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的死活决定，输掉一方的棋子全部死掉。而围棋的巨大棋盘在开局时全都是空白的，落子处没有规定，最后的结局，也不是由一个或几个棋子的死活决定的，而是由排列的状态来决定。围棋的下法千变万化，形状比吃子更为重要，无穷无尽的形状难以捉摸，目前地球上最先进的计算机程序还不是业余棋手的对手。想在半盘甚至少半盘下成与棋谱完全一样的棋形，都是绝不可能的。可想而知，如果卫明用围棋来和这个聪明的疯子较量，一定会输得极惨。
但是现在，卫明想到，自己争来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我也许可以帮助你逃出去。”这是唯一的机会，不仅可以暂时解除面临的死亡威胁，还可能得到这个蛇人的帮助，产生逃脱的希望。
“那还差得远。”蛇人用嘶哑的语音说，听起来粗鲁而且轻蔑。
现在蛇人的头又向下，来到卫明的头顶，卫明仰起头来，盯着对方的眼睛。他不想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引起蛇人的不快，但他不愿屈服，即使在这场较量中，自己成为牺牲品，但是获胜的一方得不到他的尊重。因为，他是用了野蛮的吃人手段，靠的是血腥和屠杀，这是文明人类的耻辱。
蛇人似乎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什么东西，那精光四射的眸子稍稍有些游移。毕竟是两个经过了那样高超的智力较量的文明人类，现在突然重返到原始的、本能的层次，还是非常便扭的。然而，他的眸子里马上就充满了那种失去理智的疯狂，现在卫明已经能够看出，那是迷茫的神情，智慧已不存在，在这种情况下，蛇人变成了一只凶残的野兽，是不可理喻的。
在血红的舌头和白森森的牙齿向他逼近之前，卫明一直坚强地迎着对方，没有半点退缩。第二口终于要咬下来了，撕心裂肺的第二口，这可恶的魔鬼！
突然，蛇人停了下来，洞中传来了一点动静，声音越来越大，是滑车，那升上去的滑车又降下来了，滑车里面似乎有奇怪的声音，这次会带来什么呢？
滑车停在了柱子上面一点，里面的声音也停了下来，只停了片刻，还是和上次一样，“哗啦”一声，滑车的底部突然打开，一个重物从里面一下子落了下来，施加猛地扑了过去。柱子下面顿时出现了一场小的混乱，夹杂着一只生物绝望的叫声，那是一只长着四条腿的生物，它一落下来就想跑开，但却落在施加的魔爪之下。令卫明稍感宽慰的是，那肯定不是狗人，看起来，它更像是一只动物。地面上的蛇人给施加送饭来了，他们一定是认为，那个瘦小的地球人已经成为恶魔腹中的残渣了吧。
蛇人将猎物按倒在地，这次他没有像对待卫明一样，短短的一会儿功夫，那只猎物已经不会动弹，他就这么轻易地杀死了它。现在，他用尖利的爪子，割开了它的皮，切开它的肉，在火上烤起来。真不明白这样发达的人类，爪子竟然还没有退化，仍然保留着应该是原始的锋利。卫明觉得，蛇人实在是和种原始和文明的结合体。他们的寿命很长，应该很少活动，但运动起来却又非常灵活，他们可以使用各种各样的工具和武器，但自身的反应又十分敏捷。这些彼此相互矛盾的东西，就这样在他们的身上形成了统一体。
烤肉散发着一种奇特的气味，施加满意地把它放进嘴里大嚼，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然后一扭头，骨头在点点火光中，划出断断续续的白线，向洞窟那一头的白骨堆飞去。
滑车的底面合上，发出一个声音，但施加毫不理会，又在撕裂另一块肉，滑车开始沿着柱子上滑。卫明猛地一跃而起，他用尽全身力气，身体像装了一根弹簧，向已经离开地面的滑车跳了上去。他的手已经快要碰到了滑车的下沿，只要找到借力之处，一翻身就可以爬上去。但是就在这时，突然觉得后颈一紧，身体直线下落，然后在空中翻了一个身，重重地摔在地上，后脑撞得生疼，但这还并不是最难受的，那只狰狞的头颅又来到了他的上空，悬在他的面前，发出嘶哑的声音，听起来无比恶毒：“你很不老实，应该受到惩罚！”
爪子的尖端闪着寒光，掠向卫明的胸前，在“嗤啦啦”的响声中，卫明的宇航服裂成了碎片。难道蛇人的目标是他的内脏？蛇人的动作非常快，但这恐怖的一刻就像慢镜头一样，在卫明的眼前展现。那血红色的大嘴和獠牙利齿离他的左胸越来越近，蛇人要掏出他的心？
就在这一瞬间，洞窟的地面上突然响起“铮”的一声，挣扎和搏斗稍停，他们的视线都转向了那里，在微弱的火光中，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在地面上弹了一下，又落了下去。是卫明放在胸前的那枚古钱。
“刷”的一声，蛇人的身体向那边一探，又迅速缩回，停在柱子上，他不再理卫明，而是把那枚古钱放在眼前细看。卫明赶紧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胸前破烂的衣衫，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但他还是用视线的余光看到，滑车已经升上了半空，他没办法从那里逃跑了。
“这是什么？”蛇人问道。
是不是应该告诉他呢？卫明有些犹豫，对那些蛇人，他也没有提起过这枚古钱的事。他知道，古钱现在是发现车轮族的唯一线索，关系重大，非常重要。他想了想，觉得在这样的绝境之中，隐瞒真相只会使形势更加扭曲，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管他呢？事已至此，生死也只能由得他去。
“我对你说过，我来的目的是对一种威胁宇宙文明人类的生命进行调查，这种生命叫作车轮族，这个古钱是与车轮族有关的一种东西。”
“看来你说的不假。”蛇人咕哝着。他的爪子一弹，那枚古钱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儿，落到了卫明的脚边，卫明急忙一把把它抓住，塞进了怀里，即使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卫明仍然牢记着自己的使命。古钱是发现车轮族的唯一线索，找到车轮族的渴望，已经融化在卫明的血液之中。
巨大的阴影又从柱子那边飘来，那闪着寒光的眼睛怪异地紧盯着他，从上到下打量。
“你受过训练？”
“是的。飞船上的几年。”
“你很诚实，我可以帮帮你。”
机会来了，卫明的心开始紧张地跳动起来，他不知道该做什么表示，蛇人是不是又在发疯？
“当然，我帮助你，是希望你能够帮我，如果我帮你从这里逃出去，你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帮助我离开这里吗？”
“我一定会，但我想劝告你，不要再杀人，不要再做野蛮的事。”卫明作出了承诺，他相信施加一定也会想到，一个诚实的人，诺言才有力量。
蛇人哼了一声，似乎是对卫明的劝告不置可否。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卫明成了施加的学生。
按照施加的看法，以卫明现在的能力，即使逃出去了，也会很快成为其他具有更高智慧生物的牺牲品。必须再经过一番锻炼，在本领上有很大的提高，才能完成解救自己的任务。
那么，蛇人的智慧甚至比委托卫明任务的不知名人类的智慧还要高级吗？想过这个问题之后，卫明认为答案决不是肯定的，也许他们各有千秋。施加之所以对自己的本领不以为然，那是参照对象不同的原因。卫明在飞船上学习时，得到的大都是鼓励，因为如果与地球上的人类相比，他的进步是神速的，无法想象的，但是，由于差距太大，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这中间的距离是根本无法弥合的。
然而，现在卫明得到了很好的机会，这是任何一个人也难以得到、难以想象的，他不仅得到了一种高级智慧的教导，还可以得到另一种高级智慧的启迪，两种智慧可以相互生发，产生更好的效果。
施加的疯狂竟然一去无踪，现在，他像一个称职的老师，张开他那咬过卫明肩头的巨口，发出一连串的声音，经过了这么多折腾，卫明宇航服上的这一套声音接收、翻译和传送装置仍然好用。尽管施加的语言涉及非常高深的知识，有些晦涩难懂，但卫明还是理解了大多数意思。
宇宙中的智慧无穷无尽，智慧是具有创造力的一种神奇的东西，智慧就是力量。目前人类还没有完全弄清智慧的层次，以及智慧的机理和奥秘。据施加的阐述，智慧有四个层次，每个层次之中又可以分成许多等级。第一层次是感觉事物。也就是通过自己的器官，了解到周围事物的存在，但这种认识是肤浅的，既不能对事物施加主观的影响，又不能对其内部机理有更深的了解。这个层次的智慧是普通低级生命所具有的，不同的低级生命，感觉器官有不同的偏重。第二层次是知觉事物。这个层次不仅要感觉到事物的存在，还要通过一个更活跃有效的思维器官，把各种感觉器官的反映搜集起来，进行整理、归纳、综合，对事物的存在进行分析、研究、琢磨，从而了解事物的特点，认识事物的本质。一些高级的生命具有这种能力，但有的能力较强，有的较弱。第三层次是改变事物。在知觉事物的基础上，对事物的发展规律有了明确的认识，进而可以预测事物的变化，并通过人为的干预来影响事物的变化，从而达到使事物向自己希望的方向变化的目的。这是人类的典型特点，是创造力的体现，智慧高度发达的人类，可以按照自己的目标，在很大程度上改造周围的自然。第四层次是支配事物。这是非常高超的思维层次。用思维来改变事物的人类能够具有创造性，但这种创造性受到很大的限制，是被动的，受到这种人类自己发现的规律和定式的制约，视野不够开阔，思维的力量像被束缚的翅膀一样，无力高飞。而能够支配事物的思维则可以突破这种限制，使现存的被人类发现的规律和定式失去作用，从而不仅是改变事物，而且改变规律，使事物的变化产生新的轨迹。这一层次的思维对地球人来说很难理解，但这是真正具有创造性的思维，宇宙中最伟大的文明，能够突破时空界限的奇迹，都是这样的思维创造出来的，宇宙中只有很少的生命具有这种思维力量，他们才是宇宙的宠儿，因为在这个意义上，他们已经与宇宙融为一体。这个层次的思维之中也有高有低，较低层次的人类只在很少的时候能够打破定式，有所突破；而较高层次的人类则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摆脱了束缚和限制，领会到自由的幸福。
由于电脑一时也找不到好的词来翻译施加的意思，后两个层次的智慧与事物的关系形容得不太准确，在写日志时，卫明努力在自己的头脑中搜索合适的、恰当的表达方式，但仍然没有满意的结果。好在，卫明基本上明白了施加的意思。他说得很有道理，也给卫明打开了一扇通往成功的大门。宇宙中具有高级智慧的人类，经过了长期的进化，积累了无数宝贵的经验。由于生命有限，这样的进化卫明是不可能完成的了，但好在地球人类的大脑并不简单，这是一个完美的智能结构，是一个具有超级功能的信息处理器。到目前为止，地球人类对自己大脑的了解，还只是初级阶段；对自己大脑的运用，也只是发挥了它功能的一小部分。宇宙赠给地球人的礼物很超前，使地球人的智力有很大的开发余地，这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如果卫明能够学习到那些具有高度智慧人类所积累的经验，他就完全能够充分利用自己的宝库，达到与他们同样的高度。
这个身陷地底的杀人狂、疯子又是一个非凡的智者，他对自然科学和人类心理的一系列阐述，即使与飞船上那样高深的知识相比，也毫不逊色，很多道理卫明闻所未闻，他的眼前洞开了另外一个世界，闪闪发光，充满神奇。施加的数学分析方法与地球人和卫明飞船上的老师所讲授的有很大的区别，完全是另外一个体系，开始时卫明简直无法理解，考虑问题非常困难，但当他发现了其中的一些奥妙，立刻受到深深的吸引，如听仙乐，茅塞顿开。施加教卫明下一种特别的棋，在一个弯曲的四维空间里，双方用各种不确定形状的棋子进行较量。这是一种规则同样简单，但内容更为复杂的棋，如果说象棋的变化数量是所有整数和分数的数目，围棋的变化数量相当于线、面、或体上所有点的数目，这种棋的变化数量则相当于所有任意曲线的样式的数目，是又高了一级的无穷大。只有使用施加的方法体系，才能进行有效的思考分析。在这场较量中，卫明像任何一个初学者一样，下出了各种幼稚可笑的招数，令施加大发雷霆。在洞窟的角落里，卫明独自咀嚼屈辱，咬紧嘴唇发誓超过对方，即使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