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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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头在说话-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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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四声的铃响和留言居然叫不醒我。我按下答录机上的播放键,录音带自动回转,然后开始放音。答录机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发出哗一短声后,便放出戈碧录了一半的留言。还好,只有一通电话。我把签录机倒回最前面,然后换装出门上班。

法医研究所座落在魁北克省警察局大楼内,和司法科学研究所共用第15层楼的办公室。司法科学研究所专门研究犯罪行为,和我们一样是司法部最高的科学技术单位。在这栋大楼从4楼以上的3层楼都是一间间像监狱一样的小房间。一些等待被解剖化验的尸体,就全都存放这里。至于省警局则占用了剩下的八个楼层。

这样的安排有其好处,相关的部门全都在一起。如果我需要像化验报告或泥土化验资料,只要走过几个回廊和楼梯便可轻易取得。然而,坏处就是大家都离得太近,很容易就被人找到。承办案件的刑警们若需要什么测试报告,都能马上到办公室来找我们。

当我一踏进办公室,克劳得尔已在那里等着我了。他带来一个棕色的公文封,手掌轻轻在上面拍打着。

“我拿到牙齿齿模的资料了。”他语带兴奋地说,开始动手拆开信封,样子就像要揭晓诺贝尔奖的得主。

“我自己来拆。”

他念出公文封外的签名。“纳格元医生。他在罗斯蒙开业。我本来可以更早来的,但是他的秘书却笨手笨脚;—拖了我的时间。”

“要喝咖啡吗?”我问。我虽然没见过纳格元医生的秘书,但是我相当同情她。才一大早就被克劳得尔警官骚扰。

他嘴巴微张,不知道是想或不想喝咖啡。在这时候,马克·柏格诺从转角处走来,似乎没注意到我4们两个己在这里,他大步走过一间间办公室的深黑色房门,然后停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弓着腿,把公事包放在大腿上。他的动作让我联想到空手道蹲马步的招式。他保持这个姿势,把公事包打开,翻着里面的物品,而后取出一把钥匙。

“马克?”我喊道。

他大吃一惊,猛然把公事包关上,整个人跳了起来。

“高级动作哦。”我说,忍着不笑出来。

“好说。”他看着我和克劳得尔,左手提着公事包,右手则拿着钥匙。

马克·柏格诺这个人,全身上下都很特别,总能让人一眼便认出来。在他十五六岁的时候,他的脊椎开始前屈,背部微驼。他的头发微卷,脑袋中央部分的头发已完全脱落,光滑的头皮在日光灯照射下闪耀着白光。他的眼镜永远是脏今今地,镜片上还有一点一点的污渍。他总是眯着眼看人,然而在看到钞票时却张大眼睛。这个家伙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卡通人物,而不是法定的牙科专家。

“克劳得尔先生带来了伊莉莎白的牙齿记录。”我指着眼前的这位警官说。克劳得尔举起公文封,证明我所言不虚。

伯格诺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的小眼睛隔着模糊的镜片,正茫然地望着我们。他看起来就像一枝蒲公英,尽管长得很高,但躯干却十分细小,头上还有根根白毛。我发现他根本不知道这个案子。

伯格诺是法医办公室所聘雇的兼职顾问,在这里,每个领域都有特聘的专家,有神经生理学专家、放射线医学专家、微生物学专家,还有牙医学专家。他通常一个星期只来办公室一次,其余时间都在一间私人诊所执业。他上个星期刚好没来,所以不知道这个案子。

我向他简述案情。“上星期有工人在圣米内大教堂附近发现一具尸骨。皮尔·拉蒙斯原本以为是古人的丧葬遗迹,所以叫我去勘验,结果它不是。”

他把公事包放下,听我继续说下去。

“我发现一具无名尸,是被肢解后弃尸的,命案发生时间可能在好几个月前。被害人是女性,白人,年纪大约20出头。”

克劳得尔手拍公文封的速度加快了,而后又停下来看了一下手表。他清了清喉咙,表现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伯格诺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望向我。我继续说下去。

“克劳得尔先生和我已把最有可能是死者的人找出来了,个人资料吻合,失踪的时间也近似。他已经跑去把这个人的牙齿治疗记录调出来了,她的牙齿是罗斯蒙的纳格元医生主治的,你认识这个人吗?”

伯格诺摇摇头,伸出他又长又细的手。“很好,”他说:“把资料给我吧,我待会就来比对。但尼斯把x光片拍好了吗?”

“我请丹尼尔做的,”我说:“应该都放在你桌上了。”

他打开办公室的门锁,克劳得尔跟在他后面进去。我从外头看到他桌上已摆着一个棕色的公文封。伯格诺拿起公文封,核对案件编号。我站在那儿,看见克劳得尔在伯格诺的办公室里东张西望,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克劳得尔先生,你一个小时后再打电话来问结果就行了,现在请你出去。”伯格诺毫不客气地说。

克劳得尔警官正站在办公室中央,正想开口说话。他抿起嘴唇,硬生生把话吞回去,然后整理一下领带,把腰上的手铐扶正,便调头离开了。我看在眼里,差点就笑了出来。伯格诺在工作的时候,是绝对不容许任何警官在旁窥探的。这是他的习惯,而克劳得尔今天算是得到教训了。

伯格诺把头探出办公室。“要进来坐吗?”他问我。

“好呀,”我说:“你要喝咖啡吗?”今天进办公室后还没喝到咖啡。我们经常为对方煮咖啡,轮流走到位于办公室另一侧的厨房去端咖啡。

“好哇。”他把马克杯递给我。“我先弄这些东西。”

我回办公室拿了自己的马克杯,便沿着长廊往厨房走去。他邀请我进他办公室坐坐,让我觉得十分高兴。我们经常合作,一些像分尸、焚尸、木乃伊化或仅剩白骨的尸体,只要是用一般方法不能查验出死者身分的,就会交由我们处理。我一直觉得和他共事很愉快,显然他也是这么想。

当我把咖啡端回来时,他已经把两张x光片挂在看片灯座上。这两张x光片各显示一部分颚部结构,牙齿的部分是白的,其余则是一片漆黑的空洞。我想起第一次在树林里看到这剔牙齿的情景,这剔牙齿的形状完整无理,和周遭已烂得令人毛骨惊然的脸形成极强烈的对比。不过,现在透过x光片,看起来感觉好多了。这是处理过后的成果。两排牙齿整整齐齐排列着,已准备好接受调查。

伯格诺把从牙科医师那里拿回来的X光片放在右边,把从尸体上拍下来的片子放在左边。他用细长骨瘦的手指在两张x光片上轻轻点着,一个地方接着一个地方,而后调整X光片的位置角度,使这两张并排在一起的x光片朝同一个方向摆着。

他仔细比较这两张x光片,看来各方面均十分雷同。两张x光片都有缺牙齿,齿根发育皆已完成。从牙槽的轮廓弧度看来,左右两张x光片几乎一模一样。但最值得注意的,就是x光片上透出的白色光点,这是补过牙齿的痕迹。无论怎么比较,这两张x光片就像是翻拍出来的一样。

经过冗长的比对检视后,伯格诺从右边的x光片选了一小块区域,与从尸体拍下来的x光片重叠在一起。他标示出的是臼齿部分,两张x光片几乎是完美地重叠在一起。他转身看着我。

“没错,是同一个人。”他用法文说,身子往前倾,一只手肘支在桌上。“当然,正式报告还得等我看完病历纪录后才会出来。”他伸手拿起咖啡。他除了彻底比对x光片外,还会把疑似被害人的病历资料仔细看过。不过,他现在就已经相当肯定了。死者就是伊莉莎白·康诺。

还好,我不必去面对死者的父母、丈夫、爱人或孩子。我曾参加过这种会议,看过他们的表情。他们总流露出哀求的眼神:一定是你们搞错了,是一场恶梦,是有人开玩笑,根本不是事实……最后,当他们不得不接受事实时,他们的世界也在那接受事实的千分之一秒开始整个改变了。

“马克,谢谢你马上帮我检验。”我说。

“要是每个案子都那么容易比对就好了。”他小吸一口咖啡,一脸痛苦地摇摇头。

“你要我去把克劳得尔搞定吗?”我尽量不在话里露出厌恶的口吻,但显然没有成功。他对我会心一笑。

“我知道你一定能把克劳得尔搞定。”

“好吧,”我说:“反正,他正需要一位驯兽师。”

他大笑起来。直到我走回办公室,仍能听见他的笑声。

我祖母总是说,不管是谁,每个人身上都有优点。“只要用心看,你就会发现,每个人都有好的一面。”她老是以柔细的腔调说。奶奶,你要是遇到克劳得尔,就不会这样说了。

克劳得尔的优点就是行动快速。才15分钟不到,他就回来了。

他闯进伯格诺的办公室,我隔着墙壁听见他们两人在大呼小叫,还好几次提起我的名字。伯格诺叫克劳得尔来找我,然而克劳得尔却觉得太费事。他只想知道结果,而现在却又得来找我。因此,当几秒后克劳得尔出现在我办公室门口时,果然铁青着一张脸。

这次我们两人都不打招呼了。他就在门边站着。

“没错,”我说:“就是伊莉莎白。”

他皱了皱眉,但我看见他眼神透露出的兴奋。他有被害人的身分了,可以马上展开调查。我想,他对死者一点感觉也没有,或说,对他而言,这就像一场游戏。找出坏鬼,解开谜题。我曾听过警探对尸体的挖苦、评论和开玩笑。对有些警探而言,这是转移压力的一种方法,是一种自我保护的系统,好坏他们能面对凶残的屠杀场面,算是黑色笑话的一种。但是有少数警探,就对死者极漠视,更别提尊重这两个字了。我想,克劳得尔警官就是属于后者。

我瞪了他几秒钟,直到外头一阵电话铃声响起。虽然我真的不喜欢他,但又很在意他对于我的看法。我希望他能肯定我,希望他喜欢我,我希望大家都能接受我,视我为群体中的一份子。

此时,过去教我心理学的兰蒂教授所说过的话,又闪过我的脑海。

“唐普,”她这样说:“由于你小时候父亲老是酗酒,从来就不关心你,因此你很渴望得到父爱;等你长大后,这种对父爱的渴望转移到他人身上,所以你会有想讨好所有人的性格。”

她精确地找出了我的问题,却无法帮我纠正,我必须自已改善。偶尔我也会纠正过,使得一些人一见到我就头痛。现在我和克劳得尔的关系尚未恶化,我知道自己正避免任何冲突。

我深吸呼一下,尽可能小心说话,以免激怒了他。

“克劳得尔先生,你有没有觉得这件谋杀案和两年前的一个案子很像?”

他仍站在门口,紧抿着嘴唇,脖子开始渐渐涨红,慢慢扩散至整个脸部。

“什么案子?”他冷冷地说,尽力保持平静。

“茜儿·托提尔的命案啊,”我说道:“她在1993年10月遇害,尸体被肢解、斩断头部、取出内脏。”我直盯着他说:“而且她的遗骸也是被装在塑胶垃圾袋里。”

他举起双手,在嘴唇前交握,十指相叠,紧托住嘴唇。从他制服里,手铐互撞发出清脆响声。他瞪大眼睛看着我。

“布兰纳小姐,”他刻意把英文讲得字正腔圆:“你应该专注自己的专业领域才对,我们自己会找出辖区里所有犯罪的线索。这两件案子根本就不一样。”

我不理他轻视的态度,继续说道:“被害人都是女性,都是在最近一年内遭杀害。尸体都是残缺不全,并且……”

他再也克制不住情绪了,脾气终于爆发,破口对我吼道。

“神经病!”他用法文骂道。“你太……”

他紧缩嘴唇,把快到嘴边的脏话吞了回去。很明显地,他正再度努力控制自己,恢复冷静的态度。

“你大概反应过度了吧?”

“你自己想想吧。”我不屑地说。我起身把办公室的门关上,整个人因愤怒而颤抖起来。



坐在蒸气室里流汗的感觉应该不错,像个绿花椰菜一样。但这只是我的想像。那天我气了一天,健身房并不符合我的期望。运动虽让我稍微消了气,但还是感到心烦意乱。刚才我随着健身房的音乐,把地板当成克劳得尔,用力地踩着。克劳得尔果然是混蛋。猪头、智障,这两个字眼最适合他了。我虽然觉得这两件案子有关系,但就仅止于此。我脑子里一点头绪也没有,根本无法把杀人凶手揪出来。伊莉莎白·康诺、茵儿·托提尔,这两个名字不断在我脑中盘旋,就像在餐盘里滚动的豌豆。

我换了一条毛巾,让脑子重新回想一下今天的事件。克劳得尔离开后,我去找但尼斯,看伊莉莎白的骨骼处理好没有。我要一寸一寸检查,找出死者曾受过的伤害。不管是挫伤、割伤,什么伤都不能放过。然而,被害人尸体被切割的方式让我感到有些困惑。我得再仔细看那些被肢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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