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嫌弃的青衣女子已然收了方才危险的眼神,那时她险些施针错位。
话音落下,她垂睫继续专心手下的动作,行云流水般依针施药,将那犹似晶露的药水随针尾滴入而滑下,继而渗入皮肤,微微松气,她呼口气开始收针。
冷书傲看出了自己的过失,一直没有再说话,眼神却从没有离开过冷书月一丝一毫,可他听到那女子一声,“不好。”便不顾一切的冲到床边,急道,“怎么了?”
“又不是说她,你紧张什么?本姑娘医术好的很。已经是第三日了,哎,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玩儿查案?”那女子随意撞撞冷书傲的胳膊,眼睫轻眨,笑起来很可人。
冷书傲为姐姐盖好被子,这才恢复常态,撇了她一眼,“无趣。”
那女子撇嘴,“好心没好报。”
“你这个丫头片子,本公子可没说拿这个相报。”
“那你说拿什么?要不以身相许,我凑合一下。”女子看似困惑,但狡黠的笑容另冷书傲一阵恶寒。
“你不是觉得本公子倒胃口么?我怕你看了伤眼。”他随意扫了一眼对面的人,终于可以嫌弃一回她了。
两人这样吵闹,是僵持不下。
这时,一声如清冽甘泉的声音淡淡然然浮起,轻轻打断了他们的对峙,“书傲。”
“得,我走了。”那女子手指敲敲她腰间的飞镖,唇角一扬,清逸洒脱。
她从老路线回去,还是窗户,回眸扬笑,“记得让她洗浴,靠你咯!”
见她对自己还眨眨眼,冷书傲愣着目送她跳窗离开,口中自述,“洗浴。”
还是得请玉妃来帮忙才好,感到手中微暖,竟转眼见老姐眼底湿意朦胧,“书傲,怎么伤了手。”这手伤是方才等玉妃给冷书月涂药时,书傲拍碎玉盏而伤,此时,看在冷书月眼里,无比难受。
冷书傲不想去理会手上的伤,他俯身抱紧姐姐,生生说不出一个字,就紧紧抱着,似要汲取所有她身上的温暖,才能抚慰内心的后怕,今日险些失去了她。
淑妃,今日幸而老姐无事,否则,我让你永远睡在棺材里为老姐陪葬!此事,我不会罢休!
两人脸颊紧贴,冷书月心底泛起一种奇妙的错觉,她似乎很喜欢这样。不由的想要抬手抱他,可是,却抬不起来。
冷书傲自是不知老姐这番心思,他多想抱着怀中的人一辈子,可他知道那也是奢望而已。
“书傲,让我看看你的手。”浅弱的声音在冷书傲耳际滑过,语中的疼惜萦绕耳廓,终是让他淌了泪。
冷书傲不言,他深深埋首在姐姐脖间,鼻尖细微触过那馨香滑肤,这才觉得安心,她是真的没事,香味还在,呼吸平稳,还有属于她的体温。抱起来觉得真实,冷书傲用下巴枕着冷书月的肩,哽咽道,“我听到宫女议论,才知你被打二十杖,我以为今日要失去你,我很怕那是真的!”
眼角滴落了晶莹,冷书月轻轻侧开脸颊,在书傲颊上点水落吻,“那时,我只想见你。书傲,晚上一同看星可好?上次是我失约了。”
上次本是要看星的,却因风玉霖下药给破坏了。书傲闹中瞬时闪现当时的片断,心口疼痛欲裂。他轻吻冷书月的眉心,目光极柔,长睫下是浓浓的怜惜与珍视,“我不会让他再欺负你了。”
他们就这样躺在一起,相互依偎,不舍分开。
“娘娘,玉妃娘娘来了。”隔着门的女声打断了这一刻的温馨,是冰玉。
冷书月想要推开书傲,却被抱的更紧,身旁那双眼睛执着,深情,却也孩子气,冷书月见状也只好提高了声音对门外吩咐道,“你退下吧!让玉妹妹进来就好。”
“是。”门外声音没入了寂静。
书傲被迫起身,唇有意无意的扫过冷书月的玉颈,惹得身旁的她脸颊染绯。
两人静静看着对方,眼含痴,却藏心底。
“你们……”
冷书月眼睫微抬,看到含笑的玉妃,有些不明所以,“今日辛苦妹妹了。”
“你们姐弟感情可真好。看来,我带来的药怕是用不着了,这心药比什么都好。”
此时,就连冷书傲也不明白了,心药?老姐是自己的心药才对,她这是何意?
第35章 第三十五话:宫池四人之芥蒂
冷冷清清的寝宫,席地的淡影纱紫,玉妃她平时的娇俏在今晚显得有几分随意,眼儿浅弯,荡漾出一池的心湖水泽,明亮流光。
她微微回望一眼,驻足停留一刻,然,却忽然笑看书傲,不语。
冷书月这时发现了书傲身后的人,病容未褪的她轻抬素手捏了捏书傲的鼻子,明眸内是掩不去的宠意,转而长睫一动,几分玩笑的说,“看看你后面。”
“看来我轻功深不可测,夙津鼎鼎有名的月公子都这般无知无觉。”卓凤笙语调轻松,眸彩调侃。
书傲回头见他这般,双手抱拳,扬笑道,“幸会。”
眼前的卓凤笙身形颀长,那种从内而外气宇昂扬,雅韵藏魅,的确属于夜莲国皇家男子的倾城绝世,比起那个风玉霖,他看起来顺眼多了,至少不似那双眸色暗冷。
卓凤笙狡黠一笑,自是明白书傲的反应,故意沉起脸来,“既然你已知我身份,那必知道我前来的目的,把她让给我吧!”
书傲与书月互视一眼,一个沉静不语,一个狐疑绝口。
玉妃悄然嗔瞪一眼凤笙,却很快收了无奈。走至床边,一边将青瓷药瓶递给书傲,一边假意低斥,“你惹恼月公子,还想不想活命了?”
凤笙大笑,“他有本事跟我争啊?”
书傲察觉有些古怪,敛眉戒备。
可这时冷书月依着书傲坐起身来,乖柔的靠着,垂下那纤长如羽的睫毛,盖住了眸底的淡冷幽沉。她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只道,“你有着自己的身份,玉妹妹也有,别开这样的玩笑。”
气氛陡然有些尴尬而肃静。
书傲好像有点明白姐姐的意思 ,才缓下神色,他低头看看怀中的冷书月,视如珍宝的疼惜写满一脸。
冷书月也不知怎的,心跳有些加速,内心的悸动压制不下,她努力支起身子,想离开这样莫名其妙的感觉。而书傲心里却泛起几许苦涩,她是怎么了?
玉妃这时忙打破这诡异的僵局,讪笑道,“凤笙在开玩笑,你们莫要放在心上。”
凤笙玩世不恭的斜唇开口,“我想你姐姐已经无事了,小兄弟,能否借一步说话。”语至最后,他背手转身,补了一句,“跟我来。”
书傲还陷在推拒的思绪漩涡中,蓦然听到此话,他并未表态,可从玉妃示意的眼神里,他又觉得方才玩笑中凤笙别有他意,于是影随凤笙出了窗。
随着双影没入外面的暗黑,室内变得更加安静,还有一点冷,夜凉了。
躺下的冷书月下意识拉了拉被子,一双黑色瞳眸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显得格外深邃,摄人。
“妹妹想说什么?”冷书月对凤笙的话很不满,更是对欲言又止的玉妃疑惑。
如此一问,玉妃面上一滞却还是摇摇头,可是面对这双几乎可以看透自己的眼睛,她一时感到有些惧怕,冷书月居然会有如此摄人凌厉的一面,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在这一瞬,千变万化的思路终是融汇成一句令她明了的结论,“凉妃的的确确很爱她的弟弟,竟同书傲一样,连玩笑都开不得。”
适才自己是多虑了,其实她根本不必与凤笙一起测探,不久的将来,他们自会水到渠成,哪里用得到自己插手促成。
而这一切的情绪变化,尽数落入冷书月眼中,她眉头微蹙,淡粉的唇还有些发白,唇角轻动,“妹妹是有什么顾虑吗?为何心思踌躇,还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她眉睫微敛,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一句,“书傲自小就不喜人开这样的玩笑,以后还是不说为好。”
冷书月眼底忽而感伤几许,但转瞬即逝的让人无法察觉。书傲对自己的重要性她心里清楚,那样的玩笑让人感到离别之刃,猛刺心底一般,这让书傲不悦,甚至自己也是不喜的,她绝不能和书傲分开。
玉妃见冷书月如此一说,默声点点头,继而思虑半刻,终于下定决心,一字一句的说,“姐姐,我与凤笙之事,被他发现了。”
“什么?”冷书月神色一惊,复又叹言道,“所以,他要挟你。”
玉妃垂下睫,默认了。
“可是妹妹你想坦诚相告,又怕保不住凤笙对不对?”冷书月伸出手去拉玉妃的袖子,目露不忍,“他打你。”
“帮我守住这个秘密。”玉妃眼中充满了恨意,痛色爬上了那明丽的娇颜。
“妹妹今晚本来不打算说的,可对?”
当想到玉妃进门极力掩饰慌张而异常惬意的样子,冷书月就开始怀疑了。而当凤笙出窗,玉妃眼角一刻的呆滞,与转身被自己恰好看到手指的伤痕,她更是大胆的猜测玉妃挨了打,而原因跟凤笙有关。
“他许你与凤笙自由可对?”冷书月的话充满了讽刺。
“姐姐怎么知道?”玉妃大惊失色,不禁抓紧了床边的被单。
“我知你并没有说完全,只是在博取我的信任而已。可是,我不怪你。因为,这等事我做过,就更清楚。但以他的性格,妹妹,你必输。因为你能做一枚忠心的棋子,在他的谎言里,越陷越深,最终还是无法逃脱。”冷书月轻蔑的扫了一眼桌上那九转玉龙杯,当时风玉霖就是在那儿递给她密旨,可是却一而再再而三无偿利用她,欺骗她,还一次次的打碎她全心的信念。
风玉霖会守信,除非是做梦。
“虽是如此,妹妹也不会害我,这个自信我有。”冷书月一向少言寡语,可今日难得能多说几句,如此的情形只让玉妃惭愧不已。
她苦笑道,“知我者,姐姐你。”
“是你自己招认的。”冷书月说的云淡风轻,纱帐忽而飘动几许,起风了。
冷书月的话虽正经,可那别样的意味让玉妃有所释怀,她笑笑,叹口气,“姐姐何等聪明美丽,在这里真是委屈了。”
“这话只有宫里人才能体会。”冷书月淡淡说,她好像一下子想起什么,转而道,“妹妹,若非他的自负,你我今日之后,怕是死无全尸。”
玉妃身子一震,目光一下变得深远,她点头道,“姐姐提醒的是。”
风玉霖的自负,冷书月早就领教过了,不然也不会只让冰玉看着自己。他就是断定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即便曾经让他惊艳过,可那种天生的不可一世是他无法改变的秉性。所以,月华宫除了冰玉没有一个人蛰伏,这点自己验证过,书傲也查过,这就给了她与书傲一定的空间喘息,否则,两个人怕是都要死。
玉妃明白冷书月的意思,所以,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仅可以保全凉妃还可以保全自己。
寝宫上方,风动叶落。
冷书傲与卓凤笙躺在琉璃瓦上懒散的对话。
“冷兄弟,你不信我说的?”卓凤生一再问。
可冷书傲枕着自己的胳膊,瞟了凤笙一眼,“无聊。”
卓凤笙有些耐不住性子,道,“孺子不可教。”
“朽木不可雕,但不是本公子我。你不要再说那些猜忌的话,我是我,她是她,我们是姐弟,没有爱情。”霸气的眸光被星光映的决绝,凛然的口气斩钉截铁一般,可在这同时,他被自己的话扯痛了心,斩断了情,犹如万千羽箭刺直入心脏,鲜血淋漓。
他不能爱,不能爱,不能爱!一遍遍的直击脑血,冷书傲不敢再想,他坦荡荡的笑了,掩饰住那一腔的苦涩,“呆在这里这么久,迟早会变傻。本公子给你讲讲江湖之事,可愿听听?”
待冷书傲刚一提及追风,卓凤笙便戏谑笑道,“追风?他干的好事,你自然清楚。”这自然提的是冷书月被刺一事。
冷书傲轻哼一声,不屑道,“这人不也和你结下梁子么?”
卓凤笙突然坐起身,半响才冷然出声,“据闻追风起内讧,可近日又传出他们在夙津活动,蹊跷。”
冷书傲看着凤笙的背影,赞声说,“不错啊,知道的不少。我总觉得他们在伺机做些什么,也许就是因为四环玉,他已经找到了持玉人的行踪”
“看来天下就要不太平了。”蓝色天幕下卓凤笙的影子格外孤冷,身后的冷书傲无谓一笑,“那与本公子可就没关系了。”
凤笙忽然像听了笑话一般,转头问,“那你救人是为何?”
冷书傲顿了顿,又似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撇出一句,“玩儿。”就如那日青衣女子般随性而答,记得那双清澈的眸子明亮,干净。
高高的宫墙,披上月之银光,隐隐发亮,在檐角上站立的暗影笑容鬼魅,身后的那一轮圆月如同生命的转盘映在身后,在那银光下,他就如操控命运的死神,随时寻找猎物继而结束它,那目光如鹰犀利,冷峻的唇角邪邪一勾,犹如魑魅闯入人间,为祸苍生。
黑暗的室内,凄哀的呼喊凤颀视而不见,冷笑着用针刺入绯衣小宫女的颈后命穴,直到她不再挣扎,只是那双瞳孔骤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