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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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繁华-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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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维桑默不作声地打量这队骑兵,仅仅从这沉默的气势、无声的杀意来看,她便知道这必然是元皓行身边最为精锐的亲卫队,可他们要护送元皓行和自己去哪里呢?
  马亦是极难得的大宛驹,疾驰出数十里,元皓行放缓了速度,行至她身侧,问道:“需要歇一会儿吗?”
  “不用。”韩维桑回望长风城,心知自己在去向北方。
  “不问我去哪里吗?”跨马疾驰下,此人的风仪竟未见丝毫凌乱,玉簪束发,轻袍缓带,气度清贵难言。
  “我问了大人就肯说吗?”韩维桑淡淡一笑,“我只是觉得奇怪,大人派景将军截击景云,却又半途而废,不觉可惜吗?还是说,北方出了什么变故?”
  这年轻女子敏锐得可怕,念头如电闪一般划过,元皓行已经掩去了之前的震怒,清俊的脸上唯有从容:“不错,是有了些变故。”
  韩维桑微微蹙眉,北方的变故……莫非江载初已经攻破了京城,逼得元皓行率军勤王?可他却没有带上大军同行……或者,江载初战死,元皓行已不用留在后方坐镇?这个念头涌上心头,韩维桑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手上的力气正在慢慢消失,几乎要从马上滑落下来。
  元皓行适时地伸手扶了她一把,聪明如斯,立刻猜出了她心中的想法,沉声道:“江载初好好活着。”顿了顿,又道,“现在,他的命比任何人的都重要。”
  韩维桑心中一定,安静地望着他,眸中惊慌之意一除,立时显得黑白分明,清澈之至。
  元皓行忽然觉得与眼前这个女子说一说,倒也无妨。
  “匈奴骑兵已经入关。”他薄削的唇中吐出这几个字,飞扬的眉梢间,却带着淡淡的肃杀之气。
  韩维桑疑心自己听错了,勒住马缰,脱口而出:“什么?”
  “想不到吧?”元皓行伸手揉了揉眉心,遮去了此刻的表情,轻声道,“我也没想到。”
  “定是元大人不在京中,才有人这般迫不及待,想要分权吧?”韩维桑叹气道,“只是匈奴人……呵,真是引狼入室,引火自焚。”
  引狼入室,引火自焚。他自从得知了这个消息,心头辗转的,便是这八个字。心中固然自责太过大意,竟然未让人死死盯着周景华,却也感叹,这世上真有这般的蠢人,便是要抢功平乱,却也总要思量一番,请来的帮手究竟是何人。
  “现北方形势如何了?”韩维桑正色问道。
  “北方精锐被我抽调至此,现在……那边剩下能抵抗的军队,只怕就是宁王带去的整编之后的关宁军了。”他思及此处,心中十分焦虑,只是面上淡淡的,“我还不知宁王此时会作何打算。”
  韩维桑抬眸望向远方,声音平静,宛若说着家常之事:“他素来是最识大体之人,元大人心中怎么想的,我想他也会怎么想。”
  元皓行身子微微一动,无声望向韩维桑,眼神闪烁。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三年前,他便是不管不顾地反了。”韩维桑嘴角微弯,笑意清浅,可眸色却是清冷的,低声道,“可那不是他的本意。”
  话音未落,她伏在马上,重重地咳嗽起来,难以自已。
  元皓行看着她瘦得几乎能被折断的身影,眸色复杂,良久,轻声道:“周景华向匈奴借兵入中原,匈奴人一入关便毁了约定,分为两支,一支直扑南方富庶之地,另一支则直入京城而去。太皇太后带着皇帝,已经弃城而逃了。”他一字一句说道,深琥珀色的瞳仁中泛着难以言说的冷瑟之意。
  “他们就这样把京城拱手相让了?”韩维桑骇然道。
  “此刻还不能得知那边战况如何。”元皓行抓着手中缰绳,指间用力,可见手背青筋。
  “大人带着我,是要拿我同江载初交换条件,请他救下皇帝吗?”韩维桑已然明白前因后果,不禁苦笑。
  元皓行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我不值大人辛苦带我北去。”韩维桑踌躇片刻,“他也断然不会为了我一人,用天下交换。”
  “郡主值不值得,只怕不是由你说了算。”元皓行悠然扬起下颔,“你可知这三年的时间,杨林为何能在洮地只手遮天?”
  韩维桑心脏漏了一拍,扬眉望向元皓行,皱眉道:“我侄儿年纪幼小,无人照应,被权臣掌控,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那郡主知道为了控制杨林,宁王又在洮地布置了多少暗线吗?”
  她的胸口如遭重击,脸色蓦然间变得惨白。
  “你是说,江载初在扶持杨林上位、逼宫,引我主动去找他?”韩维桑喃喃将这些话重复了一遍,只觉得望出去一片茫然,一时间不知身处何处。良久,只是闭上眼睛,惨然一笑:“可我并不值得,他这样费尽心机。”
  “为了你走投无路的这一日,宁王可是筹措了三年。”元皓行悠悠道,“你说,你值不值得呢?”
  接下去的数日,元皓行快马兼程赶往北方,倦极之时,便就地搭起帐篷,睡上两个时辰便又赶路。
  这一路的情况越发令人担忧。
  越往北走,便遇到更多流民。元皓行亲自询问过难民们,却得不到确切的情报。
  有人说皇帝太后已被匈奴人抓了,京城也被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也有人说军队前去勤王,阻挡住了部分匈奴,他们才能跑至此处。这其中大部分的讯息皆是以讹传讹,自然不可相信,可唯有一点是确认无疑的——太皇太后携着小皇帝,果然已经弃守京城了。
  这一日他们已赶到禹河边,河上架起的浮桥乱糟糟挤满了难民,不时有人尖叫着坠下水去。元皓行在河边已休整了一个时辰有余,韩维桑抱膝坐在树下,神色恹恹,不知在想什么。
  “郡主的病一直未见好吗?”他沉吟片刻问,“现在又不适了?”
  许是因为连日赶路,她更见消瘦,淡淡道:“无妨。”
  “宁王在禹河对岸的永宁城与匈奴对峙,若是行程顺利,后日就能见到他。”元皓行仔细观察她的神色,“郡主到了永宁,当可安然休息。”
  韩维桑怔了半晌,想不到,如今他们离得这样近了。
  “他知道……你要去见他吗?”
  “在等宁王回信。”元皓行直言不讳,“当下这种情形,他也不得不见我。”
  她重将脸埋进双膝之间,再不言语。
  前去探路的侍卫还未回来,倒是有几户刚刚从对岸过来的人家寻了个地方坐下了,就在离韩维桑不远的地方,开始分食干粮和水。
  “老丈是从哪里过来?”元皓行主动与其中一位年岁颇大、面容威严的男子攀谈起来,“对面情势如何?”
  “老朽带着这一大家子,是从涿郡避难而来。出城时,上谷郡和渔阳郡都已经破了……唉,匈奴人真是牲畜不如啊,足足烧杀了两日两夜,奸淫掳掠不说,还把孩子挑在枪尖上取乐。”许是想起了那些残酷的画面,老丈打了个哆嗦,摇头道,“唉,幸而逃了出来,听说涿郡也是被毁了。”
  “老丈一路过来,洛军没有抵抗吗?”
  “先时没有,好几个郡守一听是匈奴人来了,城中守军又不多,便都弃城跑了。”老丈叹道,“只到了永宁城,咱们才打了个胜仗呢。”
  一说起这个,周围又有些人围过来,七嘴八舌道:“是啊是啊!咱们都是亲眼看到的!那位将军带着骑兵与匈奴人对阵,就在离永宁城不远的那块平地上,从早上一直打到下午,把那帮畜生都给打蒙了!别的郡要不弃了,要不闭着门,只有永宁城将我们收了进来,将军还跟我们说,若是还不放心,可以出城再往南方躲躲。终有一日,他会替我们收复故土。”
  元皓行安静听着,嘴角微微一勾:“哪位将军?”
  “就是……就是……”人群安静了一瞬,仿佛这问题颇为为难。
  “就是那位上将军。”忽然有人道,“之前朝廷说他是大逆贼,如今我是不信了!”
  周遭又是静了一瞬,响起一阵附和之声。
  “是啊!朝廷都不管我们了,也就上将军还顾着我们!”
  “那么多郡城没有一个肯收留我们,只有永宁城开城门,上将军说我们可以去他的封地,直到匈奴人被赶走……”
  “皇帝都跑了,哪还顾得上我们……”
  韩维桑不自觉地去看元皓行的表情,他的嘴角微抿着,其实看不出喜怒,眉眼沉静得如同一幅上好的山水佳作,只是深瞳中不知掩藏了什么思绪,只让人觉得深远。
  探路的侍卫说话间便已回来了,低低地在元皓行耳边说了几句话,元皓行便站起来,朝众人拱手道:“老丈,我们先行赶路了。”
  “你们,你们这是往北方走吗?”老丈惊疑道,“那边去不得啊!”
  元皓行却没说什么,只笑了笑,往浮桥走去。
  “看来宁王已经同匈奴人打过一仗了,倒是收拢人心的好时机。”元皓行淡淡道,却不知是不是说给韩维桑听的。
  韩维桑脚步一顿,侧身望向身边神情从容的男子,缓声道:“韩维桑虽是女流,却觉得大人这句话错了。”
  “哦?”
  “所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当此国难,皇帝已南逃,如今在浴血奋战的,只有一个江载初。大人却只用权术之道揣测他此刻所为,未免太小人之心了。”
  元皓行脸色微微一沉,淡声道:“未想到郡主却是宁王的知己。”
  “我并非他知己,他也恨我入骨,只是他那个人,只怕我比你更了解一些。”韩维桑微微一笑,举目望向远处茫茫人群,那些不安、惊恐、悲恸一一收入眼中,“我素闻元家忠君,我却以为,忠君更应忠天下。”
  她抬手拢了拢鬓发,心中无限凉意:“都是江家的天下,大人何必这般执着……”
  都是江家的天下……元皓行却是心中轻轻一震,面上却未露端倪,只道:“上将军已在永宁等候。郡主,咱们赶路吧。”
  离永宁城还有十多里的时候,空气中竟也弥散开一种古怪的味道,仿佛是血腥气,又像是杀意,浓烈得胯下骏马都感受到了不安。
  元皓行离开已经足足有半日了。在这样的兵荒马乱中,他竟还能找到城外一座极为妥帖隐蔽的院落,让韩维桑先行住了进去歇息。
  一路风尘仆仆,日夜兼程,直到此刻才能沐浴休息,侍女替她轻柔地擦着头发,又端上了一碗银耳羹汤,放下之后便悄然退开了。
  他就在离自己不远的那座城池里,此刻元皓行一定已经见到他了……韩维桑心中却略有些把握,元皓行暂时不会将自己交出去,毕竟,他手中可用的筹码不多。
  “郡主,元大人从城中回来了。”
  韩维桑连忙站起来,一头长发来不及梳理,便简单束了束:“带我去见他。”
  元皓行亦换了身衣裳,神清气爽地坐在书桌后,低头看着舆图正在沉思。
  “大人见到上将军了吗?”韩维桑不欲再与他兜圈子,径直问道。
  元皓行抬了抬头,若无其事地继续将目光落到桌面上,凉凉道:“郡主当心着凉,否则我不好对宁王交代。”
  “韩维桑只是来问一句,大人准备将我交还至他手中吗?”韩维桑眉梢微扬,伏下身的时候,只觉得凉意要渗透过胸腔,再难克制。
  “交还是要交的,不过不是现在。”他用平淡的语气道,“宁王出城去了,我并没见到。”
  “这些话,维桑想了一路,到了此刻,也不得不说了。”她依旧伏着身,不让他看见此刻自己的表情,声音却极为郑重,“请大人不要将我送回他身边。”
  元皓行手中的笔顿了顿,极自然地搁下,走至案桌前,亲自将她扶起来,笑道:“你既然这般说,必然有了说服我的好理由。”
  “大人欲要和他联手,驱除匈奴,对吗?”韩维桑双眸灼灼地望向他。
  “是。”
  “对于外敌而言,他是一柄不世出的利剑,无人能挡其锋芒,是吗?”
  “是。”
  “那大人可知……我是什么人?”韩维桑忽而轻笑,笑容却极惨淡。
  元皓行从未见她这样自弃的神色,心中微微一动,却不再追问下去了。
  “利剑若是没有合适的剑鞘,终日缠在泥污油布中,终有一日,也是会锈的。”韩维桑收起了那抹笑,长睫深瞳中,带着难掩的黯然,“元大人,你若要收复故土,便不能将我送回他的身边。于他而言,我……从来皆是不祥之人。”
  许是在琢磨她这句话的含意,元皓行微微皱了皱眉,门外忽然有人道:“大人,宁王已经来了!”
  韩维桑一惊,直直望向元皓行。
  他反倒舒展了眉眼,掩去心事,重新望了韩维桑一眼,右手一拂,房间左壁竖着的那博古架缓缓打开了,露出黑漆漆一个暗室。
  韩维桑立时会意,闪身躲进去,博古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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