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短短的路程，明湘的额头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水来。因着憋着气儿，她的脸涨得通红。
男子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情绪。
“冒犯了。”明湘到底走了过来，她轻轻告罪一声。
还没有等男子反应过来，她便将他剥得只剩一条亵裤。
男子一愣，眼中满是怒火。明湘没有理会，快速解起他胸口的缠布。双手吃力地抱起一坛酒，她朝着男子打了个招呼，“忍着些。”
话音一落，便将坛子中的酒朝着他的伤口泼去。
酒水触到伤口，火烧火燎地疼。男子眉头一皱，闷哼了一声。
然而也不过那么小小一声而已，随后，男子硬是咬紧了唇，一声不吭。额头的汗水越积越多，逐渐汇聚成滴，随着脸颊滑落下来。
明湘趁热打铁，又泼了好些酒水在男子的伤口。酒水流动，将凝结在伤口的药粉冲开。深可见骨的伤口暴露在明湘的眼前。
她眉眼不变，迅速将多余的酒水擦干，又重新撒了一些从男子衣襟里寻到的止血散，这才仔细为他包扎伤口。
之后又是用酒帮男子擦拭身子。虽然有上次帮里哥儿退热的经验，可这次的情况毕竟有些不同……她只能试一试。
一坛酒很快就用完了。明湘抬起手来，随意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又将另外一坛给抱了过来。
直到两大坛酒水全部用完，明湘才重新帮男子穿上衣裳。
整个过程，男子都盯着明湘的脸，眼神却逐渐有些变化。
“喂，你可别杀人灭口啊。我是迫不得已。”收拾完一切，明湘就忍不住叮嘱，“虽然刚刚看光了你，也摸光了你。但是，你是男子，不算吃亏啊。我就大人大量一点，不需要你负责了。今天之后，咱们相忘于江湖，以后见面，谁也不认识谁，知道吗？”
这样说着，也不等男子反应过来，明湘快速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大步离开。“不许秋后算账啊。我的救命之恩，不需要你放在心上。”
☆、第十三章 施舍
小跑了好一段距离，见身后并没有人追来，明湘这才舒了一口气。
该做的能做的，她都已经尽力了。若是之后那男子还是缓不过来，便与她无关了。
又走了一小段路，眼瞧着快到马车停着的地方了。明湘便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又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这才慢慢朝着顾府的马车走去。
天色不知不觉已经有些暗了。明湘出来的时候，顾府的人已经大部分回来了。却也不是最晚的。众人便只扫了她一眼，没有瞧出什么端倪来，又移开了目光。
只有明里悄悄移到她的身边，拽住了她的袖子，“阿姐，你之前去哪儿了？”
他最近很用功，被夫子夸赞了不止一次。身边的那些人对他的态度因此有些改变。今儿个更是拉着他，怎么都不让他离开。
阿姐一个人去了那边，应该没事儿吧？
“不过一个人走了走，没事儿。”明湘笑了笑，又揉了揉明里的额发。
那件事情不过是意外，她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瞧着明湘的确没事，明里这才放下心来。又拉着明湘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等人都到齐了，众人便打道回府。
不管顾府中众人心思如何，踏青之后不过几日，明湘出府的日子如期来临。
一大早儿，明湘便被锦绣唤醒。她和未央两人，快手快脚的，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服侍明湘穿好了衣裳。然而，到了梳头的时候，锦绣和未央的意见便有些不同。不仅是发型，就连她到底应该佩戴哪一副头面，两人都争执了半天。
最后还是明湘敲定一副，两人齐才作罢。
将最后一缕头发用银簪固定好，锦绣就笑着捧了铜镜过来，“姑娘觉着怎么样？”
明湘扫了一眼，脸上就露出笑容来，“你的手一向灵巧，我哪里会不满意。”
这样说着，又吩咐道，“摆膳吧。”
时间还早，她可以慢慢吃。
锦绣还没有应声，未央便急忙转身出去了，“奴婢来就好。锦绣姐姐陪着姑娘说说话吧。”
用过早膳，明湘便带着锦绣和未央来到老太太的院子请安。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又留下了未央，这才让她离开。
马车是早就备好的，此刻已经等在了府门外。车夫带着一群家丁正候在一边。见明湘出来，车夫和家丁们连忙低下头来回避。“五姑娘。”
坐上马车后一会儿，马车才缓缓动起来。
齐氏这一次也算是放了心思的，拨给她的马车外面看起来十分普通，里面却是铺了厚厚的毡子，即便马车摇晃，坐在车中的人也不觉得颠簸。
锦绣就有些愣愣的，脸上也显出疑惑的神情来。
直到是行过一条街，锦绣才回过神来。她抬头看了正闭目养神的姑娘一眼，咬了咬唇，“姑娘，这……”
这也不是锦绣第一次跟着明湘出门。齐氏是个在意脸面的，并不会刻意限制她们主仆出门，然而，以前出门的时候，那马车可不会像今儿个这样……
“既然是长辈的好意，那便受着吧。”明湘眼也不抬，轻轻地说了一句。
老太太的心思，根本用不着猜。不过这些，却没有必要和锦绣说。
锦绣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明湘心中却是冷笑。
老太太和齐氏这样一番作为难道就想抹杀之前她们对她做的事情吗？天底下可没有这样好的事情！就这样一个举动，就想着让她感恩戴德？老太太未免也将她看得太轻了吧？
至于齐氏，想来仍然是为了脸面。就算是齐氏再怎么不喜欢她，她好歹也是顾府的嫡长女，这一次又是刘夫人亲自邀请的她，若是仍然给她以前的马车，只怕才到地方，她的脸色便会不好吧？
她受罪倒是小事，然而冲撞了刘夫人和刘大姑娘却是得不偿失。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明湘将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线。她朝着锦绣看去。果然就见到锦绣的脸上闪过感激的神色。
若她真是一个豆蔻少女，只怕也会如同锦绣一般吧？受了太多苦，只要有人稍微示好，便会在心中感激不已。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明湘的嘴角勾起一朵微笑，再次阖上眼睛。她已经经过过一世，早已褪去了当初的天真。
因着时辰尚早，青石街道上倒是没有多少人。大概是被刻意交代过，马车行的十分平稳。
约莫两柱香的功夫，马车逐渐停了下来。
车夫恭敬的声音传了进来，“五姑娘，刘大人的府邸到了。”
明湘还没来得及应声，马车外便传来一阵嘈杂，似乎是人群走动的声音，伴随着衣袂纷飞所发出的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车中的可是顾府的五姑娘？”一个清脆的声音传了进来。
明湘看了锦绣一眼。这个时候，应该是丫头应声。
锦绣会意地将车帘掀开一角，“我家姑娘的确是顾府五姑娘。”
“总算等到了。”锦绣的话音才落下，那清脆的声音便笑着接道，“我家夫人可是盼了好多天了，总算是盼到了今儿。大姑娘听了夫人的话，也数着手指头盼着见到五姑娘呢。”
明湘心中一动，从半开的车窗中露出脸去，“夫人抬爱，明湘惶恐。”
这样一来，倒是也让明湘看清楚了来人。
一袭青缎云纹高领夹衫，边角处勾勒着翠竹，下着烟霞色百蝶穿花长裙，腰间系着同色的宽腰带。一双杏眼灵动得紧，别有一番风流滋味。见到明湘露出脸来，来人急忙将脸垂了下来，声音中透着笑意，“奴婢名唤桂枝，是夫人吩咐过来候着五姑娘的。五姑娘请下车。”
来人的眼中并没有朱门下人一贯的轻蔑。明湘脸上便也带了一丝笑意。
待下得车来，明湘便瞧见那桂枝十分麻利地吩咐人带着车夫和顾府的家丁从侧门进入府中。一边又转过头来，噙着笑朝明湘解释，“他们会在另外一个地方歇息。”
明湘点点头，并没有异议。
做好这一切，桂枝这才笑着领着明湘进府，“刚刚是桂枝越矩了，冷落了五姑娘，还请五姑娘见谅。”
☆、第十四章 结缘
“桂枝姐姐不必介意，明湘并未觉得被怠慢。”明湘脸上带着笑意，摆了摆手。
桂枝这样做，恐怕也是刘夫人吩咐来试探她的。而且，她原便没有觉得，这样就是被小瞧了。
果然，桂枝见她说得坦然，眼中就多了一分热切。
刘府虽然比顾府大不了多少，却因着格局不一样，呈现出另外一番风景来。
桂枝见明湘有兴趣，便挑着一些简要地说给她听。说说笑笑一番，路程倒是不觉得有多长了。
走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桂枝领着明湘在一间十分普通的屋子前停了下来。
“五姑娘请稍后，容奴婢进去禀报。”桂枝回头笑着说了一句。
明湘也笑，“桂枝姑娘请。”
桂枝又看了明湘一眼，这才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桂枝便走了出来。这一次，她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五姑娘请进，夫人和大姑娘听说您来了，可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她还从未见过夫人这般着急过。
桂枝一边说，一边就为明湘掀起帘子来。
明湘轻声道谢，带着锦绣走了进去。
这屋子外面看着普通，里面却是另外一番天地。先是一张酸梨木的大屏风，上面用不同的字体勾勒出大小不一的福字，喜庆非凡。转过屏风，入眼处便是一副大的松树图画。画的左右各挂一副字，却是前朝最著名的丞相所书。
字画下面是一张红木桌，上面整齐地摆着一碟佛手柑。桌子的边上还有一本厚厚的书，页脚处颜色有些深，想来是有人经常翻看。
红木桌之下，齐摆着两列红木椅。每两张红木椅之间又安放了一张小几，上面放着几盘点心和茶水。
刘夫人和刘大姑娘便就坐在左边的前两张红木椅上。屋子中还有其他姑娘们。此刻见到她，纷纷朝她投来打量的目光。
“明湘见过夫人，夫人万福。”明湘朝着刘夫人盈盈下拜，“明湘来迟，还望夫人莫怪。”
“不迟不迟。”刘夫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对着明湘招手，将她介绍给一边的刘大姑娘，“这便是我家的大姑娘，闺名是端柔，性子沉闷了些。”
明湘便借着这个空隙快速看了刘大姑娘一眼。刘大姑娘的确十分羞怯，她不过是看了一眼，这刘大姑娘便连耳垂便都红了起来。
刘夫人见此，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丫头！”
明湘连忙移开眼神，只在面上带着些微笑，“大姑娘年岁尚小，我们也从未相识过，这番反应倒也没什么。反而是明湘这般贸贸然上前来，冲撞了大姑娘。”
刘夫人盯着明湘的眼看了好一会儿，神情便是一缓，“说起来，五姑娘年岁比大丫头的还小些，却是懂事多了。这丫头，就是被我宠坏了。”
“能得夫人宠爱，大姑娘心中想必也是感激的。想来也只有在您的身边，大姑娘才会如此。”这番话明湘说的真心实意。
刘夫人一愣，突然想到什么，看向明湘的眼神中就带了一丝怜悯。
顾府现在的主母……好像不是五姑娘的生母……
见明湘并不像其他姑娘一眼总是盯着她看，刘大姑娘便感觉自在了一些。此刻又听了明湘这样一番话，刘大姑娘打从心底对明湘升起一丝好感来。
她冲着明湘露出一丝微笑来。
刘夫人正好注意到这一幕，心中忍不住就有些欢喜。
“五姑娘请坐请坐。”刘夫人脸上的笑意更加真切了些，“瞧我，光顾着说话，倒是委屈你站了那么久。”
明湘先谢过刘夫人，微微一笑，正要带着锦绣离开，却听得刘端柔喊住了她。
“你……你就坐在我的旁边吧。”微弱的声音虽然轻，却是发音清楚。
明湘有些惊讶。
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位刘大姑娘会对她示好。
刘夫人脸上的喜悦藏都藏不住。“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刘夫人才转向明湘，声音中就带了一丝期待，“五姑娘……”
这可是她家闺女儿第一次主动开口留人。
明湘笑了笑，也没有推拒。她这次出来原本就是为了能够取得刘大姑娘的好感，现在既然刘大姑娘自己开口了，她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又看了刘夫人一眼，明湘心中微叹，可怜慈母心。这刘大姑娘能够有这样一位母亲，倒真是她的福气。
一边想着，明湘便依言坐在了刘大姑娘身边的椅子上。锦绣垂头站在明湘的身后。
然而，刘大姑娘虽然出言留下了明湘，却再没有下一步动作。两个人只是并排着静静地坐着。
刘夫人就有些失望。只是，心中到底是有些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