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含清眼眸微张,头依然有些痛,抬手抚上额头,好在热已经退了,只是疲倦和浑身的酸痛。朦胧中只知道自己烧退了又起,起了又退,迷糊中喝药饮水,睡睡醒醒也不知究竟过了多少时日。
支撑着抬起身子,四周寂静悄无声响。
一间宽大安静的屋子。巨木雕琢的床榻居中摆放,上面是花纹朴素手感极好的衾褥,四角立柱上玉钩轻垂,淡青色纱帐层层曼卷铺展至地面。地上铺着漠北特有的羊毛地毡,轻软无声。
旁边一个骏马造型的香炉,丝丝缕缕的淡雅香味幽幽轻飘,益发显得一室静谧。
罗帏重重,玲珑窗隙中透来被化成细条状的明媚日影。木含清低头,身上的素服已被换成胜雪的洁白轻衣。她环顾完四周,起身下床榻,足尖与地上洁白中绣着花朵的地毡接触,柔软舒适。
“小姐,您醒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轻轻响起。
木含清抬头,是一个清秀的丫鬟正看着自己发呆,见木含清微微淡笑,忙低了头:“奴婢格桑,奉了主子之命来侍奉小姐。”
“姑娘不必多礼,请问这是哪儿?”
格桑刚要回答,韩钰隽秀的身姿从门口走进来,隔了层层罗帏在外答道:“这里是韩家在漠西草原的马场。睡醒可是饿了?”身后几个丫鬟端上各式清粥和小菜,布好了悄然退下。
想到自己尚衣衫不整,赤脚而立,木含清微红了脸,低声道:“请公子稍候。”
格桑走过来,帮她系好衣衫穿了鞋袜,简单挽起一个发髻,方走了出去。
罗帏轻挑,抬头便看见面前的男子明眸含笑,宛如拂面春风,温文尔雅。
这是几日来神智清明时的第一次见面。想起逃离地宫时的狼狈,木含清心里有一些尴尬和羞窘,红晕上颊,低了眼帘施礼:“公子久等。”
韩钰看了看她,唇角逸出一缕春风般的微笑:“公主可是好多了。都怪在下思虑不周,累公主生此大病,看着可是清减了。”
“公子过谦了,该是我谢公子相救大恩。既已远离那个地方,请公子直呼名字,不要再以什么公主相称。”木含清抬起眼睛,看了看双目闪闪的韩钰:“小女子木含清。”
韩钰眼中清波荡漾:“如此在下就不客气了,木小姐请坐。”
“请问公子,我妹妹她……”木含清边欠身落座边轻轻问道,醒来没看见鱼儿真是牵挂。
“沉鱼姑娘她昨日就好了,刚才我还看见她和越影在牧场采花呢。”韩钰笑着回答:“病了几日,想来饿的狠了,小姐请用膳。”
来到这个时空第一次在一个男子面前大吃,木含清微微有一丝窘迫,却也大大方方执了玉筷在手,从容不迫开吃。
等她吃的差不多了,韩钰才起身道:“傍晚时分,草原景色很是耐看,风也吹得舒服,小姐用完饭不妨出来走走,我先出去看看沉鱼姑娘在哪儿。”说完告辞离去。
这人,定是故意的,木含清看着他的背影,难不成想看看我的吃相好看还是难看?又不讲话就看人吃,真是见他几次,丑态窘态就落进他眼中几次。
舒舒服服喝了两碗八宝清粥,用了些菜肴,木含清起身走出屋子。
眼前是一片坐落于山脚的三进院落,占地面积不算太大,树木极多,隐约象是山林的延伸。房屋青石的外墙,远处看有极好的隐蔽效果。
自己住的应该是最后面的房子,格桑示意她从侧门出去。经过一条大树掩映的小路,不远处一个小小暗门,推开来眼前豁然开朗。
眼前的草原,不像想象中那样一望无际,却是起伏跌宕的美丽。左侧山林苍翠,旁边草原上开满了紫的黄的小花,扎堆成群,一簇簇宛如美丽的地毯。偶尔会看见胖乎乎的小动物从草间上矫健飞快地穿过,羊群在草原上游动,骏马在草原上奔驰,一派生机勃勃。
再远处便是一泓碧水,浩瀚无际,碧草连天,傍晚湖面浮光跃金,岸边芦苇茂盛……难道这就是镜湖?木含清不由羡慕这韩家倒真会享福,马场也建在这湖光山色碧草中。
一声萧萧马鸣,正在湖边饮水漫步的越影发现了木含清,一声低鸣轻悄的跑了过来。抚着她长长的鬃毛,呼吸着清新自由的空气,木含清的心情从来到这个时空第一次那样美好舒畅。
正说话的韩钰和沉鱼随着越影的行动也发现了花颜含笑的木含清,沉鱼一声欢呼举着一把红白相间的小花跑了过来。走近了,两个人才发现,眼前那张艳色无双的脸上,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美得那样惊心动魄!
第七十九章 幸福,如此短暂
湛蓝的天空,雪白的云朵,微风吹过,小草弯了腰,红色、紫色、黄色、兰色的花儿依然不屈地昂着头,用自己看似娇嫩的身体装扮着草原的美丽。
在如画的美景中,渐渐恢复健康的木含清不知不觉中暂时放下了一切心事,尽情享受自由和驰马的乐趣。
银铃似的笑声在风中飘荡,跑得累了,就放松肆意的躺在厚厚的绿草上,拿罗帕盖了玉颜,听着鸟鸣闻着花香入梦;
有时也划了小舟,到湖上钓鱼,然后就在后院升起火来,做她拿手的烤鱼,解解沉鱼和格桑她们的馋虫;
山林有野兔,木含清便穿一身骑装足蹬长靴,随韩钰去打猎,拉弓放箭,体会冷兵器时代狩猎的乐趣;
晚风吹过来一片花香,木含清和韩钰守着棋盘,静静相对。棋逢对手,往往一局竟能下到格桑端来宵夜,一旁睡醒一觉揉着眼睛的沉鱼迷惑的咕哝,一局闷棋也下半夜?二人相视无言一笑;
……
这段日子的木含清宛如草原上的花儿般,雨滋水润,长得肆意而美丽。
韩钰的眼睛更加似有意若无意的围绕在她周围,笑似朗月温润;马场数量不多的人惊鸿一瞥,无不为那美好的女子而沉醉,莫不是镜湖的仙女来了凡尘?
这日晚饭后,木含清沐浴更衣完毕,却因为白昼长长的午睡难以入眠,遂披了外衫慢慢走向后院,那里有桂花馨香静静轻飘。
正准备走进花亭,却听见有低低的如有似无的说话声从前方传来,原来有人,木含清止步想回房,突然却听见自己的名字依稀传进耳中。
她心里一动,在花木扶疏处的石凳上坐下来。
“……那又怎样?我就是喜欢她。”是韩钰。
“哎,你母亲不是棒打鸳鸯不通情理的人,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做儿媳,她也求之不得呢。可是你想过没有,名义上她可是你的表嫂。”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子声音说。
“冷叔,你也清楚,她不是北安王之女,和靖王没有关系!”韩钰似有点着急的道。
“我知道,但皇家之事,哪有公子想得这样简单?假作真,真做假,说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说你不是你就不是,是也不是。这样的事还少吗?现在传言皇帝陛下和靖王可是都不愿放手啊。”冷叔苦口婆心。
“不管怎样,请冷叔转告母亲,我不会放手。”韩钰声音执着凛然的说。
“哎,”冷叔低低叹了口气:“探子报说,靖王已经报请隆德帝同意,领一万人马和安北军联手,在安澜、漠北边境四处搜寻,誓要找到无双公主;
而漠北方面也不甘示弱,雁南王亲领圣旨率领龙骑卫,在上林苑及附近地区日夜不息,不找到永乐公主决不罢休;
听说平城的驸马也正领军前来,很快这维持平衡三不管的漠西草原也将不再平静。公子,到时你怎么办?难道带着佳人东躲西藏?一旦被人发现,你和韩家可将是三国共同的敌人……”
冷叔的声音很低很轻,但木含清却听得一身冰冷,直到两人离去,半晌才慢慢扶着身旁的花树站起来。
心里既悲凉又愤怒,这些男人,难道看中的、喜欢的就一定要抢到手吗?!自己小心、隐忍,这些人一定要把自己逼上绝境?!木含清慢慢抬头,天边半个月亮被云笼罩,如同蒙着一团轻纱。
从今日起,我不再是什么公主,我只是我,只为自己而活,如果还想捏圆搓扁,那就放马过来吧。想到那个郎月般的男子紧皱的眉头,心里一丝刺痛,却令她的心意更加的坚定。
想了半夜,第二天一早,木含清便把沉鱼叫去了湖边。一边划船一边再次细细询问木樨他们的近况。知道他们一部分人马就在附近,暗暗下定了决心。
过得一日,这天下午木含清说是困倦,婉言推拒了和韩钰、沉鱼一起去驰马的邀请。待两人走后,带着格桑去了厨房。
韩钰更衣后被一脸神秘笑容的格桑请到了后院。
花亭内,几案上满桌的佳肴飘着诱人的香味,一旁的木含清一身白衣胜雪,眼角眉梢是淡雅温暖的笑容,如瀑长发垂腰,在稍带暗影的夜风中宛如草原精灵,带着一丝飞扬的肆意和光华。
韩钰有点惊讶的看着她,这佳人从来都是羞涩和退缩的,今天居然主动请自己吃饭?
“公子,快坐吧,这满桌的佳肴可全是小姐亲自下厨做的呢。”格桑自然是看出了自家公子对这倾国美人的心意和爱慕,在一旁凑趣的轻笑道。
韩钰更是惊异,这尊贵的公主居然还烧得一手好菜?细细看了看桌上佳肴,又审视的看着木含清艳色的容颜,久久没有说话。
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的木含清看了看他呆傻的形象,“扑哧”一声笑出来,低了眉轻声问道:“公子看我……和这些菜肴长得有没有相似之处?”看得这样认真。
闻言,韩钰眨了眨眼睛,今天这佳人怎么了?这般娇俏迷人。伸左手抚了下颌认真的点了点头:“嗯,相似之处好象还不少呢,色香味俱佳。”
说完,两个人才意识到这话里的语病,有点尴尬的闪避了眼神,微红了脸。
第八十章 置酒辞行
格桑聪慧,在一旁递过一坛酒来:“少爷,这是从堡里刚捎来的梨花白,是生叔刚酿出来的新酒呢。”
韩钰笑着接过来,倒了两杯:“多谢小姐下厨,敬你!”
木含清浅浅一笑,没有推辞接过了玉杯。倒让韩钰一愣,俏佳人这两日似乎不仅没有了往日的拘谨,还有些慵懒的肆意,令她的美有些专横的流溢,恍如佳酿,悠悠醉人。
杯中酒有米酒的甘醇,有梨花的清香,酒液澄清,一朵完整的梨花悬浮其中,木含清举杯便饮。她觉得自己有发泄的需要。
几杯过后,红晕上颊,眼横秋水,艳色无双的花颜登时有了海棠春睡犹初醒的夺人丽色。
桌上佳肴味道奇特,做法也不常见,韩钰细细品尝,也不多言,任由木含清放开心怀浅啄。
“格桑,请取琴来。”木含清踉跄着起身,含糊的说道,在放琴的几案旁跌坐。格桑点起了月桂香,淡淡轻雾中,木含清酡红的醉颜有种妖娆的美丽。
“草原月下的琴音,令在下沉吟至今,不意今日有此耳福。”韩钰玉杯在手,喝的有点微红的眼睛一亮。
前天夜里,冷叔的话一直压在心头,他心里有丝丝的隐痛。佳人如花,就在眼前,却为何似乎隔着遥远的空间?自己的一片心,一片痴情,难道真的要在权势面前化为流水?
不!我不放手!我就是不离不弃,看看究竟是你们的权势凌人还是我的爱笑傲尘世?韩钰的明眸微眯,手里的玉杯又举了起来。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红尘啊滚滚,痴痴啊情深,聚散终有时……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好久好久以前的老歌了,熟悉的旋律在琴下涌出,少了一份哀愁,多了一些慷慨。
看着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韩钰觉得自己的心都要醉了。良辰美景,岁月静好,就算是隐居,就算是粗茶淡饭又如何?
待木含清第三次重复旋律的时候,韩钰的埙跟了上来,夺人的音色里,幽幽诉说着……
半晌曲终,余韵在院中袅袅飘散。
“早就听说小姐的琴技不俗,这曲子也别致。”韩钰手握着埙站在那里,一如素日的芝兰玉树般,倜傥中带着清透疏朗。
见木含清没有回答,却微微有些自己出神,低笑问道:“改日在下一定好好向小姐请教请教,听说南地有琴曲名为《惊鸿》,是难得的天籁,请小姐一饱在下耳福才是。”
木含清回过神来,微微垂眸,对他抱歉的一笑:“可能要令公子失望了。”
“嗯?难道此曲小姐不熟悉?”试探的看了木含清一眼。
木含清摇头:“此曲琴箫等合奏方能表达其意境;倒也不是这些,恐怕暂时是没有机会了。”
韩钰微微一怔,看定了她。没有机会?
木含清没有避开,径直对上他的眼光,坦然真诚的看着他。
亭外夜幕降临,宫灯被点起来,微微晕红的光照着花树迷离,有些不真实的模糊。阶下,一束不知名的草花却看得亮眼,饱满的花朵闪烁着星星般的美丽。
“今晚置酒,特来向公子辞行。”许久沉默,木含清终于轻轻开口说道:“公子几次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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