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 花火 大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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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火 花火 大合集-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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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爷爷梦寐以求的第一名,那时,我回去,真的看到他眉宇间透露出一股喜气洋洋的英武之气,再说起那个古老的家仇事件,欢喜也更多地代替了愤恨。

    在初中的后半部和高中的前半部,我的青春期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过去了。不用说,我很烦。看到什么烦什么。我不愿意回家。有一次,一个老师迎面扑来,质问我:你为什么放假不回家?我如果知道就好了,其实没有什么高深的答案,一切只是因为我处在万恶的青春期。

    我变成一个怕回家的人,那是哪一天?我无法回忆起这一切。在我比青春更小的时候,家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八岁那年,我爸爸打工去了,我妈妈带着我和妹妹在家里。那年夏天冰棒卖五分钱一根,绿豆冰棒一毛,雪糕两毛。我唆使我妹妹嚷嚷要吃,没想到被老辣的老妈一眼识破,她撇开妹妹直接对准我高声呼喊:要吃冰棍,自己去担煤炭。

岛屿云烟 第二部分 一九九三年的马蹄(2)

    好像我们小学时代学过一篇类似的课文,说的也是挑煤挣钱的事儿。*年马路还没有修到深山的小煤矿,马还只能在遥远的河岸低头吃草,打着响亮的响鼻。把一百斤煤炭从煤炭山里挑到大路上,行程约三公里,可获得六角整。我那天一共得到一块四毛五分的报酬,但是当天只领到五毛钱工资,老板说财政紧。那几天我妹妹把我奉若神明,但是当时我收工的时候,就像在地狱的边缘欢天喜地地行走。我记得我那天挑得最重的一回也只有六十三斤,中途还把绳子弄断了一回。那是一截电线。我没有想到电线中看不中用。于是我跑到我奶奶家,拿了一根足够结实的尼龙绳子。那真的是一根结实的绳子,一直到天黑收工,它还没出现断裂的痕迹,倒是我出现了。我手心里攥着黑糊糊的人民币,在我奶奶的温情里洄游。那天我太累了,尤其是我的肩膀红红的,煞是好看。我很快栽倒在奶奶的床上。那时的风是凉快的,还是热的?我忘记了,它吹拂在我沾着湿发的前额上。天黑时奶奶试图叫醒我,让我回到我妈那里去。我真的被她弄醒了,但是我不想动,我哪一块肉,哪一跟毛都不想动。于是我继续装睡。最后奶奶动用了屡试不爽的那一招:捏鼻子!捏了一阵,我再装就不像话了。但是我最终赖在了那里,奶奶给我脱鞋,洗脚,给我洗完后,她把自己的脚也洗了。整个过程她都骂骂咧咧的,但在此刻我的回忆中它们好像天堂的光辉。奶奶于二00三年去世。我记得*年在整个炎夏的梦里我依然有喜形于色的兴奋,手舞足蹈,意欲把自己的小收获马上告诉我奶奶,再告诉我妈妈。这比起后来我偶尔拿个什么奖却再也不愿意向家人透露半点风声一比,不能不让人怀疑我对那些一同享受过欢乐的人是否产生了无微不至的防备。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大家都眉开眼笑的。毕竟,在一个农民家庭,出一个大学生不容易。而且,在这个农业人口遍布神州大地的国度,要逃脱历史赋予我的命运,不再渔樵耕,唯一办法就是读,读书、考大学,等待鲤鱼跳龙门那终极一跃。因此,我的地位明显地上升了。大家的希望和爱一旦在我身上得到了实现,就继续加大他们的投资。谁也知道这并不一定就是无偿的付出,因为谁也不知道以后自己家中的人就不会因此而受益。我的家族亲戚们像我国所有农业人口那样对权力怀有崇拜、敬畏、渴望等多种错综复杂的感情。我相信很多和我一样出身农家的大学生,他们同样被家族的责任所累。高行健说:我主张一种冷的文学。我也想说:我主张一种凉的关系。大家都别太热乎了。但是现在,显然已经不行了,显然是无法实现的夙愿了,因为不但有一层浓于水的血缘关系黏糊了所有的人,更有一种耀眼的金钱之光笼罩着大千世界。

    好像考大学一直以来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虽然我爷爷,我爸爸,我老师……一干人等都对我说,好好读书,别以为是为人家读的。读书是为自己,读了书放在肚子里,别人抢不走、偷不走……但是我知道,我读书是为了很多东西。比如为了争一口气。甚至还有一个古怪的作用:打破我们家的人不能上考场的传说。

    这个传说是这样的:我爷爷的爷爷也是一个读书人,和一个姓卿的、一个我不知道他姓什么的,三人结成兄弟,共读圣贤书,齐赴八股试。据说三人之中以我爷爷的爷爷蒲维新学问最高,文章最好,放到今天次次考试都能拿作文大奖,但是考场之上,心神慌乱,文无章法。结果三人之中只有卿氏中举,后来做到道台一类的鸟官。于是从此以后,方圆几十里,竟然都来传说我们家这个故事。说别看平时那鸟样,上了考场就喝了迷魂汤。后来这个神话被我堂姐首先打破,她成功地考取了一所本科大学。家人嫌不够,又赶我上阵,结果我不负众望,成功地考取了一个二流大学。但是他们还不满意,说,平时第一,考试也应该第一才对。说到底,我读书,连这样一个小小的事情都无法干得完美,还谈什么为自己……

    我读书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也不只是我一家人的事情。作为一个农民子弟,学费哪是那么容易凑齐的,加之我又有点乱花钱,大手大脚,不把爸妈的血汗当回事,光靠我爸,我妈,根本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所以我搭上了我爷爷奶奶的晚年,搭上了我叔叔的壮年,还得到其他若干好心人的资助。大学第一年,开学我一共拿了八千块钱左右,那里面可不止八家的钱。第二年也是。第三年也是。就因为这几个钱的问题,把我爸爸的脾气搞得很坏,竟然坏到扬言要杀人的地步。那是大一暑假。我天天在家里切猪草,在我奶奶回来之前做好饭菜。有时突然哭了。不是感叹身世悲苦,而是心里难受。

    亲戚们的资助,让我在享受中承受着不能承受的道德之重。本来只是钱的问题,现在抽象到了道德的高度。每次回家,我必须以晚辈的身份感恩的身份去看望他们。如果我没有去,那就是我没有良心,是“黄眼珠(知恩不图报的人)”。看见自己不想看见的人,并且还要赔笑脸,等于见到锅里有一只苍蝇,却要欢天喜地地捞起来吃掉。还有那些无穷无尽的爱和希望,它们一遍遍地*着我,使我怀孕,使我不得开心颜。当我看到殷切的目光,我已经无法惊恐地大叫,就像被*了无数遍的女人,我只能痛苦地闭上双眼。这些本来可以带给我*的东西,我却无法享受,只能无声地容纳。每年暑假,我都以“锻炼能力”为由远离我爱的亲人(我永远爱的),只身躲避在干涸的渭水之滨。当我生病,卧床不起,我怀念那些骂骂咧咧的瞬间,我渴望拖着病体倒在老床上。微凉的晚风吹过我滚烫的额头。湿毛巾。我的上衣解开。妈妈端来一小碗的白粥。

    ……

    我相信很多农家孩子变为大学生之后,就由整个家族合作供养着。就像一个大工厂的无数股东,他们在设想着工厂的未来。他们给马钉上了铁蹄,套上了马鞍,下一步,就是骑上你高耸的脊背,驱赶着你在通往煤矿的山路上奔跑……如果要我吐露我的心声,比起接受无数人的资助,我更愿意贷款上学,更愿意支付利息,因为那只是经济上的利害关系,我背负它依然能够健步如飞,所有阻挠终将破碎。

    何员外,超人气网络怪才。成名作《毕业那天我们一起失恋》,引发青春文学幽默诙谐写作风暴,还出版了小说《何乐不为》,担任电视系列剧《长大成人》编剧。

    当晚,吕振辉做了一个梦。

    一个白衣女子,很漂亮,站在他面前,满眼泪水。

岛屿云烟 第二部分 女妖

    吕振辉是个好人,路上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蚂蚁都会蹲下来念经帮蚂蚁超度亡魂。

    他所在的公司最近不太景气,准备裁员,他们组里有一个裁员的名额,弄得组里人人自危,担心自己会成为那位“幸运儿”。吕振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终于有一天,他走到组长面前,当着全组的人,大声说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组长!你把那个裁员的名额给我吧!

    组长心疼地摸着他的头叹道:痴儿啊,痴儿!你是我们组唯一一个明白了舍生取义精神的人,善哉,善哉!

    于是吕振辉卷铺盖走人了。

    组长对手下人说:哼,一定是早已找好了下一家公司了!想跳槽还要我们承他的情!手下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吕振辉把原来的房东也辞退了,因为没了原来那份薪水不错的工作,他已经无力承担高额的房租了。在朋友那里蹭住了一段时间,他费了千辛万苦,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虽然新工作的薪水不高。

    新的工作单位离朋友家很远,再加上不想麻烦朋友,吕振辉就去重新租了一套房子。

    新租的房子很小,很旧,房子里的设施也很陈旧,洗衣机是手动的(坏了,只能把衣服放在里面用手洗),马桶是健身马桶(不能自动冲水,只能用脸盆到厨房接一盆水,然后倒进去冲,遇哪天排泄物比较顽强,还要来回冲好几次,遂美其名曰健身),冰箱虽能制冷,但声音很大振动得很厉害,以至于吕振辉经常在冰箱压缩机开始工作的时候摸摸口袋里的手机看看是否有电话进来了。

    新房东曾不好意思地对吕振辉说,如果稍微抬高一下房租,他就可以把房间里的电器和设备更新一下。吕振辉说挺好的,不用换,还说尤其喜欢这个冰箱——因为它是唯一一台能够发挥正常功能的电器。

    其实吕振辉是舍不得加房租。

    朋友们来看他的时候也经常会被冰箱的噪声和振动吓着,劝他加点房租让房东买个新冰箱,吕振辉总是摇摇头,说这冰箱挺好的。

    新公司的老总对他很刻薄,经常叫他做这个做那个,还时时找各种借口扣他的工资。吕振辉忍耐着。

    忽然有一天,老板把吕振辉叫进办公室,对他说,小伙子不错,今天给你加薪!

    吕振辉感到很奇怪,不是奇怪加薪,而是奇怪老板在夏天居然还穿着羽绒服。

    今后的日子中,吕振辉的薪水一直在往上加,职位也越来越高,成为公司里仅次于老板的人。吕振辉的好人性格也有所改变,不是说变得不好,而是变得不再那么“滥好人”,他变得勇敢了,敢于说出自己的想法,变得开朗了,跟谁的关系都很好,这种好关系是真正的好关系,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被人利用。

    吕振辉对这一切变化,感觉很高兴,很兴奋。

    他去找了房东,要求把家里的旧电器都换成新的,多加房租就多加房租。

    房东很奇怪,说你以前不是很喜欢那个旧冰箱吗?

    吕振辉笑了:那时候没钱,不敢奢望什么。

    当晚,吕振辉做了一个梦。

    一个白衣女子,很漂亮,站在他面前,满眼泪水。

    吕振辉:你是谁?

    白衣女子:我是沈小雪。

    吕振辉:我不认识你啊。

    白衣女子:我就是你家的旧冰箱。我一直都渴望人世间的爱情。于是三十年前,我开始修炼,修炼了二十年,终于修炼成精。接下来的十年中,我一直在寻找着,寻找有哪个人会不嫌弃我。但是,所有的人都嫌我破,嫌我旧,嫌我吵,都说要把我换掉。

    吕振辉沉默着。

    白衣女子继续说: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你,只有你不嫌弃我,还说喜欢我,我很高兴,我以为我终于等到了生命中最值得等待的人……于是我尽一切可能去帮你,不让别人欺负你……我每天托梦给你老板,在梦里冻他,对他说要对你好……看着你一天天地好起来,我很开心……没想到……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今天居然要把我换掉!太令我失望了!

    吕振辉还是沉默。

    白衣女子:好了,我现在去托梦给你们老板,让他炒你鱿鱼……我们从此恩断义绝!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我!

    一阵风吹来,白衣女子逐渐变成朵朵雪花,消失了……风把雪花带到吕振辉脸上,凉凉的。梦醒了……吕振辉满头是汗,抹了抹,觉得很凉,似乎是雪水……看着自己的房间……果然那台旧冰箱已经不见了。

    吕振辉很难过,想到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将不再拥有……更难过的是,他想到自己还要赔房东一台旧冰箱。

    小饭,原名范继祖,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曾获得首届「上海文学」全国文学新人大赛短篇小说奖。被誉为80后作家的「实力派五虎将」之一。出版的作品有中短篇小说集《不羁的天空》、长篇《我的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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