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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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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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皇上说话的口气比较冲,迥异于平日在我面前的表现,我有点纳闷,难道,他还在为海棠花公案纠结?

他的性子,好的时候固然千依百顺,一旦别扭起来,也是天怒人怨的。如果他真的很在乎那件事,我还不如索性“招供”,也好早点解开他的心结,免得他纠缠不清。

于是我主动告诉他:“那支海棠花的确是祁云海给我摘的。”

他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我忙补充说明:“是我自己喜欢那花,想摘一枝下来,但树太高了,我够不着,正好祁云海走过,就自告奋勇地帮我摘了一支。”

皇上嘿嘿一笑:“好巧呢,那么大的王府,后园的某个僻静角落,你们也能邂逅相遇。”

我无奈地纠正:“不是僻静角落,那株海棠挺有名的,听说是千年古树。前朝的时候,这府邸的主人还在树的周围竖起护栏,不让人靠得太近。琰亲王住进去后,说树还是自然生长好,围上护栏等于把它拘禁在一方小小田地里,这才拆掉的。”

这不是撒谎,我会出现在那儿的确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到的时候,祁云海已经在树下伫立了。他也是爱花之人,会出现的理由应该和我一样。我和他,决不是有意相约。

虽然后来的发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但我也相信,祁云海并无预谋,他也只是触景伤情,然后在我的安慰和鼓励下动了求婚之念。他的反应,是一个受到重大打击因而心灰意冷的人在感受到温暖时的本能反应。

凭心而论,我对祁云海这样的人是有好感的。作为一个来自民间的公主,选择对象时会更倾向于同样出身的人,这样双方比较容易对话和沟通,容易相互理解。

但这只是大的心理倾向,并不说明我就一定会接受祁云海。弑君案未发生之前,风神俊朗的祁云海都没叫我动心,何况是现在已变成中年人形象的他。

“就这么简单?”皇上对我的说法还是将信将疑。

我好笑地反问:“那皇上认为该有多复杂的故事情节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祁云海的神色不对劲,还有他当时应该有话要对我说,是你故意打断,然后想办法把我支走的,要不是心里有鬼,你为什么要急着拉走我?”

我的脸色沉了下去,语气也生硬起来:“皇上,我和祁云海,最多只是站在一起说说话而已,难道我连跟人说话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他不依不饶地说:“问题不在于跟他说话,而在于跟他说了什么!”

我的火气上来了:“说什么都是我的自由吧。还是皇上以为,我在泄露什么重要机密,甚至在跟他密谋什么?”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皇上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我紧追着问:“那皇上是什么意思,请明说好吗?老是这样拷问来拷问去,我心里没底,我是皇上的姐姐,不是皇上的囚犯。”

“你不只是我的姐姐,你是我的……”他猛然打住了,我也低下头不再吭声。

这是我们之间的禁忌话题,自从上次领悟到他的心意后,后来再仔细体味他的言行,越发肯定了当时的想法。

既然明白他的心意,知道他一切无理取闹的行为都不过是吃醋而已,我不禁起了一点怜悯之心,态度也软和了下来,温言道:“那枝花真的不代表什么,就算祁云海有什么想法那也是他自己的事,跟我没关系的,我又不喜欢他。”

果然,这句话消解了皇上所有的抵触与急躁,他立刻会心地笑了:“我也是这么想的,祁云海那么大一把年纪了,怎么配得上姐姐?母后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尽喜欢给姐姐介绍一些老头子。”

我轻笑着摇了摇头,祁云海再怎样也是中年帅哥,跟老头子还是沾不上边的,皇上不待见人家,就把他形容成这个样子。

我故意说:“母后会这样撮合,是因为姐姐我也老了呀。”

“你老了?”

“起码比皇上老。皇上两岁的时候我四岁,皇上十岁的时候我二十,皇上二十的时候我四十。”

皇上挑起眉:“你这数是怎么算的,我二十的时候你就四十了?”

我扳着指头说:“是啊,皇上两岁我四岁,我的年龄正好是皇上的一倍,所以皇上二十的时候我就四十了。”

皇上大笑:“你怎么不说,我一岁的时候你三岁,你的年龄正好是我的三倍,所以我十岁的时候你三十,我二十的时候你就六十了呢?”

我也忍俊不禁,但,“不管怎样,我比皇上大,这是铁的事实。”

“两岁而已。”他对此不以为然。

“如果是男人比女人大两岁,那的确只是‘而已’;可如果是女人比男人大,哪怕只大一天,也是女大男小,不合适的。”

他索性不跟我争了,蛮横地说:“我是皇帝,我说行就行!”

我不得不提醒他:“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什么问题?”他目光灼灼地问。

什么问题?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在天下百姓眼里,我们是姐弟啊!

年龄的大小的确不算什么,可一旦涉及到人伦大防,就算你是皇帝,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可是这些怎么好跟他说呢?我摆了摆手道:“没什么,我这会儿真有点头晕了,想眯糊一会儿。”说罢,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睛。

要怎样才能让他明白,我和他是完全没可能的呢?

第五十六章 落叶人何在(一)

 关于祁云海求婚的事,我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如实向太后禀告,不然我怕自己处理,会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太后听了之后倒没说别的,只是问我:“你完全不能接受他吗?母后的意思是,假如他真的征服了高哥丽回来,向我提亲说要娶你,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嫁给他?”

我低头沉吟了片刻,然后说:“如果这事只是我个人的婚姻问题,那么我的回答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但如果,这事关系到江山社稷,我唯母命是从。”

若我的婚姻能起到巩固朝廷的作用,我便舍了自己又如何?本来也不过是个下堂妇而已,顶了这公主头衔,难道还真拿自己当高不可攀的公主了?即便是真公主,如兰妃、落花、落叶等,当她们的父王要她们离乡背井去异国和亲时,还不是得乖乖从命。

太后却叹道:“傻瓜,你的婚姻,永远只是你个人的婚姻问题,与江山社稷无关。在母后心里,没有什么比我女儿的幸福更重要的了。”

“母后”,我看着这个任何时候都把我摆在首位的人,“那您说这件事女儿该怎么办呢?”

太后给我捋了捋头发说:“你顾虑得也有道理,在领兵出征的关键时刻,的确不能打击他,只能鼓励加安慰。”

“所以”,我无奈的一笑:“当时我只好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他。”

太后也点头道:“不能不答应,就只能含糊其辞了。”

“可含糊也是答应啊”,提起这个,我就有点着急:“女人含糊,男人会以为你只是害羞,其实心里是乐意的。”

太后忙安抚我:“没关系,你没有明确地许诺,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具体怎么做,还得看这次征战的结果。如果无功而返,不能恢复渤阳候爵位,我想祁云海自己也不好意思再提了;如果作战形势大好,到时候再想个妥善的办法,让你既不用嫁,也不会让祁云海过于反弹。”

看太后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安定了许多,也有心情乱出馊主意了:“母后,如果您是担心祁云海会因为婚事不顺觉得尊严受挫,从而对朝廷生出异心的话,应对办法其实有很多的。”

太后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哦,那你说说看,看咱们母女俩是不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比如,得胜归来后,说他劳苦功高,给他更大的官衔,把他留在京城,每日随班上朝。他离开了军队,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也可以把他和其他戍守使调换位置,比如让他去北边镇守,严横则调去东边。”

在自己的娘亲面前,我也不怕说错了会惹人笑话,故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太后含笑道:“第一个办法可行,第二个恐怕就行不通了。”

“为什么呢?”

太后给我讲解道:“朝廷会派某位将军去某地镇守,是因为这个人最熟悉当地的情况,有多次跟对方军队交战的经验,如果换一个人,就完全失去了这种优势。像严横,他的祖先是回鹘人,所以他骑术精湛,惯于用骑兵突袭;祁云海则来自南方,水性极佳,擅长打海战,他们两个怎么能换呢?”

我好奇地问:“还有海战?”

太后答:“当然有,不然扶桑为什么会派公主媾和?还不是想向我们学习航海技术,同时也趁机探查一下我国海防的虚实。”

我纳闷地问:“既然母后也觉得扶桑人不安好心,为什么又如此厚待,还让琰亲王娶他们的公主呢?”

太后拍了拍我的手:“这叫礼尚往来,先礼后兵。他们派使节带着礼物来朝觐,我们就以礼相待;若他们敢捣乱,我们也不会客气。国与国之间本来就是这样的,没撕破脸皮前,大家都是友好邻邦。至于说和亲,人家公主都舍得送来,难道我们还不敢娶?真到两国闹翻的那天,要离婚也好,要怎样都好,吃亏的又不是我们。”

说到扶桑公主,我就提出了一个自己很久都没想通的问题:“母后,您说,假如您只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却被皇上逼着送出去和亲,您会像批发一样把两个都送走吗?还是会送走一个,留下一个?”

太后对此的理解是:“可能有的地方的确有这样的习俗,如古代的诸侯嫁女,或姐妹同嫁,或一个诸侯女带上几个宗室女。史书中也可以找到这样的记载,‘以王女为妻,以室女为滕’,姐妹同嫁的,就是姐姐为妻,妹妹为滕妾了。”

“原来如此。只是这个做母妃的就苦了,统共才两个女儿,被人一网打尽,老了连个送终的都没有。”

我为之深深叹惋,太后却只是冷笑:“女人在宫里没地位,就是这样的下场。如果她得宠于扶桑王,又怎么会连自己的女儿也保不住?”

我悄悄打量着太后,对后宫倾轧的残酷,她是有深刻体会的,所以她选择做其中最强大的那一个,以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孩子。

作为她的儿女,我和皇上都是幸运的。如果皇上当年没有跟她,而是留在生母身边,现在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皇子,哪有君临天下的机会。

可是皇上对母后,似乎并不是很感激,他们之间,即使日常的言语互动中,也可以听出一些不和谐音。我不禁对他们的过往好奇起来,在我没进宫之前,这对皇家母子到底有什么嫌隙?又起于何时呢?

我试探着问:“母后,皇上小时候是不是身体很差,脾气很坏?”

太后抬首看向门口,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赫黄团龙袍服随即映入眼帘,一位面如冠玉的翩翩少年嘴角噙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笑走了进来。

“姐姐,你背地里说我坏话。”他在我身边坐下,两眼亮晶晶地瞅着我。

“呃,我是关心你,所以才向母后打听的。”我有点发窘,才不过提了他一句,就被他当场抓包了。

“那你怎么不直接向我打听?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好吧,皇上小时候是不是身体很差,脾气很坏?”

“是很差啊,我现在身体还是很差。”至于脾气好坏问题,他自动忽略了。

真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还有人以病弱为荣,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明明很好啊,我看不出哪里差了。”

他蹙着眉告诉我:“我硬撑着的,不能让人说咱们天朝的皇帝是病秧子吧,所以我都装得很精神,其实很虚的。诺,现在就不行了,我要躺下休息一会儿。”

太后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啦,该传膳了,等用过了晚膳,皇上再回去睡吧。”

可惜,这祥和美好的一幕很快就被破坏掉了,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几句耳语,太后连晚膳都来不及用就匆匆走了出去。

第五十七章 落叶人何在(二)

 太后之所以连饭都顾不上吃,是因为琰亲王府出了一件天大的意外。

刚成亲三天的新娘子突然死了一个!

扶桑使节哭着求见太后,请求彻查此事,言辞颇为激烈,大意是:公主太娇小,亲王太魁伟,不匹配的体型再加上过于粗暴的动作,直接导致了公主的死亡。

这个理由实在太猥琐了,也亏他们想得出来。堂堂的亲王,又是手握重兵的实权人物,类似于摄政王的性质了,他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怎么可能像个八百年没见过女人的色中饿鬼,把一个发育不良形似十岁少女的新娘折腾致死呢?

要破除这个谣言却也容易,太后当即派出两名嬷嬷,会同两个扶桑女人,一起给死去的落叶公主检查身体,结果发现,她还是处女。

这下扶桑人该没话说了吧?

没想到,他们马上换了一种说法:新婚三天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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