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熹的时代- 第6部分

　　张悦顿了一顿，盘算了一下今天的学习计划，才点头答应。

　　霍涵今天有些反常，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特别安静。

　　西北风绕过密密麻麻的空枝桠从袖口，颈口往里灌，张悦把搭在肩上的围巾紧紧地绕了脖子两圈。捂紧了大衣。

　　她瞥了一眼霍涵的侧脸，在几次试图找话题聊聊都得到不大热情的回答后，她只好保持沉默，越来越想不通为什么霍涵要让自己陪来散步。

　　她低下头看着枯黄的草地，跟着霍涵走，一直保持五十厘米左右的距离。

　　霍涵却是一直领着她往里面走，穿梭在越来越密的一丝不挂的树丛中，一直走到了尽头的结了冰的小溪旁，他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要走到哪去？我们不会迷路吧？”张悦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

　　一直在内心做着痛苦挣扎的霍涵被一句话拉回现实，猛地定睛看了看究竟走到了哪里。

　　原本只是想找一个安静、无人的地方，但谁知道，一走进公园，心里揣着计划，反倒紧张起来。他怎么也抬不起迈向下一步计划的步伐，拖后腿的力量越来越大，心跳得越来越快。

　　在自己的计划面前他一躲再躲，只能往公园里头一走再走——现在，走到尽头了。

　　他看了看张悦，咬咬牙，强迫自己赶紧豁出去。


第十七章　表白
　　一进入状态，霍涵的眼神就变了，变得深不见底，却又荡漾着柔波。

　　张悦不明白这细微的变化有什么含义，只觉得气氛变了，连带周围的空气也变了——不再是刀割似的寒风，反而透露着一丝暖意，带着春风的柔情。空气中也充斥着温热的躁动。

　　她还没适应这种变化，下一秒就让她乱了心跳。

　　霍涵一步向她靠近，手掌触到她的指尖，顺着手指向掌心移动，慢慢地握住。

　　这是她第一次与男生牵手，原来男生的手掌是那么大，厚实，又温暖。

　　冰凉的手被霍涵揉在手心里，一股热流一下子传遍全身，被风吹得惨白的脸颊立刻泛起了两团红晕。

　　温热的微电流刺激着心脏跳得飞快。

　　她不敢去看霍涵，只是低头盯着小溪里晶莹的冰块，大脑被千万缕细丝缠住，无法思考，却将所有感知都集中在了被握住的手上。

　　她想抽回手，却又留恋霍涵手掌的温度。她紧张地绷直手臂，僵硬地由他握着。混乱的思绪使她说不出一句话。

　　霍涵富有磁性而低沉的声音像大提琴拉出的乐音缓缓流出，在耳畔响起：“张悦，我喜欢你。从初中就开始喜欢你了。”

　　张悦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但仍被霍涵紧紧地握着。

　　张悦脸红得简直要发烧了。霍涵的这句表白在她心里激起了千万层巨浪——虽然表面仍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她觉得自己早就在期待这句表白了，却又觉得有些措手不及。

　　嗓子里像是卡了快石头，她没做出任何回应。

　　霍涵激动得微微出汗，抓住这难得的勇气继续往下说：“我一直都不敢告诉你，因为我觉得你会拒绝。我知道现在在你心里我顶多也只是朋友，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所以我做不到一直憋着。请原谅我这么冒昧。”

　　张悦还是没有说话，她试图在乱成一团的思维中抽出一根线头将思路理清，却突然被拥进了温暖的怀抱中。

　　“你能答应做我女朋友吗？”霍涵眼里闪着激动的火花，下巴抵在她肩上，因为激动，他说出的话都在颤抖。

　　“我发誓我会永远都对你好，每时每刻都陪着你。好吗？张悦？”霍涵说话都带着可怜的祈求似的，抱着张悦的手臂渐渐收紧。

　　张悦觉得自己呼吸都停止了。属于霍涵的陌生的气息笼罩着自己，让她焦急又慌乱。

　　两股力量在心里撕扯。

　　她喜欢霍涵吗？当然喜欢。不然为什么总会盼着和他在一起。一个人时会想到他。写作业时还要回过身看看他在干什么呢。

　　可是现在是高中，坚决不能谈恋爱，学习第一啊。

　　张悦被搅得慌乱，而她的沉默，让霍涵倍感不安。

　　他用脸反复摩挲着张悦的黑发，小声又急切地催促，又像是祈求：“答应我好不好，答应我，张悦。”

　　似乎由内而外全都被霍涵禁锢了，她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现在似乎都动弹不得。

　　仿佛是灵魂出卖了她，嗓子里流出一个单音节的“嗯”。

　　霍涵瞬间像是被闪电击中一样：“你答应了？！”

　　“嗯。”张悦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抬起手臂抱住了她，贪婪的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

　　“可是……我们才高一。”这是仅存的最后一点理智了。

　　“放心，我不会在学校里跟你暧昧的，不会有人发现的。”

　　“好。”现在霍涵说什么她都相信他，拥抱的温暖让她着迷，留恋。

　　抬头看着依旧是阴沉的天空，她心里有一种不安，像是纯净的水晶里，混有一丝杂质。

　　明明就应该甜蜜，幸福，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没有纯粹的快乐。


第十八章　　谭茵
　　“高铁站到了。”司机师傅的话把淮嵐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定神一看，车已停在了高铁站门口。

　　淮嵐下了车从后备箱取出行李，进站买了车票，坐上了去C市的高铁。

　　她看了看手表——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呢。她拿出手机准备给家里打个电话，不料手机先响了起来。

　　是闺蜜谭茵的电话。

　　“喂，张悦，你那儿九点了吧？起床了没？”

　　淮嵐忍不住笑了：“应该是九点吧。不过我这儿四点了。”

　　“什么？四点？我这儿也是四点啊！不……你等等！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么没有告诉我！”电话那头谭茵异常激动。

　　“我今天才到。现在还在高铁上呢。再过一个半小时到C市。”

　　“那太好了！一起吃完饭吧！”谭茵高兴得手舞足蹈。

　　“你不在学校吗？”淮嵐有些好奇。谭茵和她都在T大，她知道学校还没放假。

　　“都快毕业了，要忙的也忙完了，就回来了呗。还有一个半小时是吧？你等着，我去高铁站接你！告诉你！我换新车了！宝马七系的，你最喜欢的那款！”谭茵说起话来得意洋洋。

　　“好！开来让我享受享受。”

　　跟谭茵，淮嵐从不客套。两人都亲如姐妹了，说“谢谢”反而显得生疏。

　　缘分，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她跟谭茵闹过矛盾吵过架，甚至曾经发誓老死不相往来。可是，却还是走到一起，成了无话不谈的好闺蜜。高三淮嵐转走了，可大学又考到了一起。

　　谭茵对淮嵐的意义之重，谭茵自己也不知道。因为谭茵，淮嵐的人生开始不一样。

　　那时是小学六年级。

　　外婆的突然离开，让张悦整天都魂不守舍，听课，写作业，就连睡觉，她随时都有可能鼻子一酸挂下两条眼泪。

　　而之后的小升初考试，没能考入市一级初中又给了张悦一个沉重的打击。

　　周五下午的体育课，她一个人曲着腿抱着膝盖坐在操场上，温暖的阳光洒在她瘦弱的身体上，她却被心底散发的凉意冻得不时颤抖。

　　一个多月来张悦的颓丧、郁闷，跟她关系向来不错的谭茵都看在眼里。她悄悄地走到张悦身边，毫无声响地坐下，伸出手臂温柔地搂住她的肩。

　　张悦身子一僵，急忙擦去眼泪扭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她。

　　“我来陪陪你。”谭茵微微一笑，闪亮的大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谭茵嘟囔着自己也没有考上一级初中，把爸爸安慰自己的话一字一句又全都灌给了张悦。

　　张悦明白她的心意，很是感动。第一次有同学这么关心自己，她忍不住向她倾吐了外婆去世带给她的痛苦。

　　原本她只是想倾诉，没能指望谭茵能够理解，不料，谭茵的奶奶是在一年前去世的。从小就是奶奶带大的谭茵，她的痛怎么可能比张悦少？

　　她向张悦描述自己当时的状况，张悦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简直就是同一个人的感受。

　　“每个人都有这么一天的。”谭茵少了些许温柔，转而严肃起来。

　　“伤心也好，不伤心也罢，并不能改变什么。地球照样转，活着的人照样生活，一日三餐上班学习睡觉一样都没少。”谭茵说完惆怅地抬头看着如同稀释的蓝墨水的天空。

　　“伤心归伤心，你还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人生。外婆去世了不是整个世界都完了。”说了一大堆后，谭茵做了这样的总结。

　　这句话却像是一个玻璃瓶清脆而响亮地在张悦耳边，在张悦心里，猛地爆破，振得她的心也跟着一同颤抖。

　　一簇火光蓦地在她心里滑过，她都没有思考的时间，可是，有一种东西，确确实实被这句话点燃了。

　　两人在这次漫长而深刻的谈话中发现了多到难以想象的共同点，感情也因此加深了许多。她们约好，要一起上市二级初中，一起冲刺市重点高中骄阳中学。有了好朋友，有了新目标，张悦又有了动力与活力。


第十九章　如梦初醒
　　当天晚上，看着深邃的夜空，顿时，一种渺小而带来的无力感爬满了她的心。

　　天空如同一张巨大而充满力量的幕布，将世间万物都收在自己的掌控中。

　　然而，她幼小而年轻的心灵似乎不愿意被这种感觉控制，挣扎，躁动——白天一闪而过的火光，现在又亮起来了。

　　按捺不住内心的某种不知名的躁动，张悦起身来到窗边，戴上她的粗框眼镜，出神地凝视突然觉着伟大的夜空。

　　“你还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人生。”谭茵的话冲击着她的鼓膜，她的内心，她的灵魂，撞击着夜空，在耳畔的回声久久都没有停息。

　　“我的生活……我的人生……我的……”她在心里默念着，突如其来的责任感攫住了她的内心。

　　“那么我也终究会离开这个世界……”突然领悟到这个事实，她慌慌张张转过身深深地看着自己房间的每一件东西，在朦胧的月光下只能依稀看出大致的轮廓。

　　这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如此留恋这个世界。她害怕离开，不愿意闭上贪婪的双眼。伤感爬上心头，鼻子也随之一酸。

　　她又转回身，继续端详着神秘的夜空——如深黑的天鹅绒。一颗流星倏地滑过——不见了踪影。

　　“瞬间——永恒。”

　　白天一闪而过的火光在心里彻底被点燃了，跳动着，迸发出耀眼的火星。

　　“我要创造出永恒。”

　　她心里有个声音激动而决绝地呐喊着。就连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多么疯狂的想法！

　　热血在身体内沸腾，卷起巨大的波浪，冲击着她的胸腔，似乎要为了永恒喷涌而出。

　　以天空为幕布，她看到了自己在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集学识，能力，名气，财富于一身，在历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章，短短一生，自己成功将它延伸至永恒。

　　金光闪闪的画面一晃眼，就消失了。

　　她收回炽热的目光，低头看着梳妆镜里穿着粉色睡裙瘦瘦高高的自己，苍白的皮肤，中等长度的深棕色的直发，上唇微微翘起的小嘴——如此普通，只要把自己扔到全校同学中，就可以找不到了。

　　强大的欲望酝酿着要喷涌而出，可怜她却束手无策。没有能力将这股热情强有力地宣泄出来。

　　她心灰意冷地爬回床上，翻来覆去，理智地分析着自己。

　　“想要变得优秀，那么就从现在做起吧。先在学习上拔尖，考上数一数二的大学，再到社会上拼搏！”

　　沉思了将近一个小时，她终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她兴奋得双手握拳在空中挥舞着，考上骄阳的坚定从来没有如此的强烈。深邃的夜空在她眼中，也变得活泼可爱起来。

　　她面带微笑闭上眼睛，急于迎接新的一天的到来——她要迎来一个全新的自己。

　　从那天开始，她的进取心就比同龄的任何人都要强烈，学习也比其他人更加刻苦。

　　初中，她跟谭茵在市二级初中的同一个班。三年初中，她几乎一丁点都没有放松，从刚进去的全年级五十名左右，一直爬到前五。

　　到了初三，她更是多次取得全年级第一的好成绩。年级上能与她抗衡的，只有跟她同班的霍涵。

　　骄阳中学每年在中考前都会有实验班的自招考试。对这次考试，张悦的热情如同熊熊烈火。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她从来没有担心自招名额的事情，因为她坚信，学校一定会给她一个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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