过于张扬,只带了几个便衣进来,还有几个留在了门口把守着。
  如今这样的情形,他只能充当贴身保镖了。
  人来了,又走了,紧接着又有一堆人跟进来,那看病诊治的队伍就像是一个时紧时松的弹簧,陆少倌看到亦真一直忙碌着,中间丝毫没有休息的时候,心里不免有些心疼。他忍不住焦急的要去帮她,却被黄主任给劝阻了。陆少倌狠狠的斜睨了黄主任一眼,黄主任只能当没看见,心里暗自感叹,做人保镖的,就是这种出力不讨好的命。
  过了大约两个小时的光景,人终于少了一些。陆少倌再也按耐不住,便蹭一下站起身来,跃跃欲行,刚走了几步,便又听了下来,让人帮他整理下衣冠。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黄主任说:“怎么办?我等不到中午了。”黄主任知道他的心情,看着人也少了一些,便笑起来:“您今天像个少年人。”他们说笑着,便往东边踱过去,打算来个出其不意,给亦真一个震撼般的惊喜。
  那边厢阿臻看到爷爷站了起来,正慢慢的往这边走着,便再也忍不住,悄悄陆襄耳边说了些什么。陆襄便低头在祖母耳边说了句:“奶奶,阿臻说,有位故人想见您。”
  亦真从忙碌中抬起头来,揉着发酸的脖颈,顺着陆襄的手势朝这边望过来,只见大堂那边正缓缓的走过来一位老先生。有些远,她视力不是很好,是谁呢?
  那位老先生走得越近,她亦看得越真切。老先生的模样是这样的熟悉,可是却又有些陌生。她心里越来越疑惑,眼前这位老先生似乎很像一个人,每多看一眼,都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实在太像了!难道是。。。。。。。?她不禁苦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那个人如今在海峡对面啊。她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
  因亦真四周还有几个病人,他走到离她尚有十几米的距离处,便停下了脚步,只是在那里站住,满眼都是笑,凝望着她,她也凝望着他。
  她看着他的笑,熟悉的仿佛就在昨天,她突然掉下泪来,此时的开心以及那数十年的过往、委屈、思念。。。。。。统统融化在这些泪水里。她笃定的告诉自己,真的是他啊,真的是他啊!他的面孔虽然有了岁月的沧桑,可是在她心里,依旧是年轻时的模样。陆少倌也忍不住落下泪来,眼前的亦真同脑海中的亦真重叠在一起,是那样的亲切,仿佛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两个人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时光沧桑似乎完全失去了法力,他们一如初见。
  陆襄从来没有见到奶奶这样笑过,那两只梨涡里盛载着少女般的甜蜜和幸福。他蓦然想起来,当日为什么一看到阿臻的笑容,就觉得那样的眼熟。原来阿臻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像他奶奶,而此时,更像。
  亦真缓缓从座位前站起来,缓缓从案子后面绕出来,她一步一步的陆少倌那边走过去。不,她不敢走快了,只怕此时的场景是一场梦,她走快了,这梦就过去了。
  那个人一直站在那里,坚定沉稳的如一颗大树,就像在她的心里一般,永远是那样的恒定。
  她这样静静的走过去,周边的声音突然湮灭了下去,她什么都不顾了,她要去找他。
  眼看着那距离一点点的缩小,她内心激动着,雀跃着,心里默默计算着步数。快到了,就快到了!突然,旁边人群里有个身影嗖一下扑了出来,大家眼前一闪,就被这样的变故惊住。再定睛一看时,那个身影已经将陆少倌扑在了地上。黄主任心内大恐,身形一跃便扑过去,一下子扯住那个人,扔在一边,便衣们便与那人扭打了起来,现场一阵混乱。陆少倌忙被一个便衣扶起来,严密保护着往亦真这边快走过来,亦真也惊慌起来,忙也加快了步伐跑过去,两人的手刚刚握在一起,突然一个身影又冲过来将那握在一起的双手冲散了。那个人大吼一声,行动极为迅速,抢着大家混乱的机会,一下子冲到路少倌身上,将手往前使劲已送,陆少倌顿时倒在血泊中。
  亦真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她大喊一声:“不——”
  守在外面的便衣听到杂乱的声音,知道不妙,便冲了进来,帮着将这个人制服住,那人却反手摸出一把匕首将自己刺死了,之前的那个人早已经服毒自尽,满目疮痍,却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亦真只觉得这一刻,一颗心已经碎成了齑粉,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她向伸手去抓住什么东西做依靠,可是却什么都抓不住。她将他扶在怀里,满手都是陆少倌温热的鲜血,可是那温热却让她觉得进入了世界末日。
  她过了许久才能看清楚,陆少倌的心口上插着一把利刃。
  陆襄和阿臻都吓呆了,此时也忙着帮他抢救。可是这利刃插在了这样一个位置,他心里知道是凶多吉少了。
  阿臻哭喊着:“爷爷,爷爷,你要挺住啊,救护车马上就来了,马上就来了!”
  陆少倌痛得直皱住眉头,仿佛有千万只利齿在啃噬他。
  亦真颤抖的手要去抚平他的眉,却听他吃力的说着:“我找了你好久。”
  亦真听到这句话,只觉得浑身绞痛,整个身体都被四分五裂开来,那泪水不停地流下来,她满脸的悔恨,含着泪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一直躲着你。”
  他费劲的睁开眼睛,一只手虚弱的抬起来,想要去抚摸一下她的脸,可是那力气就像被突然间抽走了,只抬到一半,啪一下便落了下来。亦真忙去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让他感受一点她的温热。
  陆少倌因为失血过多,脸色一点点的苍白下去,就仿佛那秋叶上的薄霜——他和她,又要再一次分离了。
  他扯住唇角,努力的拉出一抹笑来,那笑里带着温暖和向往:“你、你一定要去看看那株梅——”
  说到这里,他突然浑身抽搐一下,那头微微一仰,眼睛便再也睁不开。
  时间永远定格在这样的一抹笑上。
  亦真不能相信,不能相信她和陆少倌就这样永远的分开了。她之前选择了生离,命运为了惩戒她,在他们刚刚重逢的一瞬间,赐予了死别。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绝望?她只觉得世间从未这样冰冷过。
  她紧紧抱住陆少倌,死死的不能撒手。她面无表情的看向外面午时的硕大日头,满心里都是恨意。她恨这太阳如今也会骗人了,明晃晃的只在那里挂着,却将温暖全都抽离了。怀里的人逐渐冷下去,她益发紧紧的抱住他,他从此再不能温暖起来了,不怕,她会陪着他。
  她抚摸着他紧闭的眼眸,仿佛他不过是睡着了,正如她旧日里趁他睡着了偷偷看他一般。
  他找了她那么久,她却一直躲着他,如今,她只能拿她的温暖去回馈他。
  心思这样百转千回,在这一刻笃定。
  她终于能大声的哭出来——你回来吧,我心上的人儿!我求求你,再看我一眼吧,哪怕只看一眼!
  她哭了许久,直到眼睛再看不见任何光亮。
  亲爱的人儿,你慢慢睡,让我用一双眼睛陪葬与你,让我在黑暗中伴着你,赠与你睡着的梦乡里,有最清香的梅。
  
  丁巳蛇年庚戌月己酉日,靖岛领军人物陆少倌在内镜遇刺,当场不治身亡。
  
  呵,这些年过去了。
  如果,你问我,思念的极致是什么。我会告诉你,你看,那太阳终将会落下,那夜空里一片漆黑,亘古沉寂。我找遍了整个世间,却再找不到你。我只好看向夜空,我当你在那夜空里,我只是看不见。。。。。。如今,我也终将睡去。。。。。。长眠睡去。。。。。你在夜空中拥抱住的那广袤大地,将是我仰望你的永恒归宿。。。。。。
  旧时明月路,奈何归途远。
  那一日,我在梦中又回到了咱们的行辕。
  清晨的阳光如薄雾般丝丝缕缕的透进来,带着梦幻的光芒洒在眼前的庭院里,洒遍了每一个被记忆尘封的角落里。院子里那浓郁茂密的树,枝叶在空气中伸展着,弥漫出植物忒有的清新味道。我顺着这味道缓缓地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树下的一株梅,那梅树依偎着大树身边,周身布满了青苔,那姿态却是顺意的。梅花正盛,有香气袅袅而出,这就是你临去前希望我看到的那株梅吧?它长得那样茂盛,就像是我们绵延不断、生生不息的感情。房间木门上的漆蜡已经剥落,下面露出的木质因古老而被湿气腐蚀着,带着一种沧桑的美感,门上小小的铜环闪着细小的光,莹润的像是被抚摸过很多遍。我竟然不敢去推开这扇门,我怕什么呢?我怕我一旦推开了那扇门,却找不见你,那可怎么办呢?我侧耳倾听,那旧日里的欢笑声似乎从室内传来,门不知道被谁吱呀一声推开来,那推门声有着钝钝的厚重感,但却能让人的心沉静下来。我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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