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已经是慧敏郡主,定安候府也早就对外表示接纳她重新回家了,她可以长留京城,不会被再次赶走。
但沈夫人显然对这个结果非常不满意,而对罪魁祸首的二女儿表示出了极大的愤怒。
所以,她内心的想法是什么?
一个是她亲手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女儿,一个是抛弃在外,虽然日日想念,但毕竟没有培养出多年感情的女儿,她心中的天枰到底是不是有高低,答案已经非常清楚了。
沈夫人的沉默就是一种默认,北宫馥不怒反笑,这个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东西了不是么?
是她傻,以为至少还有一份亲情留着,以为至少眼前这个贵妇人对她是真心的。
却原来,一样什么都不是。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良久,沈夫人终于缓缓开口。
北宫馥也并不隐瞒“我一直在想,姐姐失踪了,我出嫁,对谁有好处,因为姐姐这样一个大家闺秀,如果没有别人的帮助,绝对不敢离家出走几个月这么久。”
沈夫人点点头“不错,你姐姐是不敢,所以你想到了我是么?”
“之前我并不敢相信我的猜测,后来我慢慢发现,原来我的母亲并不是一个蠢货,相反,她可以说挺聪明的,懂得审时度势,虽然心地善良柔软,却也懂得耍一些小手段,所以我知道,我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
“后来我找到了这家农庄,看到姐姐住的地方,就知道,我的猜测应了九成。”
沈夫人苦笑“还缺一成。”
“你就是那剩下的一成,在你打开这个房门之前,我一直希望我之前猜到的九成都是错的。”
沈夫人闭上眼睛深吸口气“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能长伴我左右,我十五年不曾见到你了,每日对着你姐姐我就会想到你,我日夜挠心地想,用尽办法想让你回来,府中的人都以为我疯了,其实我并没有,我只是想得有些痴了,魔怔了。”
北宫馥安静地听着这一切,并没有表示什么,仿佛只是在听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
“终于有一天,侯爷说给静儿定了一门婚事,对方是端王殿下,静儿一听就哭了,寻死觅活的。我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了,我怎么会让另外一个女儿也出事,不,绝对不行!”
“于是我找了娘家兄弟帮忙,让他们买下了这座农庄,趁着家中没人的时候,偷偷把静儿运出了府,接下来的事情,你都清楚了。”
北宫馥听着她说完这一切,点点头“已经很清楚了。”
沈夫人盯着她冰冷的笑脸轻声道“如果你还要回侯府,收拾一下,跟娘回去吧。”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带着几分哀求,与来之前的气势汹汹完全不同。
但是她不会知道,北宫馥如今早已是铁石心肠,一次不忠,百次不容,刚才她的表现,又让她在心口浇筑了一层厚厚的坚冰。
“回去,为什么不回去呢?”北宫馥静静地开口,“我就等母亲来找我,带我一同回家呢。”
她念着“家”这个字的时候,语气格外冷,格外轻。
沈夫人叹了口气“好,娘等你。”
“不用等,现在就可以回去了。”北宫馥笑。
“不用收拾么?”
“这是都是你宝贝女儿的东西,没有一样是我的。”北宫馥的语气极尽讽刺的意味。
十五年来,北宫静每一件衣服,每一样首饰,都是她的生母沈夫人亲自挑,亲自选的。
而那个时候,她北宫馥,有可能还在那个山村里穿着打着补丁的裤子,提着几乎有她一人那么高的水桶,艰难而蹒跚地走着。
沈夫人可能永远不会明白一个小女孩渴望有父母在身边疼爱的心情,即使她有多么愧疚,终究无法爱她超过那个她一天天用尽所有心思去爱的大女儿。
窗口出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只是晃了晃,没有让沈夫人看到。
北宫馥笑了起来,忽然就释怀了,没有必要去比,她有师父,不是么?
八岁开始,她的每一样首饰,每一件衣服,都是师父帮她亲手挑选的。
她并非没人爱,她有这个世上最疼爱徒弟的好师父。
疼爱她的人,这个世上有一个她就心满意足了,如果这个人那么恰巧是她的师父,她就已经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子了。
“那么……走吧。”被抢白了一顿,沈夫人除了苦笑,再也没有其他表情。
她是这场闹剧的一手策划者,结果是,她的大女儿最后还是嫁了不想嫁的人,而她自己……恐怕已经永远失去了二女儿的心。
对着门外的阳光,沈夫人悠悠长叹了一声,或者,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父亲的怒气【节选二】
“你还有脸回来!”北宫政怒气冲冲地盯着北宫馥看,“你把你姐姐害得这么惨,还有脸待在这里,我要是你,早就一死以谢天下了!”
北宫馥淡淡地笑道“父亲,姐姐只是接受原本就属于她的命运,又有哪里惨?”
“你五花大绑将她送给端王殿下!”
“父亲是觉得,女儿五花大绑的那个人是馥儿,馥儿就应该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就应该欣然接受,感恩戴德,是么?”北宫馥的语气充满讽刺。爱睍莼璩
北宫政大怒“你用什么语气跟我说话,你不过是个来抢窝的贱种,怎么能跟我侯府的千金大小姐比,你能嫁给皇子,就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了!榛”
原来如此,就算长相一样,出身一样,只是因为出生的时间晚了那么一炷香的时间,所以她就注定是贱种,是不被人瞧得起的下作东西。
北宫馥忽然不想争辩了,只是装得一脸无辜“爹爹,应该嫁给端王的本来就应该是大姐,这是你说的,昨日我才知道原来姐姐没有失踪,只是在山里谜了路,自然理应把这个前世修来的福气还给姐姐。至于是不是绑着,姐姐上花轿的时候是自己走上去的,大家都看到了,到了端王是什么场景与我无关,难不成端王殿下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也要怪罪到我头上不成?”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北宫政气得胡子都在发抖,却是一句都反驳不了亿。
确实是他们好言相劝说北宫静嫁不了,所以求她代嫁的,既然北宫静出现了,让原来的新娘出嫁也是正常的。
但是他就是想不通,迎亲的队伍从来没停留过,到底什么时候新娘从北宫馥换成了北宫静呢?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中途换人,北宫静一定会叫的,可是一切没有异状,难不成是到了洞房才换人的?
“老爷,既然事情已经这样,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不如就接受这个事实吧。”沈夫人忍不住开口,“如今我也只有一个女儿在身边了,原本要嫁人的就是静儿,这是命,躲不掉的。”
她红了眼圈,终究落下泪来。
北宫政怒气冲冲地盯着她“都是你,是你非要让这个孽种回来,她回来以后,咱们北宫家就没有消停过,这就是个祸害,如今你还要护着她,真是不可救药!”
“老爷……”
“明日就让她搬离侯府,我不想再见到她!”
“老爷……”
“爹……”北宫馥慢慢抬头,看着他,“如今我是皇后娘娘亲自封的郡主,她明确说过我出嫁之前是要住在侯府的,在你赶我出去之前,女儿想亲自跟皇后娘娘说声抱歉,不是我不想,实在是不能再遵守她的懿旨了。”
北宫政冷笑一声“你以为到了今日,皇后娘娘还会帮你么?”
北宫馥笑得越发灿烂“帮不帮,不是父亲大人说了算的,似乎应该皇后娘娘说了才行吧?”
“你……”北宫政的脸都气绿了,可句句都被女儿奚落殆尽,还没话反驳,他这父亲当的真是面子里子全没了。
“母亲,我们走吧。”北宫馥状似亲热地挽着沈夫人的手,“明早我进宫一趟,亲自向皇后娘娘请安。”
沈夫人深深看她一眼,叹口气,终究没有理会北宫政,母女二人往听雨轩方向而去。
“反了,都反了!”北宫政扫落了桌上的茶杯,顿时地上多了一地碎瓷片。
翌日一早,沈夫人就来到听雨轩门口,北宫馥一脸笑意,一如往日,仿佛昨日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
只有沈夫人清楚,她们母女之间,终究是多了一道鸿沟了,这一道鸿沟,恐怕很难再修复了。
怨来怨去,也只能怨自己的心确实是长偏了。
叹口气,她轻声问“馥儿,若是今日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就说是母亲的主意,可别自己扛下来啊。”
北宫馥笑道“女儿从来没想过自己扛。”
“哦……”沈夫人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应该的,本来就应该娘来扛的。”
“女儿也从未想过让母亲扛。”北宫馥打断她的话,“母亲是女儿在侯府唯一的依靠,母亲好,便是女儿好,所以我们都不可以出事,不然,谁都好不了。”
说着,她已经走出门外,看着外面的风景,依然是笑吟吟地道“天色不早了,总不能让皇后娘娘等咱们。”
沈夫人不再说话,从昨日这件事上看,她知道她这个女儿是有主意的人,既然她说出了这样的话,就一定有别的计较。
而她不想说的话,就算是撬开她的嘴,也不会得到一个字的。
母女二人依然坐了马车到宫门口,再换了轿子进宫。
皇后娘娘显然等的有些着急,一见到她们母女二人,就急匆匆地道“你们可来了,慧敏郡主,你来得正好,快帮本宫看看这几盆麦麸草是怎么回事,不到十日功夫,便没了精神。”
沈夫人愣了一下,没想到皇后娘娘急匆匆召他们进宫竟然不是责问端王殿下的婚事,而只是为了几盆麦麸草。
北宫馥却一脸笑意,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娘娘有所不知,这麦麸草娇贵得很,冷不得,热不得,干不得,湿不得,就算是十分有经验的花匠,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掌握种植的方法的。”
沈皇后有些急了“这便如何是好?”
北宫馥道“这倒不难,臣女早先在紫霞山种过几盆麦麸草,养了很多年一直都涨势良好,如果娘娘不嫌弃,臣女可以过来亲自养殖这些麦麸草,顺便可以找几名花匠,让他们学习如何种植,等时间长了,他们学成以后,便可以大片种植了。”
皇后之前听到只有她可以种植原本是皱了一下眉头,到后来听到她肯无私传授,不由松了一口气。
也许眼前的少女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有心计,原本送麦麸草花草和精油过来,她以为受制于人,当看到盆栽的时候真的是松了一口气。
今日又听到必须由她种植,以为她早就算计好了,要将自己控制在手掌心,但原来不是这样。
皇后想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看北宫馥的脸,她的脸上都是真诚的笑意,仿佛一点都不介意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天下所有人知道。
不过十五岁而已,能有多大心机呢?
沈皇后笑自己多心。
“不过……”北宫馥说完一段话,当然知道皇后娘娘的心思已经千回百转,所以她要说的重点就在这里了,“臣女的父亲因为姐姐的婚事迁怒于我,让臣女即刻搬出侯府,臣女在京城无亲无故,恐怕只能回紫霞山了,将来要进宫,怕是很难了。不过娘娘放心,不管臣女身在何方,都会记得让人给娘娘带花茶和精油献给娘娘。”
皇后听完忍不住皱了眉头“定安候真是好糊涂啊,这婚事原本定的就是迎风郡主,慧敏郡主不过是个替补的,如今迎凤郡主回来了,自然应该由她当这个端王妃,怎么又能怪你呢?”
沈夫人忙道“娘娘,臣妾也是这般想的,所以让静儿上了花轿,没想到侯爷大怒,定要馥儿搬离侯府。臣妾身边如今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了,她若再走,臣妾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沈皇后叹口气“这定安候也是,就算不为慧敏郡主着想,也该为你这个结发妻子想想。你们且不用急,本宫待会让你们带懿旨回去,保管慧敏郡主嫁人之前都可以长留定安候府。”
母女二人赶紧欢天喜地地接了旨,谢了恩。
等一切完毕,沈夫人先回府宣旨,北宫馥自然是留下照看那几盆麦麸草。
皇后赐了她一面进出过的金牌,以后进宫不用听召唤,随时可以入宫参见凤驾。
北宫家的人完全没有想到,二小姐绑了大小姐去代嫁,皇后娘娘居然一点都没有生气,还赐了懿旨和金牌,大家纷纷猜测皇后娘娘是不是被这丫头迷惑了,不过谁也没胆说出口。
这件事,却只有北宫馥心中有数。
对于皇后娘娘而言,谁嫁给端王殿下都无所谓。
因为这场婚事,原本就是她和安皇贵妃争宠打赌的产物,她输了,不过就是丢个面子,而麦麸草却关系到她的性命。
这里子都要没了,要面子做什么?
再说了,这场争斗不输也已经输了,至于输的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于她而言,不过都是个输,结局根本不会对她的地位造成多大的影响,所以,在需要用到北宫馥的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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