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绮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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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绮闻-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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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可以替燕王平冤;摆脱那个漆黑的房间,不再成为四角会议的一员;他可以名正言顺地辞去国子监博士这一挂职;并且,公主也安全了。

霍容问道:“什么时候联名启奏?”

对面那人用暗沉的嗓音回答:“此事急不得,陆景兆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扼住了他的要害,先把名单核对一下有陆党那些人,一个个查当年至今的官职变动和居处,被提升的和流配的都要整理出来,尤其那些遭到灭口的人,去看看是否还有残余下属,去那些人口中看看能否找到更多证据。御前对证时,这些都是人证。”

“大人说得是,是下官心急了。”

“所以说稍安勿躁,小霍,”那人意味深长地道,“对事如此,对情如此,公主那边……”

霍容一怔,敛眸道:“大人放心,下官不会乱了方寸,耽误大事。”

“那就好,你且先回去。”

“是,下官告辞。”

待霍容离开彝伦堂后,估摸着时间错开得也算差不多,那人也穿过书架的空隙离开。经过大门口时,打盹刚刚睡醒的登记官见着他,慌忙下跪拜道:“大人。”

那人回头,苍颜白发带着慈和的微笑,正是邓玄。

随后匆匆离去。

登记官在地上跪了好久,见邓玄走了,才慢慢站起,一个劲儿地直打自己耳刮:“叫你瞌睡虫上身、上头、上脸,这下好给大人瞧见了……菩萨包邮菩萨保佑,明儿可别让邓大人想起来了寻我的不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他口中正念念有词,忽地眼前又匆匆忙忙从里往外走出去一个人影,他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忙揉揉眼睛,只见那背影异常熟悉。

对方身型英挺高大,走路步伐稳健有力,只是如今看起来有几分低调匆忙。

登记官想了半天,对着那背影挠挠头:“……诶,那不是……程大人吗?”

……

赵丹凤在寝舍睡了一阵,被门外敲门声吵醒。那叩击门框的声音虽然细小轻微但是连绵不绝,可见来人既急,但又非常讲礼貌,所以变成嗡嗡叫吵人不休的连续敲打。

“别敲了,进来啊秀年。”能这样做的一定就是翟秀年。

翟秀年推门而入,见赵丹凤散着发坐倚在床头,低下头道:“小、小风,我是来看、看看你。”

赵丹凤心想,不能把昨夜程放之事告诉他,否则自己的女子身份也就随之暴露。只好编谎话道:“那日我家来了人,我就出去了,没跟你一起行动。”

“没事就好,”翟秀年忽然想到昨日跟踪程放所见,又问,“小风,你可记得……有关什么鹰爪疤痕的事情么?”

“什么鹰爪疤痕?”

“我也不知道……”翟秀年挠挠头,努力回想着,“我昨夜见程放回来得很晚,样子好鬼祟,就跟踪他去了澡堂……哦我不是有意偷看他洗澡的!我看见他好像受了伤,腰上有三道鹰爪似的的疤痕呢。”

赵丹凤起先没有听懂,忽而眼前一亮,道:“你指秋娘那件事?”

“秋娘?”

“你不记得了,上次国子监不是来了个花魁娘子大闹一场,还非要说霍先生是她找的负心人么?”

翟秀年点点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是你知道的,我对这些事情不怎么关注,也就没多打听。”

“我可记得很清楚,”赵丹凤道,“那花魁说过,她要找的负心人腰间有三道类似鹰爪的疤痕!”

翟秀年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程放?”

“不确定,但是,当时我还以为花魁是在说谎呢!”赵丹凤托起下巴皱眉道,“如此看来,程放真的很可疑。当时我还记得,我在后山霍先生的竹屋里养伤,半夜遇到了使用鹰爪的刺客袭击,难道那人的目标并不是我,只是为了在霍先生身上同一个位置留下符合秋娘描述的那种疤痕?!”

这种推断说出口以后,莫说翟秀年,连她自己都狠狠吃了一惊。

如果按照这种推测,一旦成真,那么程放的恶性质之严重,简直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并且从他嫁祸霍容的时间年份来看,至少从两三年前开始,他就是在进行着这样的针对活动了。

他倒底要干什么呢?

赵丹凤和翟秀年不约而同地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

“这件事必须立刻上报诉邓大人和窦大人。”翟秀年说着,满怀不安地站起来,被赵丹凤一把拉住。

“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你去了也是白去。”

“把那个花魁叫过来对质不就行了吗?”

赵丹凤叹了一声:“秀年,你平日里写策论总是无懈可击,怎么想事情就那么疏忽大意?就算程放肯当着两位大人和花魁的面脱衣验身,他也可以把那块疤解释成是别的原因造成。”

“不,必定是他!”翟秀年已经对程放的恶性深信不疑。

“这些话要是使得其他人也相信才是。”

“那我们要怎么办?他甚至还要杀霍先生灭口,难怪那么针对霍助教,霍助教会不会连带也有危险?”

赵丹凤被他问得一头乱麻,揉揉后脑勺的头发,长出一口气:“秀年,你先回去,容我好好想个办法。”

好容易劝走焦虑的翟秀年,临走前还好说歹说叫他不要走漏风声,赵丹凤一个人心事重重地从寝舍出来。

她有意地从敬一亭绕过了,不想在这个当口遇到程放。经过琉璃牌坊时恰好遇到邓玄,看方向像是从彝伦堂那边过来。

她连忙躬身行礼:“邓大人。”

邓玄微微一笑:“是天班的单小风哪。”

“正是学生。”

“听闻你最近转了武生,怎么样,课业是否还跟的上?”

“学生不才,许多地方仍是勉强。”

邓玄捋着胡须,慈笑道:“若是围棋绘画有所疑惑,仍可来找我。”

赵丹凤心念一动,忽地抢在邓玄离开前一步问道:“学生斗胆,想请教大人一个问题。”

“你说。”

“学生……学生最近下了一局棋。”

“哦,可是困局?说来听听。”

“这局棋好像已经陷入了僵局,而学生天分极是有限,”赵丹凤努力地试图造出一个符合情境的比喻,“学生的白子无法打开局面,眼前唯一的机会似乎只有放手一搏,兵行险着。但若是勉力下下去,说不定会两败俱伤……但若不下下去,学生又觉得让黑子这般赢棋,实在难以心甘。”

“嗯,”邓玄笑着点头,“看来的确是一盘难下的棋。”

“大人对此怎么看?”赵丹凤满怀期待地看着邓玄,“学生这盘棋,是当下还是不当下?”

“既然还有机会,为何不试着坚持到底。为人之道贵在坚持,行棋之道,贵在‘盘桓’二字,在暂时无法取胜的情况下将对手拖入久战,未必是坏事。”

在暂时无法取胜的情况下进行持久战,然而等待对方露出破绽吗?赵丹凤沉思着,复而道:“多谢大人!”

她告别邓玄,快步往回走着。

心中一面想道,既然已经决定要扳倒程放,那么就要抱着搏命的决心。翟秀年尚可为了霍冰冒着风险,自己身为天班班长又怎能看着程放那种人在国子监胡作非为。

她的脚步越走越快,直至最后飞奔起来。

是时候去找秋娘一趟了。

……

“你去找了秋娘?”从晚归的赵丹凤嘴里听到这样的消息,使得陆见欢微微有些惊讶。片刻沉吟道:“你要想清楚这么做的后果。若你堂而皇之设陷阱给程放,他即使落网,恐怕也会拖你下水。到时候他对人泄露你的女子身份,麻烦无穷。”

“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我若此刻明哲保身,明日便会有更多人受害。”

陆见欢瞧着她坚定的眼神,眸光一沉道:“你这么做,为了霍容?”

“霍先生一世清明,被程放毁去定然心有不甘吧。”

俊容上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倒也是,这样对霍容来说,应该也很贴心哪。”

赵丹凤没有在意到这句话,只是在想着程放的事情,又听陆见欢问道:“那你们准备怎么动手,需要我帮忙么。”

赵丹凤摇摇头:“这倒不用,牵连的人越少越好。不过……的确需要有人帮忙,是要看秋娘她愿意不愿意了。”

陆见欢凝眸看着赵丹凤,只见她眉心多了一份刚毅和冷静。似乎她在程放那次出事以后便开始有些变化,说话做事都渐渐多了两分心机,宛若一只蛹正在黑暗之中悄悄地酝酿着暴动和破茧。他隐约感到有些棘手,但又有几分期待,怀着这样复杂的心境沉默着看着她。

三日后。

程放的房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陈亮托着罗盘嘻嘻哈哈站在门口抓了半天脑袋:“程先生,你对算命真的没兴趣啊,我这个发明真的可以测谎啊!”

程放感觉这就是个单纯来捣蛋的家伙,微微一笑,手中运笔如飞速度不减地批阅着公文:“行军打仗只需要勘测地形和敌情,不需要勘测谎言。”

“唉唉唉,先生不要这么冷淡嘛!”陈亮抓耳挠腮大半天,心里直骂单小风有病,为什么要一大早对自己提‘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把程放带到指定地点’这种无理要求啊!班长了不起啊!

可恨自己收了她十两银,又不好不干,只得硬着头皮跟程放没话找话。

“程先生……”

“这位同学,若我没有记错你应当是文生,我不知道你找我何事,但若非要紧公事,请恕我不能奉陪了。”程放俊容不改,微笑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送客”二字。

陈亮急得要死,忽然灵机一动:“啊,先生,是公事!”

“哦。”程放抬眼又瞥了他一记,微笑着一脸不信。

“是这样的先生,自从监例战之后,我们许多文生都见识到了武生的实力,所以我们当中一批人商量了一下,想要集体转为武生!”

这个谎之扯淡程度,足以让陈亮自己的汗颜。

管他|娘|的,反正只要负责把人带到就好,其余的烂摊子,让单小风爱怎么摆怎么摆去。

程放果然把笔搁在笔架上,略显出一点感兴趣的眼神。

陈亮感到有戏,忙凑过来在他耳边道:“先生,我们商量好了,怕转班的人多了霍先生不高兴,所以先找你探探路。您不会反对吧?”

程放不置可否道:“为何会选择来找我。”

“因为您才是武生中唯一那个天班的博士啊,我们本来就是天甲班的一流学生,转班以后也要进入一流的武生班级才过得去,您说是不。”

“兵法和武道与文法是截然不同的。”

“学生知道,所以才受了大家之托来请先生过去指点一二啊,先生赏脸不?”

程放道:“其他人在哪里?”

陈亮得计,心里乐开了花,屁颠屁颠道:“不远不远,就在后山。”

“后山?为何要去如此僻静之地。”

“程先生见谅,不是我们不诚心,是实在怕国子监内人多眼杂,把这话一传,到了霍先生耳朵里,班级又没转成,那日后岂不要穿不完的小鞋?”

程放失笑,道:“你们的霍先生,岂能是这等没气量之人。也罢,我就跟你去看看,带路。”

程放脱困,双人定局

程放随着陈亮带路来到后山瀑布,只见果然有夏彦生吴宗文等十几个人等候在一棵槐树下。程放见了众生只是负手微笑,众生面面相觑,都有些踌躇,个个迟疑不前。

夏彦生见状,拿胳膊肘拐拐吴宗文,吴宗文被他敲了一下,站出来一步朝程放恭恭敬敬道:“程先生。”

程放一笑:“听说你们想要转武生。”

众生又是互相看一眼,有的人面露难色。夏彦生作揖道:“学生不才,想请先生看看我们资质如何,是否合适。”

“人应当做自己最擅长之事,”程放毫不犹豫道,“你虽然没有练武的材质,但行棋和兵法一样,皆属诡道,我倒不好说你究竟是否合适了。”

吴宗文接口道:“那程先生是愿意收我们做学生了?”

程放又笑:“我可不曾这样许诺过。你们若想转武生,还得经由监丞和邓大人批准才是,我怎好随意定夺。况且霍大人和朱大人也未必会同意,毕竟他们才是你们的先生,你们应该先经过他们的准许。”

“几位大人都是通情达理之人,不会对我们的要求置之不理,”吴宗文说罢,从邵泉手里的托盘上端起一杯茶,“请程先生喝了这杯拜师茶,日后我们拜在先生们下,也好请先生多加关照。”

他拿起那杯茶时神态自然,但一旁的邵泉的神色颇为紧张,端着托盘的手不住地颤抖。

程放见了,微笑瞥一眼邵泉。吴宗文低头瞟一眼道:“邵泉,你的伤寒还没好?怎么都站不稳。莫传染给了先生。”

邵泉慌忙低下头,假意咳嗽两声,不敢去看程放的眼睛。夏彦生扶住邵泉后肩膀:“去树下坐着歇会。”说着便扶他走到一边。

吴宗文不动声色地看着始终没有接茶的程放,其他几个监生也努力控制着脸上神情,冷汗纷纷从后颈流下。

程放看着吴宗文,俊眸掠过一丝奇异的微笑,终于朝茶杯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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