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援朝记得很清楚，一个月前他还陪老爷子玩捉迷藏呢，可现在却……
“呼……”
萧援朝吐出一口气，用力吸吸鼻子，轻轻的跪在床前，静静等待，双眼死死盯着一侧放置的心电监护仪。
心电监护仪上，代表心乱的那条线呈现出非常微弱的跳动，给人一种随时都可以成为直线的感觉。
萧援朝死死盯着，屋里的都振华与林岚也死死盯着，警卫员队长也在死死盯着。
谁都没说话，谁都不敢说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这个时候，萧援朝清晰的看到代表心跳的那条曲线变得强有力起来，甚至都跟年轻人的心跳频率一样。充满了生命的气息，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看到心电监护仪上彰显着生命力的曲线，萧援朝的眼泪一下涌出来了。他看到的不是老爷子好了，而是老爷子很快就不行了。
这是回光返照，每一个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爸！”都振华叫着老爷子，眼睛里满是笑意的轻声道：“醒过来就好了，没事了，什么事都没了，呵呵呵……”
“对，没事了，没事了。”林岚也笑着。
可惜谁都知道他们是强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让自己的父亲放心，不想让父亲看到他们的悲伤与痛苦。
醒过来的老爷子用浑浊的眼睛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与儿媳，然后转头看向跪在床边的萧援朝。
这一刻，他浑浊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并且这种明亮在瞬间攀升到极致，甩开浑浊，变得跟从前一样，充满神采。
“宝宝没来吧？”老爷子伸手拔掉鼻孔的氧气管，用枯瘦的胳膊撑着自己坐起来，完全像是完好人一样。
“爷爷！”萧援朝跪着朝前行进了两步，伸手抓住老爷子干枯的左手。
老爷子笑了，笑的中气十足。
“呵呵呵……嗯，不错，不错。”老爷子攥住萧援朝的手道：“援朝来了就行，宝宝那孩子不稳当，我也看不得宝宝哭，呵呵呵……”
根本没有通知都宝宝，毫无疑问，这是老爷子的意思。
“时间不多了，该说的我会说完。”老爷子转头看向都振华，吩咐道：“让外面的人散了吧，回到各自的岗位上。我不需要人送，只要有家里陪伴就行了。”
“是。”都振华立即走出去。
“轰隆隆……”
一阵闷雷声响起，本来晴朗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阴云满布。
“要下雨了？”老爷子问道。
“是，首长，要下雨了。”警卫员回答道。
“哦……”老爷子想了一下道：“让他们继续站着，淋淋雨，练兵。”
“是！”
警卫员走出去了，屋里除了医生就剩下林岚和萧援朝。
“酒。”老爷子伸手要酒。
“爸……”林岚双眼通红。
“闺女，最后一口酒了。”老爷子笑的格外慈祥。
萧援朝二话不说，掏出随身携带的酒壶拧开递过去。
接过酒壶，老爷子美美的喝了一大口，心满意足的长长吐出一口气。
“知道为什么只留下你们两个人吗？”老爷子慈祥的看着萧援朝和林岚，轻轻叹一口气道：“是因为亏欠，亏欠啊……”
“爸！……呜呜呜……”林岚捂着脸哭起来。
萧援朝则死死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流淌出来。
“闺女，孙女婿，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到了我们都家让你们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委屈了。”老爷子一脸心疼的继续说道：“可是没法子呀……唉……”
没法子，的确没法子。林岚嫁给都振华并不幸福，一点都不幸福。
萧援朝走到现在，完全是老爷子一手推动往前走的。一个凶兵计划，把萧援朝的一切都改变了。老爷子觉得亏欠，他把自己唯一的孙女许配给了萧援朝。
“为国，为民！”萧援朝沉声说道。
“好！好！好！哈哈哈……”老爷子大笑，面色呈现红润。
可陡然间，他的身体重重躺倒在床上，眼睛里的神采以极快的速度褪去。
快没时间了，快没时间了！
“爷爷！”萧援朝伸手扶着老爷子的脖子。
“呵呵呵……太、太、太快了……”刚才还充满中气的声音变得虚弱无比。
“让、让他们散去吧……要、要、要是让别人听到老都临死前、钱……还练兵……会、会、会骂娘……”老爷子发出微弱的声音：“我就是一个、一个小农民……鬼子来了打鬼、鬼、鬼……打、打军阀……打老蒋……打……咱其实什么都不是，就是、是、是……老百姓、庄稼把式……别搞太隆重……简简单单就好，咱就是庄稼……把式……鬼子来了打鬼子……豺狼来了打……豺狼……”
老爷子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代表心跳的曲线已经变得微弱无比！
“孩、孩子……”老爷子盯着萧援朝，用自己的右手死死攥着萧援朝的手。
非常用力，似乎用尽全身上下所有的力量。
“记住！”老爷子努力要爬起来，死死盯着萧援朝。
“滴——”
代表心跳的曲线变直了，发出清亮的滴声……
“爸！！！”
“爷爷！！！”
悲痛欲绝的声音同时从萧援朝和林岚的口中发出。
老爷子的身体软了下去，可萧援朝依旧还清晰的感受到老爷子握着自己手掌的力量。
他还有话没说完，还有话没说完！
忽然间，直线重新编程了曲线，疯狂跳动，用一种难以想象的幅度跳动。
老爷子的双眼猛然瞪圆，狠狠座起来冲萧援朝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护国！护国！护国！！！”
“噗！”
一口鲜血从老爷子口中喷出，尽数喷到萧援朝脸上。
“轰！”
老爷子重重躺倒在床上，瞪圆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萧援朝，等待着，等待着。
“我是白起，我是杀神，以杀护国，以杀护民！”萧援朝一边流淌着泪水，一边向老爷子作出承诺。
听到这句话，老爷子的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握着萧援朝的右手也松开了，整个人彻底变软，陷在床上安详的闭上双眼……
“轰隆隆！轰隆隆！……”
雷声隆隆，大雨倾盆，大院里所有的人站在狂风骤雨中一动不动。他们唱起了歌，雄浑悲呛，却又激荡昂扬的歌！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暴雨的歌声中，鲜艳的五星红旗和军旗同时升起，迎风怒展，迎风怒放……
ps：仅以此篇悼念离去的张将军，人已去，铁骨未失，铁血依旧，为国，为民。百死麾战扬铁骨，将军此去无遗恨。此致，敬礼！
第415章 红色传承
老爷子去了，满足的去了。可能还带着遗憾，可能还有些不舍，但终究还是面带微笑去的。
葬礼非常简朴，依照正常规格的葬礼进行。对外，仅仅发了一条讣告，告知何年何月何时逝世。没有多余的修饰词语，仅仅就是简简单单的一条讣告。
没有人去关注，甚至几乎没有人还能记起这位铁血虎将。仿佛老爷子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庄稼把式，死与不死也就那样。
可在国外，老爷子的死成为一条重大新闻。许许多多国家的知名将领表示哀悼，许许多多的外国人知道共和国最铁血、最硬朗、最鹰派的将军去世了。
去世一个这样的将军，就能让别国轻松许多，就能减轻别国的压力。他们渴望这种层次的将军一个个离去，却又为这样一个虎将的离去而痛心。
这是敌人的尊重，来自于敌人的敬仰膜拜。
婚礼一切从简进行，当老爷子的骨灰送到八宝山之后，都振华没有一刻停留，火速返回特甲类部队司令部。
一石激起千层浪，老爷子的去世让国家周边格局发生一系列的变化。
所有周边的虎狼都在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即扑上来撕咬一番。南海冲突升级，东部海岛事件重提，西北形式严峻，西南危机重重。
这些平日里安静的毒瘤，仿佛在一夜间尽数爆发。一系列有组织、有明确目的的**行动拉开序幕。岛国重提解禁自卫队，美方太平洋舰队加大巡航力度，国内海域上空无人侦察机啊陡然增多，西南邻国冲突加大……
暗流涌动，让人应接不暇。
倘若老爷子还在，这些事情根本不会爆发。但是老爷子去了，永远的去了。或许所有的敌对国家和势力等的就是老爷子离去，一旦离去，他们仿佛就能挣脱枷锁。
没人再能一拍桌子宣战，几乎没人再有那种魄力敢于发动战争。
老爷子敢，老爷子能，可惜……
料理完老爷子的后事，萧援朝得到其他几名老爷子的一起召见。这些都是爷爷辈的，跟都老爷子一样，都是那种一路浴血奋战下来的铁血悍将。
当萧援朝见到这几位老爷子的时候，才发现国内现存的也就这几位了。
“做你该做的事，不需要考虑任何事。”其中一名老爷子直接了当的对萧援朝说道：“护国！护民！所有的一切都有我们，我们几把老骨头暂时还能撑得住。”
萧援朝非常清楚这位老爷子话语的分量，那是蕴含着张扬的鹰派作风的铁血狰狞。现在是和平时期，可和平时期并不代表着再无战事。只要是战事，就需要流血牺牲，只要是流血牺牲，就需要杀神！
和平从来都是被战争圈养起来的，杀生护国，杀生护民永远没有错！
整天喊着口号要和平的永远没有和平；操着屠刀大开杀戒的，不需要说就能拥有和平。
可惜许许多多生活在安逸环境的人永远都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会把人性看的很重要，会把宣扬的和平理念看的很重要。
可惜……那都是扯淡！只要让那些人上一次战场，就会明白什么才叫和平。
“都老哥去了，并不代表我们这一辈垮了。”另一名老爷子仰起头，目露精光对萧援朝道：“你是都老哥指名的人……懂吗？”
萧援朝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传承啊，都老哥把你当成他的传人啊……”老爷子感慨着，话锋陡然一变道：“记住，传承！”
传承两个字非常重，狠狠的砸在萧援朝的心口上。
“你终生不得晋衔，终生不得从政，终生不得从商！”老爷子的眼光仿佛两柄利剑，狠狠刺进萧援朝的眼中。
听到这番话，萧援朝理解。这是一种绝无仅有的大公无私，许许多多人都无法理解的大公无私！
“你也不再是军人，永远不是！”老爷子再次沉声说道。
这句话让萧援朝愣住了，他本身也不喜欢从商、从政，军衔的晋升对他来说更是无所谓。但是他必须得是一个兵，一个纯纯粹粹彻彻底底的兵！
他已经被开除军籍，最渴望的就是能够恢复军籍，成为一个兵。不需要多高的军衔，哪怕只是一个列兵都可以。
似乎看穿了萧援朝心里的所想，另外一个老爷子深深抽了口旱烟袋，口气放轻道：“但你是一个兵，从今天开始，你将成为‘红色传承’的一个兵。”
红色传承？！
“这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坐在一起合计的一支部队，经过军委特别批准的一支部队。”老爷子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子，对萧援朝继续说道：“都是我们这些老东西的孙子辈或重孙辈，加起来也就五六个人吧。本来宝宝孙女应该进入的，你是没有资格的。但是都老哥说你有，你就有了。我们对你进行过最细致的政治审查，以及心理评估，同样认为你有这个资格。”
萧援朝不知道红色传承意味着什么，但他清楚这支部队绝对凌驾在特甲类部队之上！
“其实红色传承部队根本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没有权力，没有特殊，甚至连津贴都没有。如果非得说它特殊，那就是……我们这一代人向儿孙辈的传承吧。”老爷子咬着旱烟袋，笑笑道：“新中国是我们这一代人打下来的，不想看到被糟蹋。就像是庄稼地，长势一片喜人，谁敢糟蹋，老汉就跟他没完。”
“具体需要做什么？”萧援朝问道。
“护国！护民！”老爷子想了一下道：“我们是最不得儿孙喜欢的，因为我们本能给他们留下许许多多的东西，但是我们一点都没给他们留，反而要强加给他们一份责任。因为我是木匠出身，老杜是长工出身，都老哥是庄稼把式出身，老古是羊倌出身。我们都是很寻常的人，所以没有享受特权的权力。”
“现在还有多少你们这种人？”萧援朝凝视老爷子问道。
一句话把几个老爷子同时问沉默了，因为像他们这样的根本没有几个了……
ps：下一章更显时间，下午四点。
第416章 不敢享受
跟几个老爷谈完话，萧援朝彻底了解了红色传承部队。与其说它是一支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