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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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天-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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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范道:“是的,丧礼过后,他就天天催我,恰好我有一个相当长的假期,在那一年中,我们在亚洲各地旅行,第一站是泰国,我还记得,他第一次看到一座真正佛教的庙宇,狂叫著奔进去。后来,又到过日本、中国、印度、缅甸。在这次旅行之后,他显得闷闷不乐,因为他并没有找到心目中要找的庙宇。”

我“嗯”地一声:“本来,这就像是大海捞针。他要找的庙宇是甚么样的,难道他一点印象都说不上来?”

李天范道:“是啊,我也用这个问题问过他,因为如果知道了那庙宇的外形,要去寻找这座庙宇,总比较容易。他一听得我问这个问题,就怔了半晌,接下来的三天之中,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不论日夜,只是发呆。我看到他的这种情形,真是担心之极,我和他讲话,他总是挥手叫我走开,别去打扰他。”

布平插了一句口:“啊,他一定竭力想记起那座庙宇是甚么样子的,如果卫斯理料得不错,这庙宇和他的前生,有极大的关系。”

当时,我听得布平说“如果卫斯理料得不错”,还瞪了他一眼,心想:我怎么会料错,后来,证明我料错了,发生在李一心身上的事,和前生并没有关连。

(如果李一心的事,和前生有关连,我不会记述出来,因为我已经在《寻梦》中,记述了有关前生的事。同样的事,我只记述一次,不会重复。)

李天范苦涩地道:“当时我也这样想……过了三天,他开始画画,我也不知道他在画些甚么,他不给我看,我也不敢向他要。又过了一个月,他才告诉我,他只知道他要找的那座庙宇内部的情形,他说,只要让他走进那座庙去,他就可以知道,立即知道那是不是他要找的。”

我“嘿”地一声:“这不是废话吗?还是得一间一间庙去看。”

李天范吸了一口气:“也不尽然,多少有点用处,这时候,世上所有的、有关庙宇的书籍和画册,几乎全被他买来了,里面有很多图片,有的也有庙宇内部的情形,至少,不必浪费时间再到那些庙宇去了。”

我苦笑了一下:“可以剔除多少?”

李天范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继续说著:“自此之后,我拚命争取假期,在接下来的三年,陪他走了许多地方,三年之后,他说他已长大了,而且,他不肯再上学,要不断外出旅行,也不要我再和他一起,我只好答应了他。”

我大为不满地摇著头:“他这种行为,绝不能算是一个好孩子。”

李天范陡然提高了声音:“不!他是一个好孩子,他虽不在我的身边,但是经常  会飞来看我,而且,只要他去的地方,我有朋友、熟人在的话,他一定会住到他们家里去,免得我担心,每到一处,我都知道他的行踪,他是一个好孩子。”

我仍然表示不满:“好孩子?不念书,全世界各地乱跑,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目的?”

李天范有点无可奈何:“他一再说他必须这样做,而且他虽然不在学校中,但是致力于语言的学习,他精通好多地方的语言,那些日子,也不是白白荒废了的。”

我还想说甚么,白素轻轻碰了我一下,我只好道:“我现在发现,最困难的事,莫过于在一个父亲面前,说他儿子的坏话。”

李天范给我的话,逗得笑了一下:“一心他真是个好孩子。”

我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争论下去,所以向李天范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继续说。

李天范神态疲倦:“这样的日子,一直维持了十年,一心今年二十五岁,他显然还没有找到他要找的庙宇,一直到现在……忽然接到他失踪的消息,我……怎能不著急?”

一听到这里,我、白素和布平三人,异口同声叫了出来:“桑伯奇喇嘛庙!”

李天范呆了一呆:“你们是说,一心他要找的庙宇,就是桑伯奇喇嘛庙?”

布平道:“太有可能了,李先生,你提到过,有一个时期,他曾不断地画著画,他画的是  ”

李天范道:“我曾去偷看过他画的画,那是一间庙宇的一些房间、殿,等等,全然无法看出是哪一座庙来,虽然他的画画得十分好。”

布平吸了一口气:“那些画在哪里?我只要一看就可以认得出来。”

李天范十分懊丧:“我没有带来,在美国,我的住所中,他的房间内。他虽然长年不在,但是我还是保留著他的房间。”

他这样讲了之后,侧头想了一想,又道:“不过我倒记得一些他画的情形,其中画得最多的是一个院子,庙中的一个小院子,看来,他印象中……他对那个小院子的印象是逐步建立起来的,开始的时候,小院子的中心部分,只是一个不规则的圆圈。”

他讲得十分认真,我们也用心听著。他继续道:“后来,那不规则的圆圈,渐渐变成了一样东西,一幅比一幅详细,到后来,看得出,像是一只相当大的香炉。”

一听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布平更是忍不住,直跳了起来,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布平为甚么会这样惊讶,事实上,我也相当震惊,李天范用十分讶异的神气看著我们,连白素也是莫名其妙。

因为白素和李天范,都不知道布平在桑伯奇庙中的遭遇,而我听过布平的叙述才知道那块神秘的大石头,出现在一个小院子,而那个小院子,有一只香炉放著!

我指著布平:“镇定些,几乎所有的庙,都有一个小院子,而大多数庙宇的小院子中,都放著香炉。”

布平说道:“不会……那么巧吧?”

李天范问道:“你们在说甚么啊?”

我挥著手:“你先别管,他的画中,关于那小院子,还有甚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请你尽力想一想。”

李天范又想了一会,才道:“他一共画了好几十幅,除了院子之外,是一间很简陋的房间,那间房间相当大,可是很黑暗,一定是很黑暗,因为他是用炭笔来画的,他把整间房间,都用炭笔涂黑了,来表示黑暗,在那房间的一角,有一张看来相当古怪的床  ”

李天范才讲到这里,布平已发出了一下呻吟声,一面喘著气,一面道:“那床  的床头上,有著一个轮子一样的东西?”

李天范陡然一怔,这时,轮到他惊讶,张大了口,望著布平,布平也望著他,两人都不说话。白素疑惑地向我望来,我握住了她的手:“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真是奇怪!”

李天范讶然半晌:“是的,看起来像是一只轮子,布先生,你……”

布平道:“那个院子,李先生,请你想一想,在有飞檐的墙角上,是不是挂著相当长的风铃?”

李天范皱著眉:“好像是,在檐角上有点东西挂著,但是我不知道那是甚么。”

布平望向我,大声道:“我敢肯定,李一心画的,是桑伯奇喇嘛庙。那个有香炉的院子,就是发现那块神秘大石的地方,而那间黑暗的房间,就是贡云大师的禅房。”

我点头道:“听来有点像,不过你也不必因此向我大声叫嚷。”

布平又道:“他要找的那座庙宇,就是桑伯奇喇嘛庙,这座庙在山中,普通人难以到达。难怪十多年来,他一直未能找到。”

我气息急促:“你的意思是,他找到了他要找的那座庙,然后,就在那座庙中失踪?这其间,有著甚么关连?”

布平仍然在大声叫嚷:“别问我,我不知道,我甚么也不知道!”

李天范的神情充满了疑惑,因为他不知道我们在讲些甚么,白素也不知道,所以她道:“我们四个人一起在讨论,先告诉我们关于那座喇嘛庙中发生的事。”

我走向酒橱,打开一瓶酒,大口喝了一口,布平已准备开始叙述,可是我打断了他的话头:“你讲起来太啰唆,由我来讲。”

第五部:来到世上怀有目的

我讲,自然简洁得多,把发生在桑伯奇庙中的神秘事件,讲了一个梗概。然后下了一个结论:“布平对这座庙十分熟悉,他的说法是可信的。虽然其他的喇嘛庙中,也可能有同样的禅房。在禅床前的那个轮子,是佛教中的转轮,并不是桑伯奇庙所专有。”

布平瞪了我一眼:“谢谢你相信我的判断,我觉得,许多怪异的事情之间,有一条无形的线,在串连著。”

李天范显然不明白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我和白素,却立时明白了。

所有怪异的事,可以这样串起来:

一个自小对庙宇有特殊兴趣的孩子  这孩子声称他来到世上,有某种目的  目的,是要找一座庙宇  这座庙宇,是桑伯奇喇嘛庙  在这座庙中,一块神秘的大石突然出现  许多智慧高、佛法深的喇嘛,都感到这块大石,在向他们传递某种信息  这种信息,被大师们形容为“来自灵界的信息”  所有的大师,对这种信息,无法作进一步的理解  那个孩子在这时候,到了桑伯奇庙  

串连至此为止,因为那个孩子,李一心,到了桑伯奇庙中的情形如何,我们并不知道,只知道他第一次去,被拒庙门之外。

这种“串连”,有点牵强的是:几个月之前出现的一块神秘大石,在逻辑上来说,没有理由和李一心早有关连。

然而,凑巧的是,神秘的李一心所要寻找的庙宇,出现了神秘大石。

我把我的设想说了出来,布平显得很激动:“在那个小镇上,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就表示一定要到桑伯奇庙去,是不是那块大石和他之间,有著某种神秘的联系?”

我立时道:“你的意思是,他能理解甚么叫来自灵界的信息?”

布平道:“是,他是那么怪异。”

李天范听到这里,双手乱摇,叫了起来:“别乱作设想,一心是个正常的孩子,他虽然有点怪,但绝不是魔鬼转世甚么的,你们可别乱猜想。”

白素吸了一口气:“李博士,你别紧张,绝没有人说他是魔鬼转世,但是……我看,我们在这里讨论下去,没有用。”

布平立时大声同意:“对,到尼泊尔,找他去。”

我暂时保持沉默,李天范点头:“对,那个庙,非去不可。”

我苦笑:“李博士,那个庙,在海拔七千公尺以上,你没有法子去得到!”

李天范张大了口,神情又焦急又懊丧,我道:“你把事情交给我们三个人,但这并不是表示你甚么也不必做,你立即回美国去,把李一心画的图,带到尼泊尔来。”

李天范用力点头,我们又商量了一些细节,例如我们一到,自然就要攀山,到桑伯奇庙去,李天范到了之后,如何联络之类。

等到商量好了,天已经开始亮了,白素问到了有一班清晨飞出到美国的班机,就驾车直接送李天范到机场去。因为李一心所画的地方,究竟是不是桑伯奇喇嘛庙,十分重要,非要及早弄清楚不可。如果根本不是,那么到桑伯奇庙中去,是没有意义的事。

白素和李天范走了,布平也要告辞离去,我们已约好了下午一起在机场见。我送他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布平,你曾问过我一个怪问题,说是一只瓶子,如果没有人看著它的时候,不知是甚么样子的?”

布平点头:“是啊,不单是一只瓶子,任何东西,都可以套进这个问题去。”

我挥了挥手:“我不明白,你为甚么要问这样的一个怪问题。”

布平想也没有想:“因为我一直在想,出现在桑伯奇庙中的那块大石,在我看著它的时候,它是一块石头,但没有人看著它的时候,不知是甚么?”

我有点迷惑:“为甚么你会有这种想法?”

布平停了下来:“因为贡云大师看不见任何东西,而他最早知道大石的来临,他感觉到,这说明在看得到和看不到之间,有很大的差别。”

我在布平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个相当模糊的概念,布平已经道:“别再问我了,我自己也只不过有一个模糊的概念,说不上甚么具体的意见。”

我一听得他这样说,不禁笑了起来:“难怪我不是十分听得懂,原来你自己也没有弄明白。不过这个问题倒很有趣,那块大石,在没有人看它的时候,会是甚么样子?”

布平道:“贡云大师曾说过:人是形体,石头也是形体。照这样看来,形体纵使有所不同,也是一样。”

我只好苦笑:“越说越玄了。”

布平也苦笑,整件事,凭我们想像,串起来看也好,把它当成两件独立的事件来看也好,都还一点头绪都没有,非等到了桑伯奇庙,不会有进一步的发展。

布平又道:“无论如何,能把你请到桑伯奇庙去,总是好事。”

我闷哼了一声:“你想我去,庙里的大师,未必欢迎。”

布平不同意:“如果你能替他们解决疑难,他们一定竭诚欢迎。”

我只好又苦笑,我有甚么能力去解决这种疑难!别的疑难还容易,甚么“来自灵界的信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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