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件很痛苦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在这种环境下等待。卞掌柜的内心异常焦虑。他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唐身上了。当然了，他也做好了绝望的准备。袖口的匕首柄已经顶在掌心，随时准备撂倒两个作为陪葬。
“唐参领久等了，久等了，恕我来迟恕我来迟”。
唐子虚透着微光看去，那不是燕得贵团长吗？他怎么不在凉州呆着，跑到这里来了。
“燕团长，你的兵非要拦着我的随从不让过去，你来的正好……”
“唐参领啊，周副督督有令，但凡要出南江岸港的人必须得有通行证，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啊，望参领体谅我等难处啊”。
燕的话音刚落，卞掌柜袖中的匕首顺势滑落在他的掌心。这一切都被唐看在眼中。他故意咳嗽一声，朝着他摇了摇头。卞迅速将手臂伏在背后收起了匕首。
“今年柴缅二地虫灾严重，我受大小姐密令外出求粮。燕团长想必也知道大小姐的脾气，延误了军需可是要掉脑袋的。若是要让缅军先收了粮食，到时，只怕是想死都难”。
唐子虚跟燕得贵二人这么用心的唱双簧，只是为了让这卞掌柜不生疑心。他二人一唱一和了好半天，见火候也差不多了。燕陪着笑脸说道：“可不敢耽搁了军需，唐参领快请吧！”
卞成虽身在永安，但对农事知之甚少，他只知道缅州一方虫灾严重，听得唐谎称永安也有虫灾一事，并没有生疑。
唐子虚跟卞掌柜在码头挨个打探打探着肯夜出的渔船。可大多船家听闻要去缅州都摆手回绝，称不想挣那提心吊胆的钱。
情势危急，卞掌柜只好提高数倍酬金。果然，重金之下必有勇夫。终于有一艘船肯冒险。卞急忙从怀中取出一小包大洋扔给船家，声称，到了对岸还会有另一半相赠。船家打开钱袋，取出一块吹了个响后，开心嚷道：“够了，我这人心不贪，兄弟们，起帆送二位贵人去缅州”。
就在他们的船开到江中之时，燕得贵为了将戏演的再逼真一点，带着一大批士兵乘船朝着他们追去，用扩音喇叭不停地辱骂着唐子虚是叛徒走狗等一些恶语。卞见有追兵，慌忙呼喊着让船家加快速度朝着对岸游去。
船一点一点地靠近对岸，离缅州的口岸越来越近，燕得贵戏演的电影见差不多了，便命令士兵掉头回了永安方向。
“这一来，我们还怎么回永安啊，我们这可怎么办啊”！船家怨声叹气地埋怨着自己不该载他们前来。
这时，缅州一方的守港士兵已经发现江中的渔船靠近，十几名士兵在一个排级军官带领下正乘着小艇朝着他们的渔船游来。
“停下，快停下”。缅军的士兵朝着渔船大声地呼喊着。
士兵登上渔船后，厉声盘问着渔船上的所有人。这时，卞从长衫坏兜里摸出一本破旧不堪的证件递到盘查士兵手中。
“卞成！缅军第一师情报一处，职务处长，这是哪年哪月的证件啊，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来啊，把他们统统拿下”。
“放肆，港上驻防长官是何人，还不快让他来见我”。卞掌柜厉声呵斥着不知好歹的士兵。
只见排长身边站着的那名士兵靠在他耳边低声细语了一番。排长的脸色突然缓和了许多。不再用抓这个词汇。而是换成了请字。他们将连同船家船夫在内的所有人都‘请’到了岸上的岗哨塔楼内。
自打欧阳纯执政缅州后，好些地方都换了驻防部队。现在驻守此处的是他的一团长宋成龙。宋拿着卞成的老旧证件细细端详。
“去，把那两个人请到团部来，那些船夫就放了吧，留着也没用”。
宋成龙也根本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处长的存在，可是那证件又不像是造假。他想过电报军部询问欧阳纯，可是见天色不早，怕打扰欧阳休息。便打算将这两人软禁在自己团部，等明日一早再发电报询问军部。
有了好吃好喝招待着，加上宋成龙赞美奉承的言语，卞成也没有了刚才的怒气。对于宋的询问，那叫一个有问必答。
次日大早，宋成龙就给军部发了询问的电报。总算在一个时辰后收到了欧阳纯的回报。命令他派兵护送卞成回军部。
紧赶慢赶，总算在午后，护送卞唐的车辆赶到了宁兴的军指挥部。在卫兵的引领下，他两人进了军部会议室。欧阳纯已经等候在了那里。
欧阳纯嘘寒问暖地跟卞成絮叨着，对于他们为何突然潜回的事情只字不提。这一弄，可让卞的心里七上八下很不是滋味。
“军座，您不问问我们为何突然回来”？
“这些对我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二人平安归来”。
欧阳纯的言语似乎有些阴阳怪调，听得唐子虚心里直发怵。这让本想开口求欧阳纯放出自己老娘的念头暂时打消了。
当晚的酒宴上，卞成很健谈，欧阳纯也似乎很乐意倾听。他们三人一直喝到了深夜才散席。之后欧阳派人将卞唐送到城中寻一客栈暂先住下，称次日会替他们物色住所。
“卞掌柜，你我二人怕是命不久矣了”
“唐老弟何出此言呀，我们为军座辛苦卖命，他怎会无故取我等性命”。卞的话刚说完，他自己就已经意识到自己说的都是些糊涂话，欧阳纯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是对自己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他是不会留的。更何况自己还知道童大帅的真正死因。想到这里，他的酒意散去了几分，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放我二人来军部，只是为了看看我二人是否带来可用情报，军座，你真是物尽其用啊”。卞成唉声叹气地嚷嚷了一句。
“唐老弟，快随我离去”……
话语间，卞成已经拉开了房间的后窗……从窗口跳下去就是一条幽深的民巷。
就在他们二人离去后没多久，一群土匪模样的男子冲进了这家客栈。上下翻遍了所有房间都没有找到他们想找的人！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其中一人失口称呼领头之人为“耿排长”。
？
☆、《荒年》
？ 欧阳纯最近的运数似乎有些不顺，想杀掉秦坤，可是却没能如愿，想要打下永安北江口却又被童秋然的一把火给烧灭了希望。就连送上门来的卞唐二人竟然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了。唐子虚的逃走并不可怕，而秦坤跟卞成二人却是个麻烦。因为他们两个在缅州军界认识的人众多。要是这二人散播对自己不利的讯息，必然会造成军心不稳的局面。自从段天明上次堂而皇之地将赵张两个团编为己有后，欧阳纯才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权位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稳固。这时的他极度地后悔自己当初太过急功近利，还没有完全平息缅军内部，就去攻打永安。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一边笼络江北军一边安抚缅军当中那些不太听话的刺头。而对于进攻永安的谋划，只能先放一放。
“军座，再有几日就该发放秋季军饷了”。庄陪文凑近欧阳纯身边低声说道。
“储备库现有大洋足够发放全军半年的军饷，庄副官不必为此事担忧”。
“军座，可我粮仓存粮已经维持不了多久，各县征收粮赋又多有不顺”！
欧阳纯疑惑地看着庄陪文道：“因何所致”。
“回军座，除灵县外，其余多地虫灾严重，百姓所收之粮尚不能饱其老小，根本无力缴纳粮税，不少百姓为存留粮种，只能靠芦根桑叶充饥”。
欧阳纯听后，脸色苍白，久久地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他突然站起身来拍了拍庄陪文的肩膀问道：“庄副官，如今乱世，倘若失去了枪杆子，失去了队伍将会怎么样”？
“那样只能任人宰割”。庄说完这句话后才恍悟，欧阳纯想听的不是这个。
“军座，难道您要……”庄脸色极为难看，惊恐地说道。
欧阳纯将头扭向一侧冷冷回道：“庄老弟，没有了队伍，你我就真成了占上鱼肉了，去吧，做该做的事情，先保住队伍再说”。
就在第二天，残酷的征敛在缅州各地展开了。好些个失去粮食的百姓拖家带口四处奔波寻找讨食之地。可整个缅州都处在水生火热之中，哪里还有肯施舍饭食的人家，无奈之下众多百姓只能选择进城乞求一□□命之食。一时间，宁兴城内的各大街小巷挤满了讨饭的百姓。本以为城中商户会大发慈悲，可没曾想这些商户的日子也不比他们好过。
城中的难民越来越多，已经完全打乱了城中的正常秩序。无奈之下，欧阳纯不顾段青书劝阻。授意城防司令部派兵驱散难民。并且封住了进城的各个大门。宣称“只准出，不准进”。
被驱散的无数百姓忍饥挨饿朝着西边缓缓行进。想着穿过甲午谷去往孔雀岭山脉，在他们的心里也只能想到靠山寻找一些可以充饥的食物了。
连绵十多里的人群陆续地向着西方赶去，沿途的野菜野草皆被饿急了的人群洗劫一空。
欧阳纯下令各部打开防线任难民出境。数十万疾苦百姓或从水路或许经陆路打算涌入永安境内求的一线生机。
震百合接到南江口的电报后，火速命单学海领重兵前去堵住港口。单不负所托，凭借重火力已经将缅州方向赶来的难民船全部又都给赶了回去。
水路的难民远不如孔雀领这边的多。这时，大批难民已经穿过甲午谷逼近了孔雀岭脚下。些许胆子大的已经在炮火防线前跟杨福乾的人对上了话。乞求他们放他们过境寻找生路。
大批难民的涌入，必定会给永安带来麻烦，杨等人自然不敢擅自放他们过去。可是又不忍枪炮相对，一时间也是头疼的很。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拖住难民，等待震百合的决断。
“秋然你看”。
拜会完邱机子的童家姐弟与秦莲儿三人刚走出村口。
童秋然掉头来看，只见后方数十辆军用卡车满载着士兵在一辆吉普车的带领下正朝着这边赶来。
“百……”
“秋然正好你在这，快上车”。
童秋菊刚欲开口打招呼，震百合就着急忙慌地打断了她。“愣着干什么，快上车，晚了怕是要出事”。
童以为是欧阳纯来攻击孔雀领，连忙跳上车朝着童秋菊喊道：“带莲儿回邱老先生家中”。
震百合示意司机开车。“缅州虫灾，欧阳纯竟然不开仓放粮，反而大肆征收赋税，大批难民已经涌入永安边界，若是放他们过界，我永安必定大乱。欧阳纯真够阴毒的，想靠这些难民整垮我震百合。”
童听后，脑子嗡嗡作响。一下子迷茫了起来。从未有过的不安情绪袭扰着他的心绪。一路上，他莫不吭声，一直陷入在沉默之中。
近了孔雀岭来到东防线前。只见大批面黄肌瘦，神情恍惚的缅州百姓席地就坐在防线前的地上。这时几个壮年难民见得震百合等人的赶到，连忙面对震百合等人曲膝跪下，声泪俱下地乞求着。
“少帅……少帅……”
突然，难民群中一个衣衫破烂的年轻男子将头上的破旧斗笠摘下，凄楚地叫喊着。众多难民转头朝着他抛去狐疑的目光。
“秦坤，他怎么成了这般模样”。童秋然疑惑不已。
“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他就是缅军的童少帅”。
堆挤在防线前的一群难民似乎看到了一些希望。正眼巴巴地看着童秋然，内心极度渴望这位少帅能赐给他们一条活路。
“请少帅给我们条生路吧……”
随着人群中一个壮年男子的呼喊，身后大批人也跟着一同呼喊了起来。他们的叫声是那么的凄凉无力，听得人心里很是悲凉。
童秋然不顾众人阻拦跨出防线走到该男子跟前询问他逃荒的难民几许。
“连绵几十里望不到头，少说也有十几万人，今年虫灾严重，收上的粮食根本不够吃的，可就这么点粮食还都被当兵的抢走了。这一路上已经饿死好多人了，每天都在死人，上了年纪的老人跟孩子们扛不住饿，再这样下去……”。
这位男子的话刺痛着童秋然的内心。他很想挽救这些饥饿百姓，可这么庞大的人群，怎么救。他感到力不从心。他也曾想过求得震百合发善心收留这些难民。可人家又凭什么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救这些无关的缅州百姓。
童无奈地叹了口气，准备掉头返回防线内。这时，身后的那壮年男子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少帅，救救我们吧，这些可都是缅州的百姓啊”。
“少帅……救救我们吧”
一时间难民跪倒一片，发出无奈而又凄凉的求救声。
“秦大哥，杨大哥，可否拿出些许粮食挽救老弱百姓性命”。
“十余万人之多，仅靠领上之粮尚不能接济十一，童少帅又何故作此徒劳之举”。秦绝天摇了摇头冷冷地说道。
“少帅，难民众多，我等根本无力救助！唉～”杨福乾带着几人不忍，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