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落音,贴在门上的“窘神大世界”门牌因为胶水未干,借着一股风势飘了下来,粘在了白雨脸上。
白雨淡定的把那张纸从脸上揭下来看了看。
他的脸上终于绷不住笑,嘴角用力上拉出一个弧度来。
喻颜觉得自己很想马上人间蒸发。
“啊?去看衣服?”喻颜的嘴巴几乎可以塞下一个鸡蛋,她糊里糊涂的跟着白雨走出校门,居然得到了这样一个淡定的答案。
“刚才才发现艺术节的义工服装居然漏订了你的那件,真是抱歉,我已经批评了负责这项工作的同学,但现在得补救一下,帮我们订制服装的那家厂在电话里说他们那里还有几件打样的衣服,我们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适合你的尺码。”白雨露出了有些腼腆的笑容,和他前一阵子对着喻颜摆臭脸的感觉完全不在同一国度,喻颜不由得心跳加速。
“因为不远,所以就走路过去吧。”白雨建议。
“呃,那个,要不我那天穿普通服装也行。”喻颜觉得自己更不好意思,她知道白雨现在特别忙,还亲自陪她去做这种不重要的事。
“每个细节都很重要。”白雨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
喻颜只好跟上。
刚才在宿舍里和爱琳娜她们疯成一团,急急出门也没有打理一下自己,头发会不会有点乱呢?衣服也穿得好随便……喻颜的心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念头在打架,居然没听见白雨说的话。
“什么?”意识到对方好奇的回头看着自己,喻颜不禁为自己的走神而一下子脸红过耳。
“我说,你和程月光,真的只是好朋友?”白雨又重复了一遍。
“哦,那个啊。”喻颜松了一口气:“是啊,我觉得他其实人挺单纯的,也很善良。”
“我对他有成见,你是不是很鄙视我?”白雨问。
“我觉得你可能不了解他,只是看到他的表面。”喻颜老实回答。
“我不了解他?”白雨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你大概不知道,其实我和他住同一间宿舍,学校里为数不多的二人间,每天早晚都得面对他混乱的生活,难道我还不了解他?”
喻颜这才知道为什么白雨对程月光成见这么深,大概是平时深受程月光私生活混乱的影响,有过不少郁闷的经历。
但她还是坚持了自己的看法:“每个人的内心和外在表现并不一定是一样的,很多人面对生活只是软弱,容易妥协,但我觉得软弱并不是邪恶。”
这时她已经和白雨并肩走出了一段路,白雨再次扭过头来用认真的眼神看着她的脸,她不禁又是一阵心慌,但强压着不让他看出来。
“你确实不是他的女朋友,因为你和他那些女朋友都不一样。”白雨笑了起来。
“但是对于你评价的他,我保留我的意见。”
“好吧。”喻颜举手投降:“我们换个话题。”
“换什么呢?你最近好像很少和路波波一起来办公室?”白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喻颜的脸瞬间拉成了苦瓜。
“再换个话题……”她无力的再投降。
“哦?”白雨突然一指前方:“我们到了。”
幸运的是,他们在打样间里很快找到了适合喻颜尺码的样衣,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那件衣服可以卖给我们吗?”白雨突然指着衣架上一件白色的小外套问道。
喻颜一抬眼,正好看到那件衣服,同一款式有几件不同尺码的挂成一排,简洁大方的款式,正是她喜欢却从来不敢穿的款式。
“哦?”陪他们一起进来的业务人员见是白雨亲自前来,索性卖个顺水人情:“如果白会长需要,可以成本价给你。”
白雨指指喻颜:“按她刚才试的尺码拿一件吧。”
喻颜吓了一跳:“我?”
但看到白雨平静的脸色,她狂跳的心又慢慢缓了下来。
也许白雨是带给他的红颜知己吧,有哪个女孩这样幸运呢?
不知为什么,她的心情突然黯淡了下来,一种说不出来的酸楚在她的胸腔内弥漫开来,一向笑得没心没肺的她竟然沉默了。
回去的路上,喻颜一直没什么精神,白雨问她话她也答得有些勉强,她自己都开始讨厌这样状态的自己。
直到快接近校门的时候,白雨突然停了一下,把手中一直拿着的服装袋递给她。
“送给你,算是对我上次小心眼的赔礼。”他看着喻颜的眼睛真诚的说。
喻颜措手不及,慌乱接过,却是刚才在样衣间他买下的那件白色外套。
“我,我不……”她结结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知道他是指开始误将她认为是程月光的女友而故意冷落她的事,但她的心却不管不顾的狂跳起来,开出了花,散出了香,几乎令她有些做梦的晕眩。
白雨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一笑,快步朝前走去。
已经到了校门口,已经有认识的学生开始和白雨打招呼,喻颜低着头,死死抱着那个衣服袋子,她不敢塞回给他,但也不敢就这样接受,仿佛她抱的是一团火,又仿佛她抱的是自己不知所措慌乱而甜蜜的心。
白雨已经走向了主教学楼,看来他还要去学生会办公室,他远远的朝喻颜挥了挥手,削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大厅里。
“什么!你说什么!”爱琳娜一把掐住喻颜的脖子,表演着她最擅长的唾沫星子与眼珠子一起弹射的绝技。
“咳咳!咳!”喻颜用咳嗽回答她。
“天哪,天哪,颜颜这是真的吗?乌子光要在我们学校选一个学生当他的助手?!”秦纯白的声音也比平时高了几度,而且明显有颤音。
温香玉则追问:“助手?他不选演员吗?他要不要选女主角?女配角呢?”
爱琳娜咬着牙,好不容易令自己的右手离开了喻颜的脖子,再用恢复了理智的右手去扳那只还没有恢复理智的左手。
“《锦夜2》啊!是《锦夜2》!”她不敢相信的再次确认这个事实。
刚才喻颜跟着白雨去学生会办公室,结果带回来这样一个惊天内幕,这次明星艺术节的重头戏,竟然是著名导演乌子光将开拍《锦夜2》,并且将在程锦选一个在校学生作为他的全程助手参与这次拍摄!
“是的,所有人都可以参加,只要把个人资料和自荐材料交到学生会就行了,乌子光将亲自选人。”死里逃生的喻颜摸着自己的脖子,心有余悸的挪离爱琳娜的魔爪范围。
但她的内心是温暖而开心的,她知道爱琳娜对于导演的职业有多么狂热,在无数次的夜谈里,她都听到爱琳娜对于自己梦想的痴迷描述,因此她知道这样一个机会对爱琳娜有多么重要。
虽然程锦人才济济,爱琳娜作为一个新生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但能够接近自己梦想的感觉总是令人感到幸福而狂喜的。
在用各种不知是人语还是鸟语抑或宇宙语表达着自己内心激动的爱琳娜突然间停住了嘴,大家一时间无法适应这变化的气场,都惊讶的看着她。
爱琳娜慢慢的走到了窗口,看着外面的操场上的人和树,良久,突然一个转身,用自认为低沉性感的声音道:“各位,我宣布,如果我这次成功了,我将用裸奔校园来回报大家,谢谢。”
三秒后,几个声音又吼成一锅。
“不知羞耻的女人哟,你裸奔校园为哪般!”
“爱琳娜,我将为你的壮举写一部小说,名字就叫《裸女无敌》!”
“嘻嘻,羞羞……”
在这样火星撞地球的氛围里,喻颜偷偷溜进了卫生间,将门小心的锁好。
她听着外面几个女人鬼哭神号的声音,在镜子前愣了几秒钟,才慢慢的把袋子里那件小外套拿了出来。
她对自己的外貌一直不太自信,所以平时的服装总是以运动款为主,这种有些精致感和女人味的衣服,她也曾无数次的偷偷看过,猜想穿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但是她没有想到,第一次穿上这样的衣服,会是那样一个男生送的。
一个儒雅、上进、清秀,笑起来有些腼腆的男生。
一个会让她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心跳如鼓的男生。
白雨。她对着镜子,轻轻的无声的念出这个名字。
镜子里的自己,脸红得吓人,但眼睛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亮。
而在教学主楼的校长办公室里,程王正和导演系主任——一个看上去颇有几分文人气质的中年男子交谈着。
“都准备好了吗?”程王问。
“嗯,您再看一下,我拿出了我学生时代最好的作品,再做了一些修改,因为月光还是学生,所以有些地方不能处理得太成熟,总要有些不足才似真……”系主任把一撂厚厚的材料推近程王。
“你看乌子光选月光的可能性有几成?”程王翻看那些材料。
“从我准备的这份作品的份量上来讲,乌导选中月光的机会至少超过五成。”系主任估计。
程王点点头。
他长叹一声,不再翻动那些材料。
“这次多谢你了,月光不争气,我这个作父亲的总要替他想想,你知道,这次程锦参与投资《锦夜2》付出不少,如果月光不能借此机会顺利入行,我心里总是有些遗憾的。乌子光又是个怪人,软硬不吃,他也怕惹毛了他,不然直接把月光推荐给他,让他带着出道,也省了这手脚。”
系主任理解的点头:“在学校所学毕竟与实战不一样,跟着乌导走一轮,以月光的聪明,自然获益非浅。”
程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他沉思道:“月光那边,我去和他说。”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又暗了一下。
窗外滚过一阵响雷,似乎要下暴雨了。
程家的洋房小别墅里。
雷雨刚过,大客厅里还有一点潮潮的味道,钱永强将程王送回家后,已经知趣的躲进了自己的房里。
客厅里,程王夫妇各坐在沙发的一端,欧锦今天穿着素色的衣衫,长发挽起,看起来表情平静;而被她电话叫回来的程王则是一脸不耐烦的抽着烟,气氛很是诡异;随着一阵不重的脚步声,风度翩翩的程月光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看了父亲一眼,坐到了母亲身边,拉起了她的手。
“叫我回来干嘛?乌子光那件事你不是已经电话里跟我说了吗?我无所谓,随便你怎么弄,反正你一向不在乎我的想法。”程月光冲着抽烟的程王道。
“孽障。”程王狠狠的瞪了程月光一眼,猛吸了一口烟:“今天是你妈叫我回来的。”
程月光有些意外的把头扭向母亲。
他发现今天的母亲似乎有些不一样,这两年欧锦一直陷在和程王的各色小情人斗争的泥潭里,她的眼里总是藏着一把绝望的火,然而今天,那火却似乎熄灭了,只剩下一种难以言说的平静与疲惫。
不知为何,程月光的心里竟然微微收紧。
那种不详的预感越扩越大。
欧锦似乎觉察到了儿子的不安,她轻轻的回握着儿子的手。
“今天我们一家人都坐在这里,因为我要宣布一件事情。”欧锦的声音和她的表情一样,平静而温和。
程王也终于发现了妻子今天的异常,他抬起头来,朝妻子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他竟然微微震动。
已经有多久,没有看到过欧锦这么平静而美丽的面容了?她那优雅的气质,温柔的眼波,是什么时候消失在自己面前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开始的时候,是自己终于抵挡不住黑夜里缤纷的诱惑,偶尔在风月场中湿了脚。开始被内疚疯狂噬咬的心,终于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放纵里变得麻木,他开始相信那一切逢场作戏都是必要的,是正常的,是一种为了事业而作的牺牲。
他没有想到欧锦反应会那么大。
当欧锦第一次发现他的不忠时,她那惨白的脸色,如同女鬼一样惨烈的神情,令他几乎腿软。她疯狂的操着一把裁衣剪意欲杀了他,那一刻,程王毫不怀疑如果她能刺中他,她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她要他死。这是他脑海里闪过的念头,令他寒气顿生。
那一次,他逃出了这个家,在外面开着车漫无目的的游荡,最后竟宿在酒店。
然而酒店的床还没有睡热,钱永强的电话就追来,欧锦自杀了。
后来虽然抢救成功,但那满地的血迹却似乎永远留在了程王的心里,洗不干净,也无法忘却。
他痛哭,忏悔,用尽了一个男人所有的尊严来请求她的宽恕,然而风雨过后,他却并没有获得解脱。
他似乎对这样的欧锦产生了畏惧,这使他在内心深处为自己找了理由,成为他再次放纵的借口。
他越走越远,欧锦也越走越远,闹剧一次次升级,他们逐渐再也看不清对方的脸。
他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那些相敬如宾,甜美如糖的日子,怎么会被弄丢呢?
他不敢回头去想。
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对她已经没有了爱,只有责任,然而今天的平静气氛,却为何会令他心里生出几许留恋?
“你又搞什么鬼?”虽然是质问,但程王的语气却难得的有几分温和。
“我们离婚吧。”欧锦仿佛在说一件平常的家事一样,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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