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麝天下- 第108部分

“是，整体的规划方案已经跟各个工厂的管事和工程师都确认过了，凡是排放粉尘、烟雾、污水、废渣的工厂都有相应的收集管理办法，暂时不能解决的废弃物先储存堆放，已经将问题知会给了研究院，请他们拿出最后的解决办法。”大管事知道九儿挂心这件事情，大部分管事儿的人也都不觉得这个事情白白糟蹋银子，是以都没有怠慢。

至于研究院，因为有了化学、物理和生物学三家实验室和武器设计室，所以九儿提出干脆把四家机构合并成一所研究院，并配置了相关的职能部门，所有关于技术研发的事情都在这里解决。

大管事等陪同的人员到了研究院的大门外，便告辞离去了，皮埃尔派了一位助手在研究院的大门口迎接九儿。

这位助手名叫袁平伯，才十八岁，是第一批送到欧洲学习的留学生。他本来已经考取了秀才，怎奈家道中落，处境难堪，因为机缘巧合看到了招募留学生的通告，当时狠下心来只当卖身一般报了名，没想到竟得了大机缘，因为对化学感兴趣，在欧洲时便师从皮埃尔学徒，后来急于回国报效，便说服皮埃尔一起回来了。

“九夫人安好！”袁平伯文雅地双手作揖问候，他们这批留学生回来之后，都彻底改变了磕头问安的习惯。

“平伯，许久不见，怎的看着竟像是又长个子了呢！”九儿亲热地拍拍袁平伯的手臂与他招呼着。袁平伯虽然年纪很小，却算是回来这批人里面功劳最大的一个，不仅带回了皮埃尔，本身对于化学方面又确实很有天赋，融会贯通一点就透，与皮埃尔一道做出了不少让人惊叹的新发明。

袁平伯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羞羞的一抹笑意，轻轻说了句“师傅在里面候着呢！”便转身前面带路。惹得杏红忍不住打趣道，“平伯怎的留过洋的人，却羞得跟个大姑娘似的，回头新媳妇儿还以为你哄她呢！”

这下连涂龙飞将军、路安与何真也笑了起来，袁平伯更是红透了一张脸，手脚都没地方放了，喃喃地辩解道，“杏红姑娘别开玩笑了。”声音却轻得越发像蚊子叫。

九儿嗔怪地作势去打杏红，“你个小妮子，刚刚成亲，自己便已经成了精了，倒会来开平伯小兄弟的玩笑了！”

杏红嘻嘻笑着躲闪着，说道，“这故事都传开了，新媳妇都订好日子进门了！咱们平伯小兄弟可是个招漂亮姑娘青眼相看的人呢。”

原来这里头却有个趣事儿。皮埃尔四十有三，只身来到大清，从没有婚娶过，又整天躲在实验室里不出门。九儿便想着给他安排一个照顾生活起居的人，浴室托跟他相熟的人问他是否愿意相亲，皮埃尔便同意了。

相亲一说，不是由父母代看，而是本人亲自想看，这在当时又是惊世骇俗之事。不过皮埃尔无论如何是要见本人的，九儿好歹安排妥当了，当时便由袁平伯陪着去。

当时相亲的姑娘几乎没好意思看皮埃尔，她也是迫于生计，急于寻个殷实人家做个依靠，否则断断不会同意与洋人相亲。而皮埃尔倒是一眼就看中她了，姑娘白白净净的，虽是丁门小户出身，也是小家碧玉的风范，这门亲事当时就做成了。

好笑的是，陪同那位姑娘相亲的街坊姐妹，因为家里贫穷，平日里都是男人一般的出头露面操持家计，有男人一般的胆色见识，否则她也不会自告奋勇陪着人来做亲自相亲这种被人诟病的事情。她在一旁一眼便看中了袁平伯，当场也没说破，回去以后竟是亲自找了安排这次相亲的中人捎话，所幸袁平伯好歹也是见过一番西洋景儿的人，又是孑然一身，欣然同意。

这一番相亲竟然成就了两桩姻缘，是以故事像风一样迅速传扬开来。好在水泥厂这个地界儿，因为一下子涌进这许多洋人，风气竟然比起上海更加开化，街头巷尾议论一番，也就顺其自然了。

九儿自然乐见其成，新技术或是新产品都可以山寨，可以发明，唯独这社会风气，非得耗费些时日才能在社会上慢慢扭转，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文明之风气更非强行推广可成！借着这样一些日常琐事，慢慢地观念也就开始改变了。

第一卷九儿　第一百五十九章皮埃尔

一行人说笑着往里走，袁平伯好容易将脸上的赧色褪尽了，带着众人穿过好几栋建筑，一直走到了最里面的一个湖沼边。

化学实验室便坐落在这片安静的芦苇荡湖沼之滨，这是一幢漂亮的三层水泥建筑楼房，外墙抹着一条条亮眼的刮成镜面的白灰，就像水边一枚大鸽子蛋一般光洁耀眼。

令人感觉突兀的是，一条平整狭长的水泥马路一直延伸进湖沼的中央，尽头处似乎只是一个光秃秃的水泥平台。围绕着水泥平台，或远或近、或高或矮，到处树立着一些方形的牌子，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而通往水泥平台的路面上，甚至镶嵌了两条铁轨，一个厚重的木质平板车安放在铁轨上，靠手动装置可以来回移动。

皮埃尔带着另外几个助手，正在往木质平板车上搬运一个方方扁扁的棉布包，他们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的，神情十分郑重，袁平伯远远地便示意众人止住脚步，隔着老远观看。

皮埃尔的助手们合力推动木质平板车，将它推向码头深处的水泥平台，皮埃尔这才过来与九儿寒暄。

“亲爱的九夫人，您好！”皮埃尔笑着过来轻轻拥住九儿，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皮埃尔是个不修边幅的科学家，一头金色乱发就像跳动的火焰一般随意向空中飞舞着，身上穿着一袭白色的工作服，早已沾满了各色污渍。

“您好！亲爱的皮埃尔，今天做什么实验？有什么新进展吗？”九儿沐浴在从湖沼吹拂过来的春风里，心情十分愉悦。

“是的，今天正好可以看到黄火药的安全试爆实验。”一谈起化学实验，皮埃尔立刻神情兴奋起来，说话间眉飞色舞。两只手兴奋地比划着，整个人手舞足蹈的。

“黄火药？不是早就在用了吗？”九儿不解地问道。多亏这些欧洲远道而来的工程师，精英军的枪炮已经成功地从使用黑火药晋级到了更加猛烈的黄火药。

“以前的那种用法太危险了，很容易出现意外爆炸的事故，我将我的化学实验室的进展写信告诉了我远在欧洲的科学家朋友爱德华，他告诉我他发明了一种新的化合物，可以作为一种击发物，使黄火药的引爆更加安全可靠！”皮埃尔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不过他并不指望九儿能够听懂。

“安全可靠的击发物？”九儿喃喃道，在她越来越模糊的前世的常识里。好像有这么一点印象，“难道是雷管？”

皮埃尔没有理会九儿的走神，继续兴致勃勃地说道。“你提出的爆破筒、炸药包，还有那个小小的手榴弹都已经做出来了，喷火枪也有，不过我主要是照搬了以前古时候希腊人的喷火枪，他们那时候使用的是黑火药。我做了一些小小的改进，但是，明显好用许多。”

皮埃尔越说越高兴，这个以他为核心组建的化学实验室已经融进了他全部的心血，他早已迫不及待地向所有欧洲的朋友们在信中展示了他最新的发明成果，尤其是远在瑞士的诺贝尔先生。要知道。在诺贝尔手下干着万分危险的工作却不受重用，曾经让他骄傲的雄心倍感挫折。

“哦？是么？这太好了！”九儿没有想到能这么快就进展到这一步，惊喜不已。却更加贪心，忍不住问道，“大炮的事情是你这边负责吗？”

“很抱歉，亲爱的九儿，这个可不是我的实力范围。我只管负责提供炸药，但是我将你提出的关于密集旋转的膛线提升速度的想法告诉了爱德华。他觉得兴奋极了，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开始做实验。”皮埃尔耸着肩，突然才想起来似的，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九儿，我没有提前跟你打招呼，但是爱德华已经在大西洋上了，他搭乘的货船下个月就会抵达上海了……”

“你是说爱德华他愿意到中国来做大炮的实验？”九儿惊愕无比。据那些留学生反映，他们在欧洲广泛邀请来华的工程师的时候，遇到了很多嘲笑和阻力，大部分愿意来中国的人都是在本国没有用武之地，甚至是为了糊口才来的。毕竟九儿提供的待遇，即使对于欧洲人来说，也是相当优厚的！

“刚开始他不愿意！但是，当我告诉他，我们这里有专属的焦煤冶炼工厂和钢铁厂，可以定制出全世界最好的炮膛的时候，他立刻就动身了，甚至连我知道他要来的时候，他也已经上船了。”皮埃尔裂开大嘴满足地笑了起来，通过爱德华的大力宣传，如今皮埃尔在中国的成就已经在西欧传开了，他太有成就感了！

“oh；　my　god！”九儿惊喜无比，忍不住上前抱住皮埃尔，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真是太感谢你了，亲爱的皮埃尔！如果你还能再招揽到其他的优秀的科学家，请你尽管去做吧！我真是太高兴了！”

“夫人，这个黄炸药真的这么厉害吗？”一旁沉默倾听许久的涂龙飞将军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起来，他不明白九儿为什么对这个洋人的举动这么高兴，甚至感激不已！

不等九儿回答，皮埃尔抢过话头，冲着涂龙飞愤愤不平地说道，“涂将军，不信的话，你只要等着看马上要做的实验就会了解了。”

原来，因为武器实验的关系，皮埃尔需要经常向涂龙飞搜集试用意见，虽然不喜欢自己国家的大清政府，但是面对洋人，涂龙飞也经常要摆出天朝上国的架子，而皮埃尔也是个较真儿的人，两人经常锱铢必较，吵得大眼儿瞪小眼儿的，光是关于‘黑火药到底是谁发明的’就争执了好几个月了。

其实，在黑火药这个问题上，九儿还真的偏向皮埃尔。前世的记忆里，从小就被灌输了四大发明的印象，火药当然是中国人发明的，不过没有及早向军事用途演化而已。但是，自从兵工厂建成以后，九儿才逐渐了解到，原来国人在黑火药混合物的配比上，还真的从来没有个准数过。硝石之类的比例必须准确，黑火药才能有发射枪弹的威力！古时候的国人真的会有做实验、精确配比记录的科学习惯吗？九儿真的自己也不相信。想来，不过是炼丹术士曾经炼出过类似的东东，却从来没有往应用的精准度上面下过功夫，凭着似是而非的东西在历史上留下一笔模糊的记录而已。

于是，九儿借着黑火药的事情，纯粹就事论事地单独跟涂龙飞和精英军的高级将领们，做过一番史据考证。涂龙飞等人心服口服之余，九儿也达到了她心里暗藏的目的：希望涂龙飞这样的大清的社会精英们，不要再以‘奇技淫巧’的观念来看待科学技术。有未来背景的九儿自然知道西方工业革命的重要性，同时代的此时的英国已经完成了工业革命，拉开了电气化时代的序幕，而此时的大清，不过仗着九儿的生拉硬拽，掀起了一场山寨版的工业革命而已！

最大的阻力不是投资不够，也不是西洋工程师不够，而是引领这场大清的山寨版工业革命的人的观念不肯改变！九儿只恨自己没有那位毛氏的才气，完完整整地弄出一套主义或者理论出来，为人们的思想变革创造出先行者的一套先进理论来。

且说皮埃尔的助手们，将那个方方扁扁的棉布包试验品送到了码头尽头处的水泥平台上，又在上面罩上了一个铁制的方套子，一根引线长长地引出了五十米开外，这才引爆。

只听一声惊天巨响，外面罩着的铁皮方套子登时碎成了几百上千片碎片，紧接着“噼噼啪啪窸窸窣窣”地撞击碎裂声，强大的冲击波将这许多碎片漫天撒开，就像同时发射出几百上千颗富有杀伤力的子弹，将那些围绕着水泥平台的方形牌子冲击得支离破碎。

虽然九儿是有思想准备的，但还是被这巨大的威力惊呆了，其他人就更不要说了，涂龙飞简直看傻了，对于皮埃尔洋洋得意瞟过来的目光无暇顾及，结结巴巴地问道，“那些方牌子不会是铁板吧？”

皮埃尔这下可是真的得意至极了，乐呵得嘴巴大张着半天合不拢，摇头晃脑地炫耀道，“厚度十毫米的铸铁板，如假包换！”

九儿喃喃自语道，“真可惜了！柴油还没有分离出来！坦克都还没造出来呢，穿甲弹倒先发明了！”

“什么？你说什么？”皮埃尔的耳朵突然变得无比的犀利，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了九儿的声音，“穿破铁板的子弹可以叫做穿甲弹，这个我理解！柴油是什么？坦克是什么？”皮埃尔穷追不舍，他从九儿这里获得许多有实质性帮助的简易，对于九儿的奇思妙想，他从来不肯轻慢。

“黑色的石油，你知道这个东西吗？一种黏稠的储藏于地下的液体。”九儿带着一丝期待的神情看着皮埃尔，“你是搞化学的，一定知道这个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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