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裂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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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裂碑记- 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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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寨众都两脚赤裸地踩在冰冷的地上,十分难受。陆寄风这才慢慢放下秦梦楼,但见他口歪眼斜,面孔扭曲,八成是方才倒立太久,他又气得脑部充血,竟因此风痹了,但他双手还紧抱着石印不放。

  陆寄风见他已成废人,算是替跋陀报了仇,也不取他性命,将秦梦楼往寨匪们的方向一抛,喝道:「接住!通通给我滚出安定观!」

  寨匪们哪敢再樱此强敌?及时接住全身僵硬的秦梦楼,哗然往外逃窜出去。

  陆寄风飘然上梁,抱下武威公主。武威公主扑到跋陀身上,哭了起来,道:「大和尚,你别死呀!呜……陆寄风!你看,他还救不救得活?」

  陆寄风趋前一探,发觉跋陀还有气息,若他所受的只是些外伤,自己当然能帮他复元。陆寄风心中一喜,道:「公主勿忧,下官会救他的。」

  武威公主脸上珠泪淋淋,惊喜地问道:「真的吗?」

  陆寄风点了点头,武威公主破涕为笑,轻轻摸着跋陀,道:「那就好了,你不会死了。」

  陆寄风见武威公主衣服是有得穿了,可是双脚赤裸,冻得通红,便找了双最小的鞋,替她套上,还是太大,又撕了些布衬在里头,让武威公主有鞋可穿。

  一隔开地面,群侠便感到身子慢慢可动,感觉渐渐恢复。功力越深的,越早能够开口说话。

  严隽道:「陆寄风,你放走那些匪徒,是何用意?」

  陆寄风道:「乌合之众,将来也只能作鸟兽散,何必多造杀业?」

  烈火道长望着陆寄风,道:「陆寄风,众人已知你不念旧恶,请你依真人之意留在通明宫……」

  陆寄风道:「道长,陆某有自己的除魔之法,请相信在下。」

  烈火道长叹道:「非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的作为,你身系的停云、弱水、八阳君等人命,如何教人放心?你究竟是友是敌?」

  陆寄风道:「在下先入剑仙门,便不能再投他处。剑仙门虽与通明宫为敌,但从未杀半个通明宫的人,双方仇怨,止于真人一身。在下言尽于此,告辞!」

  陆寄风离去之时,顺手托起跋陀沉重的身子,便往外奔去。

  望着陆寄风消失在风雪之中,再环顾地上死伤,方才激战,有如一梦。

  陆寄风带着武威公主与跋陀两人,排闼飞奔,直到荒野,才放下两人。

  武威公主一立稳身子,便关心地问道:「陆寄风,你要怎么救他?你会医术吗?」

  陆寄风道:「会一点。」

  他触摸着跋陀身上的伤,专心地由真气散乱、脉象冲走之势,感觉出肌肤底下的断骨,接着便闭上眼睛,以上清含象功的柔和挪移之力,将断骨一一导回正位。

  武威公主坐在一旁看着,不敢透一口气。

  陆寄风将跋陀的断骨一一导正,幸而未刺伤内脏,陆寄风嗫破手指,将血滴在跋陀口中,让他服下,然后才将跋陀的身子扶正坐起,双掌抵住他背后,将真气缓缓传入跋陀体内,好催化血气,让他的断骨在最短的时间内复元如初。

  陆寄风的天婴血气,功用实在不凡,加上跋陀原本就筋骨强健,这股血气进入他体内,如鱼得水,推助跋陀奇经八脉内的真气迅速奔走运作,断骨之间很快连起气来,连合得更加紧密。

  陆寄风至少传了一甲子的功力到跋陀体内,才缓缓收气而起,跋陀的脸上也已有了血色,与方才的委靡不同。

  陆寄风睁眼看向武威公主,她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关心之意,陆寄风微笑道:「他好了,请公主不必忧心。」

  话才说完,跋陀便慢慢睁开双眼,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武威公主扑上去拉着他的手,问道:「大和尚,你没事吧?」

  跋陀方才中毒颇沉重,又被秦梦楼给踹昏,完全不知怎会醒来时已经离开安定观,身在野地。

  跋陀伸展了一下拳脚,发觉比以往更加灵便,不禁讶然,道:「我……我怎么了?」

  武威公主道:「陆寄风他喂你喝他的血,又帮你医治断骨头。」

  众人企求的天婴血气,跋陀根本没想要得到过,谁知陆寄风就这样给了他。跋陀疑惑地看着陆寄风,道:「你为何要救我?」

  陆寄风道:「那对白老虎会亲近的,不会是坏人。」

  跋陀咧齿一笑,道:「嘿嘿……你说得对。我倒问你,怎么大伙儿都要你死?你真的这么可恶?」

  陆寄风笑而不语,跋陀道:「还是有人害你?是谁?」

  陆寄风道:「是谁也很难说,他要害就让他害吧!反正我行我所当行就是了。」

  跋陀笑道:「哈哈!好,这真是『自净其意,天下无敌』!」

  陆寄风微微一笑,道:「大师在嵩山落脚,巧遇双虎,也是缘分。在下将来必会回嵩山看望它们,目前就有劳大师照料了。」

  陆寄风再度嗫指染血,将血布递予跋陀,便拉着武威公主,往西而行。

  跋陀望着陆寄风渐渐远去,心中五味杂陈,他本想追问陆寄风与那对老虎有什么渊源,但是终究来不及问,此后便没有再见过陆寄风。

  经陆寄风以血喂之,并以真气输之,跋陀此后身体一直异常强健,百病不侵,甚至在五十年后,依然貌若三十许人。而他经此役后,感到世间善恶难辨,自己终究不能看破人心,不如与禽兽为伴。他便僻处深山,终日与飞鸟禽兽为伍,或是面对山林,思悟佛法,不大过问世事。

  一直到北魏孝文帝年间,嵩山的跋陀大师能与鸟兽共语,洞悉世情的传闻,才渐渐流传出去,当时不少有心向佛之人,如僧稠等人,诚心入山寻他拜师。经他点化者,皆成为当时的一代高僧。魏孝文帝多次请跋陀出山入世,跋陀皆不肯,魏孝文帝便在嵩山为他兴建庙堂,敬奉他为师。

  孝文帝所建的寺庙,便是后世的佛教圣地——嵩山少林寺。

  此乃后话,不再多表。

  陆寄风与武威公主同行,随口道:「想不到公主你也懂得毒药?」

  武威公主微笑道:「我只看人家写过,没亲自见过,原来真有那东西,今天开了眼界,真好玩!」

  陆寄风苦笑,那叫好玩,恐怕天下间没什么不好玩的了。

  陆寄风还是感到好奇,道:「你是看谁写过的?」

  武威公主道:「我的姑姑,西海公主。」

  陆寄风奇道:「她懂得毒药?」

  武威公主笑道:「她懂得可多了,那毒药便是她研制的。」

  「什么?」陆寄风颇为惊奇,没想到魏国的公主竟会制毒。

  武威公主向往地道:「我没见过我姑姑,可是我自小就好想见见她,我现在住的地方,以前就是她的公主府。我搬进去以后,在她从前的闺房里找到好多密室,和她的手札,里头有她写的千百种制毒法子,还有她见过的人,见过的事,都有趣极了!」

  陆寄风道:「那她如今人呢?」

  武威公主叹了口气,道:「她得罪了我阿哥,被我阿哥嫁到柔然去了。这些年阿哥与柔然打仗,万一柔然王生气,恐怕会杀了我姑姑……唉!」

  拓跋焘纵横南北,就是从未打赢过柔然,才会使出通亲的汉人招数。可是看来也无法收服柔然王之心,远嫁到柔然的公主,无亲族可恃,会有什么命运,实在是难以想象的不幸。

  两人边走边聊,陆寄风却发觉有一道微弱的真气,不离不即,远远地跟踪着他们。陆寄风表面上若无其事,与武威公主走了大半天,天色渐暗,见她已经疲累了,找了处山洞,让武威公主暂作歇息。

  武威公主一生中从没走过这么多路,一坐下来,没多久便昏昏欲睡,靠着陆寄风睡着了。

  陆寄风等她熟睡,才步出山洞,冷冷地说道:「不必跟了,出来吧!」

  对方竟也不隐瞒,黑影一闪,落在陆寄风面前,正是那名被指出假冒的「铁钩月滴血」。

  陆寄风皱了皱眉,以为是想分自己之血的人,遂问道:「你还不死心?」

  他连忙道:「陆寄风,你误会了,在下混入安定观,并无恶意。」

  陆寄风道:「那你是何意?」

  他取出怀中一方令牌,道:「这是吾师信物!」

  古木令牌上写着「炼一子」三个籀文,古拙沉重。

  陆寄风一愣,道:「炼一子……你是?」

  他收回令牌,道:「弟子闇阳君,吾师道号慈泽,曾在一线谷下与你有一面之会!」

  陆寄风想了起来,自己和冷袖、青阳君跌下一线谷,救了三人的老头,果然就是慈泽道长!

  通明七子以「取法天地炼纯真」排行,行五的炼一子,就是慈泽道长。陆寄风从来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连他是否还活着都存疑,原来他不但活着,还一直注意着通明宫的动静。停云曾说青阳君被救回之后,似乎心里藏了秘密,想必是他已经与慈泽道长相认了,但因其他苦衷,才刻意不说是谁救了自己。

  当年为了洗刷冤情,下落不明的慈泽道长,竟在暗中为司空无护法,可见司空无并未怀疑过他的清白,只是顺着弱水道长之计,令慈泽隐于暗处,留做一只活棋。

  闇阳君道:「今日安定观之会,吾师也知道陆君被栽赃嫁祸,我混入观中,无非想见机行事。但是观陆君武功身手,急智应变,我非但帮不了忙,反而还要劳你相救,真是愧煞!」

  陆寄风道:「哪里!令师至今下落不明?通明宫危机重重,他也不回去?」

  闇阳君道:「吾师当年奉命在灵虚山下,考验弱水师叔,也是当初的刘瑛王爷。他经过多年的守候观察,认为弱水师叔魔性不减,意欲杀之,谁知……真人竟说弱水师叔是为了应真人的劫数而出现的,杀之反而有害,而收了弱水师叔。」

  陆寄风道:「这两百年来,弱水道长难道从没改邪归正?」

  闇阳君苦涩地说道:「弱水师叔到底心里打什么主意,没人知道,吾师认为弱水师叔无情无义,杀妻杀母求师,不可能被感化,一直劝真人不要倾囊相授。直到不久后发生了刘府灭门之事,虽然没人说什么,可是也都知道:不是弱水师叔自己做的,就是师父。师父自请调查,带了我们离开灵虚山,没想到这一走便是百年!」

  陆寄风道:「慈泽道长这么多年来,查到了什么?」

  闇阳君道:「这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你的一切罪名,都是弱水师叔安排的。」

  陆寄风心中一沉,叹道:「原来你们也知道了。」

  闇阳君道:「怎么?你不恨他恼他?」

  陆寄风摇了摇头,道:「我依然怀疑,他真的是邪魔之性吗?为何他要苦心设计,做这些事?」

  闇阳君道:「起初他是为了躲避舞玄姬的追杀,所以藏身道门。但是,这样走投无路之人,应该不会有妄念才是,或许当初他为躲避舞玄姬追杀的理由,也只是个借口。」

  这一点陆寄风不是没想过,观弱水道长与舞玄姬多次交手,陆寄风总感到舞玄姬未必杀得了弱水道长,舞玄姬对弱水的痛恨,其实正是难解的深爱,如果有机会制住弱水道长,舞玄姬未必狠得下心杀他。是因为制不了、留不住,只好杀。

  陆寄风道:「那么弱水道长投通明宫,还有别的目的?」

  闇阳君道:「或许吧!弱水师叔诈死后,人在何方,吾师也尚未找到。但是他现在人在安全的地方,只是要我再提醒你:小心、再小心!」

  陆寄风道:「多谢慈泽道长。」

  闇阳君道:「善自保重!」

  他迅速地掩身消失在黑幕之中,其实,陆寄风已隐隐猜出慈泽道长现在可能的下落,或许他就是青阳君背后真正的支持者,否则青阳君受他救命之恩,守口如瓶,一定是有所约定或计划。

  陆寄风心中大定,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以专心对付舞玄姬,找寻玄圃,不必担心通明宫了。


  第十章 劲气侵襟袖

  陆寄风进入山洞,见到沉睡的武威公主,包拥在白裘中,睡得很暖,便静静在旁边打坐,不吵醒她。

  武威公主沉沉睡着,一会儿突然发出一阵啜泣声。陆寄风望去,武威公主安静的脸上滑着泪水,不知是否被恶梦所缠。陆寄风见之不忍,伸手替她拭去脸上泪痕,武威公主惊醒过来,一把抓住陆寄风,眼神惊惧。

  陆寄风柔声道:「不要怕,你作恶梦了。」

  武威公主垂泪不语,样子楚楚可怜。陆寄风拍着她,让她重新入睡,武威公主紧紧抓着陆寄风的手,道:「你……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陆寄风点头,道:「这一路上,我都不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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