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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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路-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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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子安不是个擅长演戏的人,被伊澜追了十五里,掉了个头,不玩了。
  他们落脚的地方有一处湖水,湖面因为他们二人的到来而泛起轻微的涟漪,伊澜凑过去,在湖中收拾了下自己的倒影,看上去并不憔悴,她这样安慰自己道。
  骆子安皱着眉:“为什么帮我?”
  伊澜将手上的白纱拆下,因为刚刚一场激战,她左手掌心的伤口已经裂开,她一点点擦拭干净,骆子安在一旁看着,冷漠不语。
  “你也不用谢我,是雷少则托我救你的。”伊澜将手放入冰冷的湖水,红色的血丝一层层散开来,当日在凤城,雷少则曾经救过她一命,她只当还一个人情。
  骆子安也没道谢,见她确实没有什么企图,转身就往回走。
  “去哪儿?”
  “你不是说有苗疆人在谷外徘徊?我刚才兴许是跑错了出口,没遇上他们。”骆子安想,那批人十有八九是追着雷少则来的,定然是他的仇人。
  “哦,那是我骗他们的。”伊澜觉得手上的血清理的差不多了,抽了条干净的汗巾擦手。
  “你就不怕他们反应过来,把你当做妖女?”
  伊澜从兜里摸出一瓶金疮药,单手缠纱布:“左右我要做的事情,也是违背正派宗旨的,不过是早一日做妖女,还是晚一日做妖女的事。”
  骆子安挑了挑眉,冷笑道:“你要做什么?”
  “抢个死人。”她平静道。
  她想,玄容一定是愿意跟她走的。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奇怪,她费尽心思拼上他性命,终于可以不用过隐姓埋名的生活;然而她却不后悔,为他再次流亡。
  原来浮生千重变,最不能忍耐的,是那个相知的人离你而去。
  骆子安看着她清理好伤口,沉默了半晌道:“你今日救了我,抢和尚的事我替你担了,从此你我两不相欠。”
  伊澜猛然抬头看着他,从不知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竟然还会懂得知恩图报。
  不过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日他们诈逃之后,阿酒确实带着一群苗疆人,大闹了秋叶谷。
  秋叶谷本就因为圣火教一事元气大伤,阿酒本是秦家派来帮衬冯氏一族的,没想到他们刚刚到了临近秋叶谷的小村子,一帮武林正道就冲着他们砍来,全然不顾冯家那几个人。
  这一挑事就惹毛了阿酒,双方打的不可开交。
  冯家毕竟混中原,见雷少则等人确实已经进了秋叶谷,悄悄打了退堂鼓,竟然是留了阿酒等人在那。
  待到阿酒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们除了拼死一战,别无出路。她将怨气全洒在了雷少则身上,本着冤有头债有主的想法,带着人冲进了秋叶谷,没想到谷内如此空虚,阿酒开始一间间屋子翻找雷少则,她踢开后院正厅的大门,在一排排尸首中,看到了玄容。
  “臭和尚。”阿酒暗骂了一声,唤出一条花蟒,勾走了玄容尸体过来,“死得正好,把我小金还回来。”
  她正要下手剖开玄容腹部,外面的谷中弟子已经杀了进来,无奈之下她卷了玄容的尸体,一同逃出。与她一起逃出的人不多,大多已经走散,阿酒一个人一条蛇一具尸体,沿着没有人的山路走,一边走一边骂,要不是被这臭和尚分了神,她早就把雷少则大卸八块了。她全然忘了自己是派来给冯家打下手的。
  她走到一处瀑布旁,清洗身上的血污,清清爽爽梳洗完毕,开始研究怎么大卸玄容,将小金取出来她在他腹部摸了许久,还仔细看了看腹部缝合的大口子,琢磨着小金是不是死了,怎么薰了半天香,小金也没破腹而出。这时她才发现,玄容身上并没有尸斑。她沿着他腹部摸到喉结,摸了半天,突然伤感的哭了起来:“小金,是不是不要我了啊。”
  放在他胸口的手,感觉极弱的震动了一下,她抽泣道:“小金,你难道忘了我了么?我们,我们一起假装金子在中原骗吃骗喝的,我喂你吃了好多肉,不也挺好的么,你怎么就选了这个臭和尚呢。让他死不行么?”
  他胸口的震动又强了点,好像是在回应她说的话。
  阿酒狠狠的捏了和尚的脸一把,果然,没有僵直。
  她突然很失落。
  她从小养到大的小金,选择了一个陌生人。
  这种失落大概来自于一种朋友间的背叛,她突然很想找个人哭一场,但是连个哭的人都没有,她低声抽泣,很想念她的姐姐。不知道秦少将从小养大的冰蚕放在姐姐体内是怎样一种心情,不知道秦少看姐姐,看到的是秦彩还是冰蚕。她这样想着想着,突然觉得也能想通,擦干眼泪道:“臭和尚,从今往后你就叫小金了。”她让花蟒卷起玄容,“小金,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骆子安没有劫到尸体,却是遇到了临阵逃脱的冯家人。为首的男人头上覆着白色的面纱,他瞬时失去了理智,青筋大爆,伸手就去取他性命。那人看到骆子安,大为触动,竟是忘了还击,生生被他抓去肩头一块肉。
  他来不及管伤口,伸手叫随从赶紧跑:“快去通报家主,骆四少还活着。”
  骆子安微微眯起眼,杀机大盛,掌风寒气扫过,要报信的那几人只觉得腿发麻,竟然卖不动一步,任由骆子安拧下断了脖子。他声音沙哑凄厉,五指插入蒙面人的血肉模糊的肩膀,勾出一根锁骨:“家主?谁家的狗?”
  那人这冷汗直流,咬紧牙关不肯再说一个字。
  这一夜降临的如此晚,伊澜等着骆子安回来,从黎明等到太阳爬上山,也没见他回来,她想着这个笨蛋不会又被碧云抓住了吧,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她就不该放他一个人走。
  她起身向秋叶谷寻他,临近入谷处,就见他满脸血水,左手托着一团看不清是人是物的东西,她只觉空气中都是血腥味,不禁捂住了鼻子。骆子安托着已经不像人的蒙面人漫无目的的走着,见到伊澜眼中稍微恢复了点人性,这才觉得手边的东西恶心又讨厌,一手甩到了山路上。
  他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要如何做,脑中一片混乱,见伊澜在月光下等他,他竟生出一种神圣的感觉。凌彤曾说她出自圣女殿,他起先是不信的,天上天下没有人能比碧云更有仙气,而此时却觉得,伊澜是唯一的救赎。
  伊澜从未见过魔头这般迷茫过,不禁有些担忧,怕他走火入魔误伤自己,身后已经摸出了刀。
  骆子安走到她面前,嗓音沙哑的寻不到方向:“我该怎么办?”
  “先洗把脸?”伊澜看着他满脸飞溅的血水,也不知是不是打坏了脑子,试探着给出建议。
  骆子安瞪了她一眼,只怀疑刚才是眼瞎了。他们回到刚刚到过的湖水边,走了这一路,骆子安也冷静了许多,他道:“人我没带回来。”说着一头扎在湖水里。
  伊澜算了算时间,最多明日正午,少林的人就会到达秋叶谷了,今晚没有劫走尸体,也就只能明日在少林交接那拼一拼了。她也没多说什么,抱了双刀去一旁闭目养神。骆子安没有听到她回答,以为她走了,从水里抬起头,看到她竟然是睡了,不禁有些诧异,他想起小时候,碧云还叫心水,就是这样抱着他的胳膊睡觉的。
  他脱了自己的狐裘,盖到她身上。
  第二日玄容尸首被苗疆女子带走的消息不胫而走,本在路上埋伏少林僧人的伊、骆二人面面相觑。
  伊澜拍了拍身上的土,看了眼天色道:“也不知她打的什么算盘,不过既然带走他的是阿酒,去凤城守着准没错了。”她看了眼骆子安,骆子安想了想,决定与她同去。
  这一路上骆子安似乎有心事,但伊澜担心玄容,也没太在意,她还记得阿酒一开始入中原,就是为了寻找秦彩,现下找到秦彩的下落,便是重中之重。他们连夜赶路,到了凤城,伊澜以询问秦彩行踪为由去了铸剑山庄。骆子安则是一入城,便没了身影。伊澜这才发现,或许骆子安一开始,就是打算来凤城的。
  负责接待伊澜的是陆三,陆三此时眉宇舒展,一扫前些日子忧愁满心的模样,见到伊澜来,特命人上了糕点茶叶。
  “我本以为你要恢复些时日,”他也不好将玄容的事明说,毕竟事关佛门清誉,“不过你既然看的开了,就是好事。”
  伊澜看他这态度,可想当日有多失态。然而她却一点都记不得了,甚至,她至今仍然觉得,玄容并没有死,那一夜的一切,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脑中一点都回忆不起。
  “阿彩有孕在身,不知道找到没有。”伊澜直切来意,“我答应了小白要帮他寻人,现在来问问,要去哪找。”
  陆三惊讶:“你当真不知道六弟是怎么样想的?”他仔细看着伊澜的表情,见她丝毫不为所动,又继续道,“我六弟他喜欢你。”
  伊澜抬眼看着他:“我跟小白之间,不是喜欢两个字,就说得清楚的。”她知道现在她孤身一人,陆剑锋心里那个鸳鸯谱,已经打在了她跟小白身上,甚至算到了要是秦彩回了苗疆再不回来又如何。她没由来的有些心疼秦彩,觉得有些事情,必然要说个明白,“我虽然不知他肩负着什么,却总觉得他过得不快乐。他现在只是需要个依靠,分担他一些不能言的痛苦罢了,你却偏偏想要将我们凑成一对,以陆三公子的口才,要说动现在的小白,定然是十分容易的。可我却觉得他心里在乎阿彩更多,只是因为爱惜阿彩,不忍让她背负重任,才将她隔离在自己之外。他此刻只是一时糊涂,若我真的与他在一起,当他清醒过来,定会后悔万分。”
  她止了陆三斟茶的手,直视他道:“我不会这样对小白,也不许任何人这样做。”
  陆剑锋安排伊澜住下,待到查探到秦彩行踪就来告诉她。伊澜应下。
  这是她第一次睡在铸剑山庄,离着陆剑锋的邀请,整整过了七年。她想这日子过得也真快,好像昨日才遇见玄容,好像也未曾与他说过几句话,竟然与他认识一年了。
  她若是知道与玄容只有这一年的缘份,她定然会好好珍惜的。但转念一想,若是知道总有要死别,一年前的她,或许宁愿从未遇上过玄容。这一年说长不长,但心境却已经是沧海桑田。
  伊澜蹲在地牢门口,想着玄容曾在这儿护着她,那时,她还想不到会有一日,玄容会爱上她。
  夜色漫漫,冬寒瑟瑟。
  骆子安走过儿时三人要饭的街道,偷窃的街道,被追着满街打的街道,心中的躁动又平静下来。寒风来袭,他猛的咳嗽了起来,这侵入肺部的寒凉,闭上眼都是亲人尸首的家宅,又令他青筋暴起,躁动不安。
  他不知道出路在哪里,亦不知还有没有出路。他烦躁的很,又念着答应伊澜劫尸的事,就跑去了铸剑山庄找伊澜。
  伊澜蹲在地上,看着来势汹汹的骆子安。自秋叶谷起,骆子安的情绪就很不稳定,她收敛起情绪问道:“你怎么了?走火入魔?”
  骆子安像是被什么刺中,猛然问道:“要是我真的走火入魔了呢?”
  这问题问的毫无头绪:“那医就好了。”伊澜回道。
  骆子安似是自言自语道:“要是我走火入魔,杀了我亲人,杀了我父,杀了我母,杀了我的三个哥哥,杀了我尚在襁褓的妹妹呢?”
  伊澜猛然间想到了一件事,冯家一开始来寻她,找冰蚕血符,提到的曾经的四大世家之一,骆家堡的灭门惨案。秦彩体内养的是冰蚕,那骆子安的血可以解毒,骆子安体内难道不也是冰蚕么?这一点当初她就已经猜到,只是当时这个推断也没什么用处,也就抛之脑后了,今日再想,却是无意间窥探到了骆子安的身世。冯家找上西域商会的时候,说骆家灭门惨案是骆四公子做的,如此正好与骆子安的说法相对应。
  骆子安检伊澜突然沉默,自嘲的笑了,他果然是就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
  “你也别把自己想的太坏。”伊澜斟酌了下用词,“雷少则说你父母双亡,一直在找杀害你家人的凶手,可见你并不是凶手,怎的突然就认定自己走火入魔了呢?”
  骆子安不语,这些都是那个蒙面人死前说的,他突然害怕去求证。
  “以你的性格,若真的是你自己做的,此刻只怕早就自尽了。”伊澜道。
  “可是他们都这样说。”
  伊澜突然想到了自己,虽说两人际遇完全不同,但却同样如此孤单,她想了想道:“别人怎么说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那些所谓的事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心里的真相。”
  伊澜从未忘记过自己是大金,伊澜做了许多事情,都是为了可以堂堂正正的做大金。
  玄容说,她是自由的。
  直到她可以选择做伊澜,也可以堂堂正正的做大金的那一刻,她才明白的一个道理:“人只有知道自己来自哪里,才知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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