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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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邑夫人-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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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好了,不妨就去定洲,或者。。。。。。索性去青城。”轻轻替他捻去发间的落花,“依我说,事不宜迟。你又如何想的?”
  她的心思总是转的太快,未免叫人始料不及,而对方的回应也出乎她意料之外——
  只听暄道:“去川中。”既是她先提起,也无需再瞒她。
  “川中?”阿七满目讶然的望着他,“虽慕南罂未在充州,可充州仍由他的嫡系亲信坐镇,川中于你,岂不与绝地无异?”
  “置之绝地,”暄静静道,“方得生路。”
  “好。”阿七一句未再多问,不假思索道,“那就起程去川中。”
  “阿七。。。。。。”明明早就做过决断,此刻见她应得如此干脆,暄突然生出几分犹豫,迟疑着伸出手,可还没碰着她,就先被她凑上来一把搂住。
  两手环着他的腰,下颌搭在他肩头——暄看不见她的脸,而从她轻快的话音里,也丝毫听不出不悦——“往后什么都不必说,是我愿意。”
  “好。”心内又开始隐隐作痛,暄强自笑道,“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往后可别怪我。”
  “放宽心吧,绝不怪你。”阿七靠在他肩上,歪着头斜睨着他,语气半真半假,“只不过,哪天我不愿意了,你说什么也无用。”
  “要么一句都不必说,要么说万句亦是于事无补,”暄点头笑道,“你的意思,我记下了。”
  正在这时,寂静山道上隐约传来马蹄声,细听似有十数骑之多。阿七熄了脚边余火,抬头笑问:“定是川家的人。躲是不躲?”
  “若躲了,”暄向那新绿掩映处遥遥一眺,口中轻笑道,“谁送咱们往川中去?”
  川中,花月镇。
  花月镇隶属充州,乃川东灵秀之地,傍水依山,盛产红花,将红花染丝,辅以金线织成锦缎,便是声名远扬的“花月锦”。
  往年这个时令,织娘们忙碌了一冬一春,多少可得月余轻闲,今岁却格外不同——上年红花还未采收,镇上几间染坊便早早被人包下,秋末染就的丝线,织到今岁春尽仍未织完。
  多年难得一遇的大主顾,不是别家,正是富可敌国的江南肃家。
  传闻穆国公肃恒因疼惜幺女远嫁,欲将嫁女途经处,皆饰以红锦——待到那时,莫说是红妆十里,百里千里也不为过。
  如此铺陈颇有违制之嫌,储君大婚亦不能及,叫人不由得联想起当日公子恪迎娶孝敏的声势,倒还十分相近。
  回头再说这花月镇。镇中几条繁华街巷,除了药铺与铁匠铺子,最多见的便是织布作坊。日暮时分,织娘们赶过半晌活计,正围坐在一处说笑歇息。
  有人说道:“外头传呢,说慕将军就要回来了。越娘,你家男人也该回了吧?”
  几个好事的便一起推着那越娘取笑:“怪道这两日你魂不守舍,又折梭子又断线的,想必这心呀,一早飞营盘街上去了——”
  营盘街本是川东骑最早一处驻地,如今大部虽已移至距此不远的充州城内,却仍有近千人留驻此地;而这近千人之中,半数来自京城,最早追随慕南罂由京入川。
  只见那越娘俏丽脸盘弯细眉眼,敞袖蓝褂细绫裙,鬓两边各簪一支银蝶花簪,正是川中女子惯常的装扮——佯怒道:“你们快少拿我打趣,我可没听说。”
  有与她相熟的替她解围:“还真没听着,倒是听人说起,这几日北边的川五爷又来收药来了——”
  有人便问:“来不就是收红花么,如今都被高价收了去染了丝,哪还有富余?”
  “论起来,”越娘接道,“川五爷虽不是官家,却和官家也不差什么——他要真想收,花月镇上哪家敢不接他的买卖。这不,听说他家今回进城时走丢了两个伙计,合营里都替他寻人呢。”
  众女子便又笑道:“到底她家男人是营里听差的,原就比咱们知道的多些。”越娘的夫婿原是京中人氏,在川东军内多年,虽只是个并无官秩的行佐,却略识文墨,有几分见识。
  “尽跟你们这些嚼舌的瞎绕呢,”越娘憋着笑,作势恼道,“天不早,我先回了!”
  织娘们各家离作坊都不甚远,这越娘穿街过巷,不多时便近了自家院子。未进门便听院中有动静,紧接着竟自门内丢出一只公鸡来,被割了喉管,扑腾着翅子溅了一地的血。
  越娘呆了呆,急急的进门——只见门内站着个面色黝黑的高瘦汉子,正是她家男人赵青——不禁又惊又喜,“你,果真是你,几时回的,事先也不捎个信儿回来!”边说着,眼圈已红了。
  男人不同往常,也没答话。越娘隐约觉着不对,瞧了眼地下仍在扑腾的公鸡,忙去接男人手中的刀,“怎的厨下的事你倒动手了,是来了客么?”
  话音未落,却见屋内走来个年轻后生,天色暗了瞧不清样貌,倒是觉得一脸和气。男人顾不上多说,只吩咐她将鸡收拾了炖上,接着便恭恭敬敬将那后生重又请进屋去。
  越娘不敢多问,直到将鸡汤炖好送进正屋,先是她男人在门口接了,交给方才那后生。后生笑着道了声谢,端着回身进了里间。
  仔细掩好屋门,两人到了偏房,越娘终是小声问道:“这来的究竟什么人呢?”
  赵青这才低声道:“作坊的活计暂且撂下吧。过两日收拾收拾往庄上去,街坊若问起,就寻个由头说庄上有事。”
  越娘茫茫然点了点头,“你几时接我回来?”
  赵青便道:“莫多问了,到时我自会去接。”
  越娘仍旧忍不住说道,“莫不是出了事?你可别瞒我!听说慕将军迟迟未归——”
  “恁多的话!”赵青沉下脸来,“你只管去庄上,等我去接便是。”
  越娘是个聪明人,见自家男人不肯说,索性闭了嘴,隔日等赵青出了门,便借由送茶水,独自去了正屋。
  一掀帘子,屋内正有一坐一立的两人——坐着的是个年轻男子,面色微露倦怠,越娘未敢细看;至于站着那位,前一日还瞧着是个后生,今次一打眼,竟成了姑娘。
  

九 夜静更深歌不成(九)

 川中与别处格外不同,并不忌妇人在外抛头露面,常有织绣技艺精湛的女子,令男人也高看三分,这越娘又生在商贾人家,幼时跟着父亲离乡在外,见过不少世面,故而并不是那怕事的性子,看人眼光亦精准——谁知今日遇着的,却偏偏探不出个究竟。
  川路艰险,异乡人孤身来此,无非为了躲避战乱、又或饥荒时疫,而眼前这两人,不似逃难的离人,也不似私奔的男女。
  越娘也多少听得些风声,咏川侯至今不归,实因川外出了不小的祸事——那些战乱旱涝疾疫,不是她一个小女子所能忧心的,平素吃斋拜佛,也只不过是盼着能和夫君在这川内一隅,安然度过此世——因此这当口,对他两人便添了些戒备之意。
  手里一边摆茶,心内一边掂量,琢磨好的话到底没能问出口,临了陪着笑说道:“这是当地的猫耳,若喝不惯这口味,奴家再烹些旁的汤水来——”
  却见姑娘立马笑着接道:“猫耳正好,不必换。往后几日还要劳烦姐姐。”
  听话音便知不是衍西人,口齿利落像从京畿而来——心内的忧惧又重了几分,越娘不动声色的将眼皮儿朝她身上翻了翻——模样白净标致,却并不像富家女子,没一丝半点儿的娇矜,打扮也甚是平常,半旧衫裙,头上未挽髻子,倒跟男人似的束一把在肩后。
  正打量着,不期然的与姑娘眼神一接,两人各自都笑了笑,姑娘便落落大方道:“现也入了夏了,夜里头蚊虫实在闹得慌,烦姐姐取些艾熏一熏?”
  越娘赶忙应下,折身去取艾草与火折。
  打发走了人,阿七对暄道:“头一次入川,等你歇息好了,咱们可要四处转上一转。”说着又走去探他额上,“好端端的,说病倒就病倒,该不是去年的毛病还未痊愈吧?早说过你,可不就是自找么!”
  暄在窗下坐着,听了只能苦笑:“许是水土不合。去年秋上初到定洲,也折腾一回。”
  阿七将茶斟好递到他手上,“那时不在定洲城内好生呆着养病,为何却要跑去埈川?平白落得一场无妄之灾。幸得如今。。。。。。”忽见他似听非听,话音便低了下去。
  暄正将眸光投向窗外。庭院里绿意盎然,同江南江北的夏令景色也无太多不同,可此刻他心内再明白不过,此处,正是川中。
  几番波折,总算,到了此地。
  想起某个澄明月夜,将马驻在空寂无人的山野,面对前程后路,胸中却只有无尽彷徨与茫然,如今虽已时过境迁,可彼时那种心境,仿佛此刻仍能体味——回过神,笑问身边的人:“方才说,幸得如今怎样?”
  “幸得如今,”阿七怔怔接着方才的话,“另有一番境遇啊——”
  他的笑显得格外意味深长,“不错,阿七。那时起我就知道,终有一日,会是另一番境遇。”
  阿七并不明白他所说的,口中故意抢白道:“事后才说这些大话,当日是谁几次三番险些送了性命?即便如今走到这一步,不也还是困在此处——来这一趟,究竟是何打算呢?”
  “川中么,只因我早前答应了别人,无论如何也要来,”暄又似正经,又似玩笑,“早一时晚一时,无甚区别。”
  阿七纳闷道:“应了谁?为何要应他?”
  “若我说是应了一个女人,因她曾救过我的性命,”暄笑道,“你可会恼我么?”
  “是齐姑娘吧。那就不必多说。”阿七淡淡道,“周进早同我说过,我全知道,又怎会恼呢。”
  “嘴上说不恼,”暄笑眼瞅着她,道,“你这个模样,可不就是恼了?”
  阿七恨的头也不抬,“我是琢磨着,救人性命这样的大事,必不会只应这么一桩事吧?换做我,不讹上十桩八桩的好处,才不会罢休。”
  “你们女人果然都一样。”暄笑叹一声,道,“我应了她三桩事。可惜如今一桩也未达成。你若心里实在觉得不舒爽,索性我也应你几桩如何?”
  “罢了。”阿七冷冷道,“我才没她那么糊涂。”说着便见那越娘正捧了一丛干艾草过来,当下也不再理会他,只同越娘一起将艾草焚了,屋前屋后仔细熏过一圈。
  阿七若有意讨人喜欢,自有她一番手段,不多时越娘已将戒心放淡了些——她二人边忙活着,边说起了当地的风土。
  提起川中,因周遭被群山大川环绕,居于正中,故而得名“川中”,自古便是易守难攻之地。川地以宓江为界,分作川东川西,前朝时此处曾为藩国宓罗属地。赵衍初年,宓罗王庭内乱,自伤了国祚,被赵衍一举攻克。此后赵衍封宓罗国主为镇西王,直至宣宗赵忱即位时,宓罗国乱又起,赵忱发兵平乱,并借此于川东驻军,降镇西王为川西伯,命其合族迁往川西,轻易不得越宓江一步。时至今日,川中由衍将慕南罂镇守,宓罗名存实亡。
  

十 夜静更深歌不成(十)

 越娘与阿七说这段时,抬眼却见房内的男子正踱步而出,日头底下一个照面,脸上先红了一红,暗自想:人都道川五爷与慕将军便是一等一的人品,不料今日方知山外有山。
  胡乱想着,只听那男子含笑问道:“这些年镇上都不曾见过宓罗族人么?”
  越娘回过神,当下竟局促起来,讷讷道:“不曾。早一两年,西边还偶有贩盐的过河来,现今连贩盐的也没了。”
  慕南罂入川之后,头一件大事,并非军务,反倒是盐务。
  暄敛了笑,状似自语道:“好一个慕南罂。”
  此人突然沉下脸来,竟令越娘有种道不出的寒意;见对方漫不经心直呼慕南罂的名讳,越娘更觉不安。
  而集市上不见了川西盐贩,说小也小,可若认真往大里说,那便是治边政务,又岂是草民可妄议的——越娘自知多嘴,生怕一句不对又造次了,低了头不敢再接话。
  阿七回头瞥了暄一眼,“这也关慕将军的事么?”
  暄复又笑道:“怎么,我嫌他太过苛厉,也不行么?”
  阿七还未顺过方才的气来,此时偏要呛他:“慕将军素来治下甚严,治民亦如是,有何不妥?”
  身后一时没了言语,阿七知他向来好性不与自己多辩,遂也将话压下。
  越娘在旁揣度着,越发觉着这二人不似寻常,口内圆场道:“川西的商贩没了,定北口音的倒似多了些。。。。。。想来如今那边也不太平。”正说着,忽听前院似有人叩门,料是隔街上的姐妹邀自己往织坊去,再想到她男人昨日所嘱,诸多事宜都得快些打点起来,便道,“家中艾也不多了,奴家再出去备些。”
  这厢说着,细碎叩门声又急了几分。越娘忙去应门,却见外头正是同在锦熙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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