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麝天下- 第121部分

卓青蹙着眉头咧咧嘴，踌躇了一下，鼓起勇气说道，“这正是我想说的：你为大家做的已经很多了！即使将来不能延续这样的好日子，我想大家绝不会也不应该对你有半句怨言！我觉得，你更应该多为自己打算打算，不要为了这些事情牺牲了你自己的利益，尤其是与恭亲王爷的关系，你们是夫妻啊，你又是女子，怎么能时不时地就把分离挂在嘴上，甚至连想都不该想……”卓青忧心忡忡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忽然觉得自己太可能太过了，突兀地闭嘴了。

“想不到你还挺传统啊！”九儿不敢回头，把自己的一腔感动都写在脸上，长吁了一口气看向漆黑的前方，戏谑一句掩饰着。

“我这哪叫什么传统？这华夏集团里面的人大概是整个大清最开放的地方了！”卓青的语气里仍然飘着一股淡淡的忧虑，他想着反正已经开口了，务必要把话说透才是，否者以后都不知道还有没有这种机会。

“无论风气开化与否，甚至无论华夏集团能够给你赚多少银子，都与你的个人幸福无干！恭亲王爷是多好的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男人，贵而不骄不说，与你情投意合又志同道合，对你一心一意，从来不去沾染别的女人！你怎么能因为他要登基当皇上就要与他分裂呢？你的理由简直就是荒唐！”卓青说得动了情，担心都写在脸上。

九儿好半天不说话，过了好一阵子，才悠悠地说道，“路安跟何真两个从六阿哥府里出来的，又整天跟我一处，也没来跟我说这个话！居然是你来操心我的私人事务！我还第一次看你这么唠唠叨叨的呢！”

卓青神情一滞，脸上登时发起烧来，还好夜色浓重，没人看得见。一时结结巴巴地辩解道，“我……我……就是担心你，什么事情都只是大致想想，都不做具体打算！婚姻大事不能视如儿戏，况且你还为恭亲王爷诞育了一双儿女……”

九儿“噗嗤”一笑，终于转过脸来，一张俏脸笑颜如花，笑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谢谢你，卓青！我虽然有点时候有些大大咧咧的，但是大事儿上绝不糊涂！你说我是这样吗？”

九儿的声音异常温柔，卓青迎着九儿的俏脸，星光下美丽得出奇，不由得有些分心，喉头干涩，努力地往下咽了一口唾液。卓青一向铮铮铁骨，还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幸好黑夜掩盖了窘态，否则，怎不知如何收场了？

“也是啊…。。是我多虑了。”卓青有些尴尬地喃喃低语道，声音都有些嘶哑。

“站累了吧？”九儿扭头笑问，不待卓青回答，拍着身边铺着的足有一米五那么长的防潮垫上拍了拍，“过来坐着说话吧！咱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不用，不用！我不累，带兵打仗的人怎么会这么娇气？”卓青赶紧摇摇手婉拒。

“行，知道你不累，可是我扭着脖颈跟你说话说累了行不行？快坐吧，别婆婆妈妈磨磨唧唧的…。。”九儿爽快地招招手，自己扭过头去继续看着漆黑的夜空不再理他。

卓青踌躇片刻，也不好意思太过扭捏，重重地鼻子喷了一口气，赴刑场一般下定决心，走上去，离九儿远远地，在防潮垫的另一端远远地坐了下来，双手搭在膝盖上，腰背挺直，仿佛在开军事会议一般。

九儿也不再说笑，突然又将话题转向了国内局势的分析和布局之上。

“我想，明天无论林老先生做出怎样的决定，或是给出怎样的建议，我想驻扎到沙县或者永安去，里太平天国起义军近一些，这样对时局的反应也能迅速一些……”

“绝对不行！离得太近，太危险了！”九儿话音甫落，卓青已经断然拒绝。“尤其是永安县城，如果洪秀全能够向北突围出来，永安肯定是必经之路！”

“那就到沙县吧！”九儿机警地立即开始讨价还价。

“南平！”熟悉九儿个性的卓青无奈地也只能跟着讨价还价。

“好！南平！”九儿落槌。

第一卷九儿　第一百七十八章下山

第二天清晨，天光大亮时，一轮红日毫无烟火气地冉冉升起。周遭的森林中薄雾升腾，乳白色的雾气将初升朝阳的热气重重包裹，照在人的身上，一丝热量全无。山中的鸟儿早起了，鸟鸣啁啾，婉转莺啼，隔着山峰和应。

九儿早醒了，这一世就没有睡懒觉的福气。昨天与林则徐一番畅谈，也让九儿借着机会重新整理了一番思路，晚上与卓青再一番讨论，思绪万千，辗转反侧，干脆爬起来打坐静静心，几番深呼吸循环往复，渐渐人就入定了。再醒过来时，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天也亮了。

林则徐也起来了，他的贴身小厮伺候他洗漱完毕，林嬷嬷早给他备好了清粥小菜。吃完饭，林则徐慢慢踱步到宿营地这边散步消食儿，迎面遇见卓青给他行李问安，点了点头，便问九儿在哪儿。

“林老先生早！”卓青笑着问候，一边抬手遥指了一下山崖边上的一块青草地，只见九儿穿着一身青色对襟短衣和裤装，身上还扎着一根青缎腰带，站在那儿手舞足蹈、扭身下蹲的，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登时一脸愕然，转过脸去看卓青，“这又是什么？萨满吗？”

卓青呵呵笑道，“九儿称之为‘体操’，是专门给四体不勤的人操练的，用来使身体舒展的一套动作，有助于气血畅通，脉络顺达，振奋精神，勤于操练可以百病不侵。”

“这小妮子，古灵精怪的花样还真是层出不穷！”林则徐愕然地摇摇头，下意识地把林嬷嬷的口头禅说了出来，脚下却迈开步子，朝着山崖走去。

“早啊！林老先生！怎么着？可是有主意了？”九儿见林则徐走过来，身体动作立刻便停下来了，赶忙迎上前问候。

“是啊！我决定了！”林则徐背负着双手。放眼去看远处的山景，似乎放下了一个巨大的包袱，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看上去颇为轻松。

山下森林中升起的薄雾飞腾到了半山腰，九儿她们所在的位置就好像有无数的看得见行迹的白风刷刷飞过。林则徐长须飘飘，袍角翻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苍老的双眼迎着柔和的裹着白光的初阳，眼里精光灵动。

“我跟你们一起下山！”林则徐“霍的”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九儿，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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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平县。位于武夷山北段东南侧一片开阔的谷地，周遭河流环绕：建溪、富屯溪、沙溪都发源于与武夷山，在南平附近三江合一形成闽江。江面宽阔、水流徐徐，一路穿越戴云山向东南而去。南平县地处闽、浙、赣三地交界处，南来北往的客商众多，是个交通要道。

但是，最近这一阵。明显逃难的流民多了，时不时地涌入一个大车队，多是两广为避开兵患举家北迁的富户，南平县城比以往倒显得喧腾忙乱许多。

九儿一行人没有进城住店，而是在离南平县城还有好几十里地远的建溪边，选定了一处大户的乡间庄园住下。

说来也巧。北上逃难的人越来越多，这家人家的家主便也开始心慌慌的，张罗着北上的事儿。有钱人啊，选择余地也多一些，便想趁着现在还出得了手，把能卖的地都给转手了。卓青派出来的探子得了消息便汇报了，九儿当即拍板儿。索性以极低的价钱把这处庄园给盘了下来。

这所庄园的正屋是个两进的四合院儿，其实简陋不堪。常年只是庄头儿一家在外院儿上住着，替主人收收租子，每年搜罗点儿乡下野味儿往城里送上两回，主家其实长久不来住了。

买庄园的时候，路安和杏红出面做的交割，正好庄头儿一家无处可去，便一并接收了过来

庄头儿叫陈东，五十来岁了，一家人都会说官话，应该不是本地人，腿上有风湿病，走路已经不大利索，家里还有个黄脸婆子和两个儿子跟一个闺女。两个儿子都在庄子里帮忙，闺女嫁到附近的乡间，本来以为这次主人举家北迁，庄子又被卖了，一家人的活路就给断了，正着急得没法，却没想到路安和杏红如此爽快，问了问陈东家里的情况，丝毫不介意陈东的瘸腿，便将一家人都给接受了下来，陈东感激得热泪盈眶，便一心想着如何好好操持，好好回报给新主子。

杏红如今早历练出来了，不仅成了九儿的御用文书，还经常替九儿出头露面去交割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举手投足比那京城豪门的大管家更沉稳体面，与路安两个妇唱夫随地为九儿四处打点，好不志得意满。这陈东见他们比原来的主家气派大多了，还以为杏红和路安便是正主儿。

杏红交待了第二天就有一百来号主人的护卫队一同进驻，上房需要立即收拾两间主卧出来，但是两间主卧得设在正屋的两头儿，离得远些。而且两进院子都要住人，另外再在宅子外面腾出一片空地来，一百来号人要在宅子外面扎营。

“两处主卧？敢情还有一房主子！”陈东思忖着，一心想讨杏红的喜欢，便问道，“您要住哪一头儿，我回头叫我那黄脸婆子一定给您归置得最最干净妥帖！”

“我？”杏红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得陪着夫人，自然是在套间外面的榻上睡，您就甭操心了，只要把房间收拾干净，回头我们住进来了再理论吧。不过，您可别怠慢了，所有地方都要收拾好了，我们请了贵客来呢！”

“啊？您…。。您二位不是主子？”陈东张大了嘴，瞠目结舌地问道。

咯咯……杏红乐得甩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连忙摆手否认道，“我可是服侍夫人的丫鬟呢，外子路安是夫人的随从，陈头儿您也忒会逗乐子了！”其实，被人误认为是主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当这种时候，杏红就特别兴奋，知道自己其实绝不比那些出身大户人家的小姐差呢！

陈东被杏红与路安的派头吓着了，他们也并没有颐指气使，也没有一掷千金，只是穿戴看上去特别精神，虽然没有绫罗绸缎，那面料却像是洋人的舶来品，就连自己主家都还没有置办的新式衣料；做事情也是有板有眼，按着规矩来，看得出来是熟练手；待人尤其态度温和、有礼有节，那教养连自己的主家都没有。陈东一家人虽然立即忙得跟陀螺似的飞转起来，心劲儿却高涨，对即将到来的新主子充满了期待。

陈东一心要将宅子收拾得妥当些，一家人夙夜未眠，手脚不停，到第二日午后，终于盼来了车队，一家人收拾停当了，一溜儿站在庄子门口恭恭敬敬地候着。

两辆看上去特别厚重宽敞、样式奇特的马车缓缓地停在了陈东一家人面前，头一辆车上坐着的车把式赫然就是前一天来过的路安，马车帘子一掀起来，杏红那张精明能干的脸露了出来，笑着跟陈东打招呼，“陈头儿，夫人已经来了，直接到宅子里说话吧。”

“哎！是！是！”陈东连忙答应了，慌手慌脚地指挥着两个儿子快点招呼。

两辆马车辚辚而过，后面还跟着几辆装货的平板儿大车，然后便是一队百来人的骑兵队。

嚯！那骑兵队的阵势把陈东一家惊得打张了嘴，登时如泥塑一般定住了。

只见那一百来人的骑兵队穿着青色的夏布制服，腰上扎皮带，身上斜背着火枪和子弹带，那枪身黑黝黝的，在日头下反射着莹光，袖管撸起处，赫然露出一个小巧却肃杀的弩机，个个儿腿上扎着绑腿，帮腿上还挂着一个皮套子，一看就是用来裝匕首的，这一身行头坐在马上，好不威风凛凛！

“我的老天哪！这莫不是皇帝老儿的亲兵护卫到了！”陈东的黄脸婆子慌乱地藏在陈东身后，唬得喃喃自语道。

“爹！还愣着干啥？主子可快到宅子门口儿了！”陈东的儿子急得直跺脚，隔得又远，大嗓门儿忍不住大吼了一声。

“哦……来了，来了！”陈东这才猛然醒悟过来，赶紧拄着拐棍儿，以最快的速度迈着瘸腿朝宅子大门口赶过去。

等陈东到了门口，九儿她们早下了车往里面堂屋去了，陈东儿子忍不住使劲埋怨迟迟赶来的老爹，一家人急慌慌地奔到堂屋前的院子里，见几个女眷和一位长者都站在廊下，正四处打量着宅子，也不知如何分辨，一家人齐刷刷地倒头便拜，口中大呼“庄头儿陈东带领全家给主子请安！”说罢一个响头叩了下去。

陈东屏息静气地等着主人说话，只听“窸窸窣窣”一阵衣裳摩擦的声音，那声音竟是到了跟前儿，忍不住抬眼去看，一个天仙似的美人儿站在自己身前，竟然俯下身来亲自把自己扶了起来，对自己客客气气地温柔笑道。

第一卷九儿　第一百七十九章南平山庄

“一定是杏红这个妮子忘记跟你们打招呼了，咱们家里不兴叩头跪拜的规矩！”

“哎哟！看我这记性，昨儿光顾着高兴，还真忘记了这一茬儿！是我不好，陈头儿，忘了跟你交代了，咱们家里行的规矩是见面问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