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绮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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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绮闻-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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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赵玉慎要被远嫁,左右忖度只觉所有男人中数陆见欢最有胆略,便求助于他。见他拒绝,立刻威胁道:“你若不肯帮我,我便将你父亲陷害谷梦龙私挽利权之事告诉皇兄。”

一年前,陆见欢正是通过与赵玉慎提供的消息,拿住开封府尹谷梦龙的软肋,逼他辞官,将父亲的心腹安插到这个要职。赵玉慎为人也不笨,料着有一日要用到陆见欢,便保留了些证据在手上。

她自以为得计,正在高兴,不料陆见欢淡然道:“公主,构陷谷大人难道你不曾有份?你揭破之后,就不怕连累自己?”

“我既然要与你鱼死网破,又怕什么牵连,反正最下不过嫁给辽人!”

“公主,内宫共有七位公主,你可知道皇上为何选中你远嫁?”陆见欢冷冷一笑,赵玉慎愣住。陆见欢盯视着她的眼睛,笑容异常残酷:“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当真悄无声息?先皇规定公主食封不过三百户,你却圈地侵占过千户。你私掠民产、通奸朝臣,已为皇上所不喜,他最难容忍的一点,就是你甚至想要通过征服男人来干预朝政!你以为你留在这里,他就可以安然无恙么?”

赵玉慎如同遭到巨雷重击,跌倒在地,愣愣地不敢相信这一切。

她骄横跋扈随心所欲惯了,从未有陆见欢看得这般清楚仔细,如今被点破真相,心中恐惧异常。声音也不觉变得虚弱,慌忙拽住陆见欢衣角,哀求道:“陆郎,陆郎,好歹我为你做过许多事,求你念及旧情,为我画策。”

说罢竟然泪如泉涌,恸声大哭。

陆见欢此刻反倒微笑了,将她扶起,轻柔地道:“在被清算之前,去和亲起码还可以保全体面。皇上正是念同胞之谊才留此余地,公主莫要不识抬举。”

这笑意里,不但带着冷漠,还带着嘲弄。赵玉慎品味出意思来,深感绝望,恨声诅咒:陆见欢,你如此待我,我便是去了辽国,也会一生一世诅咒你,永远都不得所爱!”

“公主过虑了,”他微笑着抚摩赵玉慎布满泪水的脸,“我陆见欢一生只为权力和荣耀而活,永世不会爱人。”

陆见欢离开公主府时天色已暮,大街上路人稀少,他正要登入马车,忽感不对,后撤一步。

为何不见鬼郎?

鬼郎便是他身边时常接应的黑衣下属。陆景兆暗中蓄养了一批杀手死士,按武功排座次,其中以风、火、鬼、血四郎君最上。陆景兆将风火两人留在身边庇护安全,鬼郎由陆见欢差遣,血郎则拨给长子陆见麟。

正这般想着,夜幕四下冒出数名黑衣男子,渐渐将他包围。杀手们倒提着的兵器寒光骤现。

陆见欢被围在垓心,他屏住了呼吸,缓缓运起内力。

陆见欢夹住刺向喉间的一剑,却无法同时看住身后刺来的一剑。冰冷的剑气挟寒风而来擦过脑后时,他心中暗叫不好。

“少爷小心!”

鬼郎从边处杀出,以血肉之躯替他当下这身后一剑。

那四名杀手都是精心遴选有备而来,剑阵相互配合。主仆二人奋力厮搏,始终无法脱身。鬼郎看准时机,发了一枚暗器打中其中一名杀手,陆见欢趁机驭起轻功,带鬼郎突围。两人在巷道内狂奔,躲入街角一户人家的马棚才得以避过。

“少爷……”鬼郎喘息,方才为了掩护陆见欢,他要害多处受伤,此刻命在旦夕。

“别动,别说话。”陆见欢撕开衣角要替他包扎,被鬼郎制止。

鬼郎伸出血淋淋的手握住陆见欢,缓缓道,“少爷,鬼郎不行了,临死之前有两件事想求少爷。”

陆见欢反握住他:“你说。”

“少爷,刚刚那个杀手,是……是我弟弟血郎,我求你,日后向你大哥报仇的时候,放过我弟弟一命。”

杀手是兄长陆见麟派出的。陆见欢闻言,眸色一深,瞳光中迸射出炽烈的火焰。他素来有仇必报,此刻点头也极为艰难。

鬼郎见他答应,安心了些,又道:“少爷,红惜她原是个好姑娘,只是命不好,少爷你今后若用不着她了,求你为她找个好人家……”

“嗯。”

鬼郎心中的两桩大事就此放下,脸上渐渐地漾开一种笑容来,陆见欢看得又是一窒。

“少爷,把表少爷叫回来罢,表少爷之韬晦举世无匹,这世上唯有他能助少爷你。鬼郎无能……不能再辅佐少爷了。”

鬼郎的手从陆见欢手中滑落,那种欣慰的笑容,便就此在他脸上冻结。

陆见欢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心,牙根咬紧,直到下唇都咬出殷红的血来。

他抱住鬼郎渐渐冷却的身体,于暗夜之中仰起头,心中嘶哮着——

陆见麟,若不将你千刀凌迟死而挫骨,我陆见欢誓不为人。

武斗排阵,残像隐喻

广业堂教室。

看着赵丹凤与周也牧击掌,陈亮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

夏彦生在他耳边淡淡道:“这种情况下,若不接战与认输无异。何况监例战有文斗也有武斗,并不见得我们要输。”

邓玄把监例战的规则简单介绍过。

监例战,分为文斗、武斗、文武斗。其中文斗武斗各两场,各自由本班博士出题,文武斗则由祭酒决定。

“这么说一共是斗五场,”赵丹凤点头道,“明白了。”

程放微微一笑,看着霍容道:“霍大人,文斗的项目,由你先请。”

霍容沉吟道:“手谈、策论。”

赵丹凤一听,心想摆明是在帮我们呢,围棋有夏彦生,策论有翟秀年,谁人能敌?

夏彦生早已有了默契,点头应诺:“我接战。”

翟秀年红着脸:“学生恳请出战。”

地班学生们毫不意外这个答案,程放心中也早就拟好了项目,道:“单人马战和单人比武,兵器自选。”

这是地甲班学生们专擅的项目。

如此以来,结果几乎可以预见,两班各取二局,最终决定胜负的还要看文武斗。

众人都等着邓玄出题,邓玄忖度片刻,道:“城战。”

所谓城战,便是两班分别集结作为一方势力的模拟作战。其中结合了兵法、武力、谋略和运行调度的因素,所以可成为文武斗。

这是取胜的关键。

赵丹凤沉吟道:“学生知道了。”说罢对周也牧道:“既已接战,你们还不走?”

周也牧引人离开,赵丹凤便和班中同学一起商量作战计划。

“其实,”夏彦生道,“刚刚我有个事儿没跟你们说,这监例战我们还是有希望赢的。”

陈亮眼睛一亮:“怎么讲?”

“其实,武斗里面,我们有机会拿下一场,”夏彦生道,“按照规定,一个学生只能参加一个单项,不得并兼,周也牧纵有三头六臂,他也只能在马战和比武中间选一样。”

赵丹凤明白了:“只要用田忌赛马的办法,以上驷对下驷,把天班之中武功最高的人拿出去对决周也牧以外的那个人,还是有机会拼一场武斗胜利下来,对不对?”

夏彦生赞许地点点头。

“那么谁可以当此任?”

众生不约而同看向吴宗文。在场的人里,数他武功最高。

吴宗文抱臂冷哼:“别看我。不是我不想去,是赢不了。”

他解释了一番。武学之中,无论招数如何变化,制胜的关键法门不过三件:技、力、速。

技斗者长于技,往往出奇制胜;力斗者长于力,凭天赋以强凌弱;速斗者则讲究一个快字,奇袭为至高法门。

“我和多数武生一样,都是力斗见长,周也牧和他手下几个干将都是力大过我,硬碰硬没有胜算。倒不如让姓陆的去碰碰运气好些。”

赵丹凤才想起来,陆见欢的武功迅疾凌厉,以快当强。初见的时候,他还以两根手指为她顶住吴宗文的老拳。

“对啊,老陆,老陆哪儿去了?”陈亮四下张望。

教室外,霍容和霍冰隔着木窗,远远凝视和监生们打成一片的赵丹凤。

霍冰抱着猫咪,淡淡道:“公主她不但没有走,反在这之中更为活跃了。”

“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唯一庆幸的是,她好像已经不在意你了。”

霍容一窒,胸中竟泛起难言的情绪。霍冰眼光瞬过他,又低头抚猫:“你却好像比从前更在意了。”

霍容的这个妹妹,从小便喜欢直截了当说一些不中听不合时宜的话,常常因此为长辈所不喜,然而天性冷淡如此,却无法改变。霍容摇摇头,转身离去。

赵丹凤从广业堂回到寝舍已是天黑,她刚洗漱完预备睡下,只听房门被激烈地捶响。

她起身,拉开门,大吃一惊——

陆见欢站在门外,满脸满身的血,衣衫上也有剑痕。

“你……”

她不曾说完,陆见欢闭起眼,直挺挺地倾向她。

赵丹凤慌忙扶他坐下,正要披衣出去求援,陆见欢伸手拉住她:“不要告诉其他人。”

她愣了愣,忖度片刻,便出门去了,回来时打了一盆热水。

给陆见欢清洗伤口,作了包扎,方才将他平放到床上。

纵然心中充满疑惑,此刻她也明白应该先让他休息。

陆见欢半夜发起高烧,赵丹凤一夜换了三次水冷敷,才慢慢见好。她自己不敢睡,便守在床前看,只见陆见欢蹙眉昏睡,紧闭的容颜如雨后残红,像是要被打褪色。

她看得心中可怜,不忍再瞧,又心下疑惑,方才看他伤口,便知道那几剑都是极快极薄,招数凌厉,非一般人能为。她捡起从他身上剥下来的血衣,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小心收好以便日后查证。

“小风,小风……”

赵丹凤听到他叫,忙回头握住他手道:“我在。”

“小风……”陆见欢在昏迷中喃喃道,声音低沉急切。

赵丹凤捏紧他手:“我在这,你放心。”

“小风,回来助我……回来……”

赵丹凤有些纳闷,她不就在他身边么?想来定是烧糊涂了,便把他手搓热,放回被窝。正要给他掖紧铺盖,不料他手反捏住她的手,口里喃喃“小风小风”地叫。赵丹凤别无它法,便任他把手拉进被窝,靠在床边睡去。

翌日清晨,赵丹凤醒来,眼皮坠涨得紧,她打了个呵欠,慢慢抻懒腰。

陆见欢倚在床头,双眸正淡淡注视着窗外,这正是晚春接初夏的时节,窗外湖边开出的野花芳香,随着清风阵阵袭到屋中。

赵丹凤揉揉眼:“你醒了?”

陆见欢缓缓转过头,脸色依旧苍如白雪,微笑也有些虚弱:“嗯。”

赵丹凤小心问道:“你怎么会这样回来?”

“半路遇到劫匪,打了起来,”他视线凝在窗棂上,淡淡一笑,“可能是有些鲁莽,不该争强的。”

赵丹凤疑惑不已,暗忖这十有**不是真话。只是他不肯说,她也不好多问,只道:“既然知道不该争强好胜,就少跟人起冲突。以后出入小心些,要是没人陪,就叫上我。”

“既然已经争了,自然要争倒底。”谁料他又冒出这么句话。

赵丹凤愣了愣,心想,打伤你的可是高手,你能把人家怎样?也不看看自己本事。正要再批评他几句,忽地瞅见陆见欢嘴角一动,漾出一种极为绚丽的笑意来。

他视线注目的终点,是窗棂上停泊的一只蝴蝶。

那蝶翅晶莹璀璨,在日光下更加熠熠生辉,轻轻地颤动着,如同一片金色的雪花。

“嗳,我很喜欢这个。”

“啊?”

赵丹凤微微迷惑地看着他。

陆见欢抬起手,搁到窗棂之上,蝴蝶似有感应一般,轻轻振翅飞来,停泊在他光润姣好的手背上。

陆见欢回头朝她微微一笑,赵丹凤怔住。

虽是在病中,但他那份容颜却不曾因此褪色,反而有种褪却浮夸的真实,美而不妖,媚而不俗,真有几分西子倾城之貌。就连刚刚那一笑,也万般清浅柔和,甚至带着一丝丝让人心疼的寂寥。

她有点觉得此刻的他不像是平日里的那个他。

“你怎么会吸到蝴蝶的?”她凑过去趴在窗棂上,像是好奇的小孩,伸出手指想要碰却又不敢,生怕惊吓了蝴蝶。

陆见欢将五指分开,翻过掌心向上拢起,运起内力。

那蝴蝶被他内力牵引,挣扎着无法飞出他的掌心,只能在手心上空扑打翅膀挣扎不休。便像是他托起了这只蝴蝶般的。

赵丹凤觉这景的确美丽奇异,只是未免有些残酷,道:“玩够了,放它。”

陆见欢微微一笑,不知怎的那笑意有些狰狞,瞬间手掌一收,再次张开时,破碎的蝶翅簌簌从手中掉落。

赵丹凤楞在原地:“你有病啊,它怎么惹你了?”

万物有灵,而万灵之中,陆见欢最偏好的,是蝴蝶。

光鲜脆弱的生命。正因为脆弱而美丽,所以才好掌握,纵然掌握不了,也可以轻易毁掉。

“我宁可它毁在我手上,也不想看着它跌扑尘泥,就此断翅。”

因为他知道,世上一切美丽的东西都不属于他,终究要离他而去;那些拥有过的,全是假象。

赵丹凤听他喃喃自语,不禁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微微有些恐惧:“你怎么会这么想?”

赵丹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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