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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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舞-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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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翊接过来,这次的回答,倒是响亮而合礼:“谢谢四娘!”

“客气什么。”青梅回答。用这样平淡的口气,对一个五岁的孩子说话,在旁人看来是有些古怪。但也不知是为什么,青梅觉得自己对这孩子就是发不出脾气来,而顺着他的意思,却像是最自然而然的事情。

于是,颐云轩白府诸人的相聚,总算就这样在一派和乐中顺了过去。

青梅再回宜苏园,坐的就是另一顶软轿了,因为子晟要去前厅,处理政务。但有件极好的事,让青梅想不起任何的失望,就是临走之前,子晟吩咐让小禩同去宜苏园。

母子两人,在颐云轩中,碍着规矩,连话也不曾说几句。青梅还好些,难为小禩,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才熬到此时,一上轿,便猫在青梅身边,嘀嘀咕咕地说起话来。

青梅自从三月里与小禩分开,也是到了这时,才真正有机会和孩子说话。一路说到宜苏园,园里的丫鬟仆妇,早上被如云镇了镇,这时侍候得便很殷勤。青梅却又顾不上了,略为收拾,就拉着小禩到了里屋,掩上了门,母子俩可以好好说话。

说得多了,孩子有些答不上来。只说乳娘很好,吃得也很好,怎么个好法?说得不清楚。青梅便细细地问:“喜欢吃的都有什么?”

“芙蓉饼,豆蓉糕,松子糖……”说了几样,都是小食。想了想,又说:“不过,都没有娘在家做的豆饼好吃。”

青梅笑了:“这孩子!咱们家里吃的,哪比得上这府里的点心好吃?”

小禩想了一会,还是说:“是没有娘做的好吃。”特为把一个“是”字咬得极重。青梅知道孩子是念旧,心里感动,伸手揽过他来,搂在怀里。

小禩在青梅怀里靠了一会,忽然抬起头,问了句:“娘,邯翊为什么说娘不好看?”

青梅倒没想到他还记得这句话,不禁愣了一愣。

小禩看着青梅,一字一字地说:“可是我觉得,娘是最好看的。”

顿了一顿,又说了一遍:“娘最好看了。”

这纯是稚子之心,真情流露。青梅觉得眼眶一热,连忙侧过身去,用绢帕拭了拭,又回转来,想了想,嘱咐一句:“这些话,可别跟别人说。”

小禩闪着一双眼睛,终于点头了。

青梅却又想起件事:“你该叫邯翊公子,谁教你叫他名字的?”

“王爷说的。”

“王爷?”青梅动容了:“王爷怎么说?”

“他说,叫公子显得太生疏。他还说,我和邯翊两个,该像亲兄弟一样。娘,邯翊是我弟弟吗?”

青梅没有听见小禩的问题。她的心里,被如潮水般涌来的,温暖的感觉包裹住了。感动,感激,交织在一起,甚至还有一丝莫名的疑惑……

子晟为什么要如此看待小禩?青梅思忖一阵,从子晟对待邯翊的神态举止,找到了答案:子晟子息单薄,所以极喜爱孩子。这么想想,自觉很有道理,替子晟设身处地,他也该有子嗣了。

想到这里,脸忽然红了。却又叫小禩看出来:“娘,你怎么啦?脸这么红,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没事。”青梅急忙地掩饰:“对了,告诉娘,你住的园子叫什么名字?”

“叫……”小禩想了好久,才迟疑着回答:“好像是叫‘叹气’。”

“‘叹气’?”

青梅愣了一会,忽然掩着嘴,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亏你想的!天底下哪有园子会叫这个名字的?”

这天青梅留小禩直到日落西山。母子俩同桌用膳,加上环伺的丫鬟凑趣,轻言笑语,很是热闹了一阵。之后,小禩便由乳母荀娘玫娘带着,依旧回自己住处。才到掌灯时分,黎顺就来传话,说子晟稍停即到。

一阵忙乱过后,子晟果然依言而至。他因前夜的内疚于心,这晚刻意地要加以补偿,自然别有一番旖旎风光。

一时事毕,却看见子晟披衣下床,又叫进司帐的丫鬟,伺候穿戴。青梅一惊,连忙坐起:“怎么?王爷还要出去?”

子晟转过身,双手按着她的肩,看她躺下,含笑道:“你睡吧。这几日太忙,压了许多事情,再不办了,更加拖个没完没了。”

“哦——”青梅轻声地答应着,也辨不出是顺从,还是失望?

子晟又说:“你自管睡,不用等我。我回来晚了,就到北屋去睡。”

青梅点一点头,看着子晟去了。方才的欢喜片刻就不见了,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道该想什么。呆了良久,动了动身子,只觉得酸软难言。于是轻轻叹了口气,慢慢合上眼睛。

然而想睡,却哪里睡得着?躺了半天,索性还是起来。自己找件衣裳披上,又唤彩霞进来。

彩霞正与人闲聊得高兴,进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兴头上的笑意。看见青梅独自闷坐着,连忙收敛了,问:“王妃怎么起来了?”

“躺不住,起来坐坐。”青梅淡淡地回答。她本来想说,叫彩霞来说说话,这时倒不忙提了,先问:“你方才同谁说话,这样高兴?”

这么一说,彩霞又露出原先那种喜色来:“是这里的丫鬟,秀荷。”

“噢。”青梅记得她:“说什么呢?”

“说了好多府里的事……”彩霞说着,忽然灵机一动:“王妃,要不要叫她来,一起说说话?”

果然,青梅欣然点头:“好。”

彩霞去而复回,带进一个丫鬟。年纪与彩霞仿佛,也在二十出头,一身绿衫。

“奴婢早已经伺候过王妃一回了。”秀荷笑着说:“王妃必定记不得了……”

“怎么会记不得?”青梅接口:“就是别的记不得了,你沏的那杯菊花茶,我可还忘不了。”

“看!”彩霞瞧着秀荷:“我说过,我们王妃对下人最好。”

秀荷眉开眼笑,蹲身一福:“那,奴婢再给王妃好好地沏杯茶来。”

“也好。”青梅想了想,说:“你沏三杯来吧。”

话里的意思,另外两杯当然是给彩霞和秀荷。两人一听,异口同声地说:“这怎么敢?”

“唉——”青梅轻轻叹了口气,“关起门来,还有什么敢不敢的?就当是,你们两个好好陪我说会话吧。”说着,又微微笑了笑。

这平和的,又仿佛带着一点萧瑟和惘然的神情,倒让两个侍女都不能再反驳了。

不多时,秀荷捧着茶进来。青梅指着对面的两个凳子,让两人坐。

三人对坐,一时反而没有话说。彩霞便看了秀荷一眼,秀荷刚巧也在看她,两人对视,都嘻嘻一笑。

青梅问:“怎么?”

“我和秀荷两个——”说着两人又相视一笑:“我们两个原本是同村的姐妹!”

“哟!”青梅哑然地,“这倒是真巧。”

气氛重又轻松起来,彩霞就说:“秀荷,我看你跟王妃也投缘,不如你就跟了王妃,我们一处,多好!”

秀荷是满心愿意的,便抿着嘴笑,眼睛看看青梅,低声道:“就不知道王妃会不会嫌我笨?”

“那怎么会?”青梅连忙说。但,话说到这里,就打住了。因为该如何开口要一个丫鬟?心里没有底。所以迟疑着,说不下去。

彩霞比较熟悉青梅的性情,看出她的心思,便说:“这事,是不必王爷过问的……”说着看看秀荷。

“是。”秀荷会意:“王妃若不嫌弃秀荷,等闲的时候,跟云姑娘说一声就行。”

“那……好吧。”青梅终于点头了。

彩霞便看着秀荷笑。秀荷心花怒放地站起来:“奴婢谢过王妃!”

“坐着,坐着。”青梅说。等秀荷坐了,才又问:“你们刚才说得那么高兴,在说什么呢?”

彩霞回答:“正说到云姑娘的事——”秀荷忙使了个颜色,彩霞便不往下说了。

青梅并未留意。但这话提醒了她。“对了,”她问道,“早上你说如云这般待我,另有个缘故,那是什么?”

这话问得太直了。秀荷扫了彩霞一眼,意思是怪她出言不慎。彩霞也有些失悔,讪讪地说:“都是胡言乱语的事,王妃就当作什么也没听见过吧。”

这下,连青梅也看出些端倪,反而更激起了好奇之心。因此鼓励说:“不要紧,你尽管说。”

话到这里,不能不说了。彩霞正色道:“这是非同小可的事情,奴婢说了,王妃可要为奴婢做主。”

说得这样郑重,青梅也不由肃然:“好,你说,我绝不会跟别人提起。”

于是彩霞向四下望了望,虽然无人偷听,依然靠近青梅,将声音压低到勉强能听清楚的程度:“听说,云姑娘外面有人了。”

“啊?”青梅失声惊呼,又慌忙掩住,也压低了声音:“真的假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秀荷轻轻叹道:“如果一点准也没有,谁敢传这件事?如今,府里上下,知道的人已经不少了,惟独瞒着王爷。”

“可是,如云不是王爷的……”说到“侍妾”两个字,有些羞于出口,微红着脸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是!”秀荷是司帐丫鬟,见得多了,反而比较从容,截上去说:“正是这样。倘若云姑娘还是普通丫鬟,那还有寰转余地,可是……”说到这里,就不往下说。

青梅却有些疑惑:“可是怎样?难道王爷还真的会处死她吗?”

彩霞轻轻叹了口气,说了句:“王爷,毕竟是王爷。”

青梅听了,便不言语。默然良久,想起另一件事:“可是说来说去,这同我有什么关系呢?难道到时候我还能救她吗?”

“正是。”秀荷看着青梅,很认真地说:“如果到时候还有人能救她,也许只有王妃了。”

青梅吃惊地问:“为什么?”

“因为谁都知道,王爷最宠王妃。”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青梅很想这样问。可是这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是红着脸。

秀荷连忙说:“奴婢说的都是实话。这府里谁都知道,王妃还没有过门,王爷就把樨香园给了王妃……”

樨香园。青梅心中一动,仿佛明白了,可是又未曾完全明白,那种感觉堵在心头,憋得难受。因此顾不上羞赧,要问个明白了:“慢点说。樨香园是怎么回事?”

“樨香园原本是王爷修了特为给太妃住的。”秀荷说到这里,口气顿了顿,露出惋惜的语调:“太妃心地宽厚,待我们下人也好,可惜福薄,这座王府还没有修好,就去了。这几年,樨香园一直是空着的,就连嵇王妃,都没能要去。可是王妃一说喜欢,王爷就给了王妃……”

“等等。”青梅又打断了。看看彩霞,又看看秀荷,略显迟疑地说:“你们都知道的,我并没说过这样的话。王爷只是问我,喜欢牡丹还是喜欢桂花?”

“一回事。王爷那么问,就是让王妃挑园子。王妃若说喜欢牡丹,那必定是‘春阳’,因为种的牡丹最好。王妃说的是喜欢桂花,所以王爷就把‘樨香’给了王妃。从前太妃,最喜欢的就是桂花……”

原来是这样!青梅心头一热,甜而酸的,也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陡然间,几乎有了承受不起的感觉。

心神不定中,秀荷后面的几句话就没有听见。等好不容易定下神来,便转到旁的话题,说起府里平日和节里,各种规矩和习俗。这些事当然是秀荷最娴熟,当下一一说来,口齿又清楚,话又伶俐,动听无比。主仆三人,一面说得头头是道,一面听得津津有味。

说了一阵,青梅又想起日间小禩说的“叹气”,便向秀荷打听。

“是‘泰器园’。”秀荷笑着说。

“噢。”青梅明白了:“是泰器山的泰器?”

“是。”

青梅想想,实在觉得好笑,又忍不住大笑起来:“这孩子……”

然而笑过之后,很自然地想到了子晟,于是,那一种没来由的空落忽然又在心里浮了起来。

正想着,远远传来打梆的声音,三人凝神静听,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讶的神情:“这么迟了!”

原来聊得忘记了时间,不知不觉间,已经夜半。

“王妃该歇息了。”秀荷站起来说。

青梅迟疑着,还想再等子晟。彩霞劝道:“王爷日日这么迟,王妃总不能日日这么等。”

秀荷却说:“等也无妨。但这,该收了。”说着眼光一扫桌上三只茶盏。彩霞会意,白府规矩严,侍女与主人这样平坐,叫别人看见,尤其万一被白帝看见,那就十分不妥。

于是两人连忙收拾干净。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彩霞看看已近丑时,就想再劝青梅。正要开口,听见外面脚步声响,过了片刻,子晟推门进来。

“怎么,你还没有睡?”

青梅想说“我等你回来”,却说不出口,支吾几声,说:“没睡着……”

这当然是托词,子晟心里很明白。但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她两眼,微微一点头。

于是青梅同着司帐的丫鬟一起,替子晟换去了外衣。收拾停当,子晟没等青梅说话,自己掀帘上床,只说了句:“下次别等了。”便径自睡去。

等青梅回头去看,鼾声匀称,已然睡着了。

这晚青梅睡得警醒,子晟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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