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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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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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一直是临时营地。哈拉站在内室入口处,她那一缕缕黑发用链子串成的水色圈子拴在脑后,把卧室门上的帘子举在一边,告诉他契尼刚刚把某某杀了。

事情发生了,保罗告诉自己,这是真的。不是时间所证明的,而是受到变化支配的。

保罗记得,他急忙跑了出去,看见契尼站在过道黄色的灯光下面,身上穿着颜色鲜艳的蓝色罩袍,头罩抛在脑后。她那娃娃式的脸因用力拼斗而发红。她正把啸刃刀插入刀鞘,一群人抬着沉重的包裹沿着过道匆匆跑去。

保罗记得对自己说:你总是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抬走一具尸体。

契尼在营地时戴在脖子上的用绳子拴在一起的水色金属圈,在她转身面向他时,晃动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契尼,这是怎么一回事?”他问。

“我把一个来向你挑战的家伙打发了,友索。”

“你把他杀了?”

“是的。也许我该把他留给哈拉。”

保罗回想起,周围人的脸上,露出对这些话语的赞扬,哈拉也大笑起来。

“可是,他是来向我挑战的!”

“你亲自用神奇的法子训练了我,友索。”

“当然!但是,你不该……”

“我生在沙漠,友索。我知道如何使用啸刃刀。”

他控制住愤怒,尽力用平和的语气说:“这也许是事实,契尼。

但……“

“我不再是一个在营地手提灯笼捕捉蝎子的孩子,友索。我不是在做游戏。”

保罗瞪着她,注意到她随随便便的态度中带有一种奇特的凶残。

“他不值得与你斗,友索,”契尼说,“我不会让他这一类人来打搅你的沉思。”

她走到他身旁,用眼角看着他,把声音降低到只有他才能听到,说:“亲爱的,当了解到挑战者必须面对我,并在摩亚迪的女人手下可耻地死去,想来挑战的人就会更少。”

是的,保罗对自己说,那件事肯定发生过,那是真实的过去。自那以后,想要试一试摩亚迪新刀的挑战者骤减。

某个地方,在不属于梦的世界上,存在着暗示的运动,一只夜鸟的鸣叫声。

我做梦了,保罗再次让自己定下心来。那是衰微香料食物。

他仍然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他想知道,他的弗雷曼信仰,在某种程度上,是否有可能已悄悄进入弗雷曼人相信他存在的那个世界——阿拉姆。拉-米萨:一个类似的世界,一个一切体力限制消失的超自然的世界。一想到这一点,他就知道什么是恐惧。因为一切限制的消失,就意味着所有可供参考的目标的消失。在神话般的梦境中,他把握不住自己的方向,就说:“我是我,因为我在这里。”

他母亲曾经讲过:“一些人,按照他们对你的看法,可以分成若干类型。”

我必须从梦中醒来,保罗对自己说。因为事情已经发生——这是他母亲说的。杰西卡夫人现在是弗雷曼的圣母,她的话已经经过真理的检验。

保罗知道,杰西卡害怕她自己与弗雷曼人之间的那种宗教关系。她并不喜欢那个事实:营地和沟地中的人把摩亚迪当成上帝。

她到各部落中去了解,派出她自己塞亚迪娜的情报人员收集他们对此事的反应,并对它们进行思索。

她曾经给他引用一个比·吉斯特谚语:“当宗教和政治同乘一辆马车时,坐车的人相信,无论什么也阻挡不了他们。他们会急速向前奔驰,越来越快,把一切思想障碍抛到一边。忘记了在盲目的奔跑中,危险不会自动地向人们显露出来。在人们发现危险时,已为时过晚。”

保罗回想起在他母亲的房间里,坐在上面布满弗雷曼神话图案的黑色门帘遮盖的内室里,听她讲话,注意到她总是在观察着。

即使在她眼睛向下看时,也是如此。她椭圆形的脸上、嘴角边上都出现了皱纹,然而隐藏在衰微香料染成的蓝色阴影后面的绿眼睛仍然是大大的。

“弗雷曼人有一种简单朴实的宗教。”他说。

“没有什么简单的宗教。”她警告说。

看到仍然悬在他们头上的云雾笼罩的未来,保罗发现自己因气愤而左右摇摆。他只能说:“宗教把我们队伍统一起来,这是我们的秘诀。”

“你有意培养这种气氛,这种勇壮的气势,”她责备道,“你从来没有停止教训人。”

“那是你自己教我的。”他说。

那天,她完全处于争执和辩论之中,那是为小雷多举行割礼的一天。保罗理解她不安的某些原因。她从来没有接受他与契尼的私通——年轻人的婚姻。但是契尼已生下了一个阿特雷兹儿子,杰西卡发现自己不能排斥这个有母亲的孩子。

杰西卡在他的注视下不安起来,说:“你认为我是一个不通人情的母亲。”

“当然不。”

“我和你妹妹在一起时,我看到你看着我的那个样子。对你妹妹,你并不了解。”

“我知道为什么阿丽娅与众不同,”他说,“她没有出世前,是你的一部分。在你改变生命之水时,她……”

“你一点也不了解她!”

保罗突然觉得不能用从时间得到的知识来表达,只好说:“我并不认为你不通人情。”

她看出他的不安,说:“有件事,儿子。”

“什么事?”

“我的确喜欢契尼,我愿意接受她。”

这是真的,保罗对自己说,这并不是因时间本身产生的扭曲能改变的不完善的幻象。

重新得到的保证使他对他的世界有了新的理解。一点一点的具体真实的事实,开始通过梦幻状态进入他的意识。他突然想起,在沙漠中弗雷曼人的临时营地里,为了使他舒服,契尼在沙面上搭起了他们的滤析篷。那说明契尼就在附近——契尼,他的灵魂;契尼,他的泉水,像沙漠泉水一样甘甜。契尼是来自南方的最优秀的姑娘。

现在,他记起了睡觉时她给他唱的一首沙漠中的歌:

哦,我的魂,今夜我不喜欢天堂。

我对着夏修露德发誓,你将去那里,服从我的爱。

她唱起了沙漠上相爱的人儿共享的行走歌,它的节奏就像沙拉扯着行人的脚一样。

告诉我你的眼睛我将告诉你我的心。

告诉我你的脚我将告诉你我的手。

告诉我你的梦我将告诉你我的行。

告诉我你的愿望我将告诉你我的需要。

他听见了另一个帐篷内有人弹奏九弦琴,使他想到了哥尼。

哈莱克。那熟悉的琴声使他想起,在一群走私者的队伍中,他看到哥尼那张熟悉的脸。但是,哥尼没有看见他。也许哥尼没有看见他,也许看见了他,但为了避免引起哈可宁人对他们死去公爵的儿子的注意,哥尼没有看他。

夜色中弹奏者的演奏风格,手指弹在九弦琴上发出的清晰的弦音,使那位真正的音乐家回到了保罗的记忆中。那是卡特。李亚普。弗雷曼敢死队队长和摩亚迪的护卫队长。

保罗记起来了,我们现在在沙漠里,处在哈可宁巡逻队巡逻范围之外的沙海中心地带。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在沙里行走,引诱制造者,用我自己的计谋骑到它背上。那样做了,我就会成为一个完全的弗雷曼人。

他摸了摸腰带上挂着的摩拉手枪和啸刃刀,感到四周十分安静。

这是清晨之前最宁静的时候,这时夜鸟归巢,白天活动的生物还没有发出有敌人的信号——它们的敌人就是太阳。

“你必须在白天破沙前进,夏修露德会看见你,并知道你勇敢,”斯第尔格说过,“因此我们把时间倒过来,今天我们晚上休息。”

保罗悄悄坐起来,感到穿在身上的滤析服松松的,对面的滤析帐篷黑蒙蒙的一片。他轻轻地移动着,可是契尼听见了他移动的声音。

她在幽暗的帐篷那一边说:“天还没有亮,亲爱的。”

“塞哈亚。”他说,声音带有半嘲讽的语气。

“你叫我沙漠的泉水,”她说,“但是,今天我是你的刺棒,是监督规则是否被遵守的塞亚迪娜。”

他开始系紧他的滤析服。“你曾给我讲过凯塔布。阿-伊芭的话,”他说,“你对我讲:”女人是你的田野,到你的田野里去,辛勤耕耘吧。‘“

“我是你第一个孩子的母亲。”她赞同他的话。

朦胧的灰色中,他看见她配合着他的行动,也穿好了滤析服,做好准备,走出帐篷到露天沙漠中去。“你应该得到你能得到的其他的孩子。”她说。

他感到了她所表达的爱,斥责她道:“塞亚迪娜的监督并不是对所选的人的告诫或警告。”

她滑行到他身旁,用手掌抚摸着他的脸颊。“今天,我既是监督者,也是一个女人。”

“你应该把这个职责留到下一次。”他说。

“等待令人不快,”她说,“我最好能呆在你的身边。”

他吻了吻她的手心,整理好滤析服的面罩,转身打开帐篷的密封门。一股含有凉意并不十分于燥的空气迎面扑来,其中凝结着黎明时微量的露水。随着它一起,还飘来衰微香料菌的气味。在北方这里,他们已探测出衰微香料菌的生长地,那意味着制造者就在他们附近。

保罗从活动扩约门钻了出去,站在沙面上,活动着身体,以此驱除肌肉的睡意。一个微带绿色的珍珠般的发光体,慢慢地升到地平线上面。四周他的队伍所居住的帐篷,在朦胧中好像一个个的沙丘。他看到他的左边有人在移动——那是卫兵。他知道他们也看见了他。

他们清楚地知道他今天要面对的危险,每一个弗雷曼人都已面对过这个危险。为了让他做好充分准备,他们把这最后时刻的安静留给他。

今天必须完成它,他对自己说。

他想到面对屠杀他所发挥的力量。想到那些把儿子送到他这里来,接受神奇战斗技法训练的老人们,那些在会议上听他演讲,并按照他的计划行动的人们,以及那些赋予他弗雷曼人最高荣誉的人们。“你的计划生效了,摩亚迪!”

然而,最卑下、年龄最小的弗雷曼武士也能做他从来没有做过的事。保罗知道,他的领袖地位受到普遍的承认,但却不够完美,这是因为他没有亲自骑过制造者——沙蜥。

与其他人一起,他曾进行过沙漠旅行和袭击进攻的训练,但没有单独航行过。在他这样做了之后,他的世界才能与其他人的连在一起,真正的弗雷曼人才会承认他的能力。只有他亲自这样做了,南部广阔的土地——离这沙海大约二十响的地方——才不会拒绝他,否则他必须定做一顶轿子,像圣母或其他病人或受伤的人一样,坐在轿子里航行。

整个晚上他都在思索,与自己的内部意识斗争着。他看到了奇怪的较量——如果他驾驭了制造者,他的统治就更加巩固;如果他驾驭了心灵上的眼睛,他就能控制它。但是,在这两者之外,还存在着阴云密布的地方,巨大的不安。整个宇宙似乎混杂其中。

他对宇宙间差异的理解,使他感到苦恼,既准确又不准确。他看到了它的这种情况,可是,在它诞生时,在它变成了现实的压力时,宇宙就有了它自己的生命力,并产生出它自己难以捉摸的差异。可怕的目的仍然存在,种族意识也仍然存在。所有这一切,都朦朦胧胧地出现在这腥风血雨的疯狂的护教复仇战争中。

契尼钻出帐篷,和他站在一起,抱着她的臂肘。她抬起头,用她打量他心情时用的方式,用眼角看着他。

“再给我讲一讲你出生地的水,友索。”

他明白她在尽力分散他的注意力,在这生死考验之前,使他放松心里的紧张情绪。天越来越亮,她看见一些弗雷曼敢死队员在收起帐篷。

“我宁愿要你给我讲讲营地的情况和我们的儿子,”他说,“我们的雷多是否能用他的小手拥抱我的母亲?”

“他还拥抱阿丽娅,”她说,“他长得很快,他会长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南方像什么样子?”他问。

“你骑上制造者就会自己看到它。”她说。

“可是,我希望先通过你的眼睛看到它。”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前额,结婚生下第一个孩子时所戴的头巾从她滤析服帽子里露了出来。“你为什么不谈营地的事?”

“我已经谈过,没有男人,在营地里我们感到十分寂寞,那里仅仅是一个工作的地方。我们在工厂或陶器作坊里劳动:制造武器;

栽下预测天气的杆子;收集进行贿赂的衰微香料;堆集沙丘,并让它们长大固定;制造纺织品,织毯子;给燃料室充电;还要训练孩子们,以便部落的力量永不衰竭。“

“那样说来,营地里没有令人高兴的事?”

“孩子们感到高兴。我们有足够的食物。按照惯例,有时我们中的一个人可以到北方来,和她的男人呆在一起,生命必须延续下去。”

“我的妹妹,阿丽娅,是否被人们接受?”

契尼在逐渐变明的曙光中转身向着他,她的眼光使他不安。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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