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在温与皓的衣物中找到的,里头写着一件陈年旧事,说的就是当年钟晏指使他找机会坑害先宁远侯的事情,温与皓生怕他死后此事会连累族人,才在临死前写下这封信,信中还夹着一张信纸,上头有钟晏当时的私印。
有了这封信件,这件事才算是柳暗花明了。他出宫之时,远远地看见侯府的马车在宫外等着,那辆华贵至极的三驾马车在夜色中茕茕孑立,钟晏以后许是再没有机会坐上去了。
温含章呼出一口气:“这件事总算有个明白了。”她看着钟涵道,“你不觉得皓族叔手中的这封信十分蹊跷吗?”不怪温含章多思多想,她总觉得今日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钟涵道:“再蹊跷,也没有二叔突然中风蹊跷。”钟涵想都没想过钟晏会中风,他笑了笑,今日为钟晏诊治的那个太医可是熟人,当日先一步进府为老太太医治的太医,就是今日的这位陈院判了,太医院那么多人,皇上就把他叫了过来。钟涵心中有些其他的猜测。
所有事情都是有因才有果的。
李副将能得以保全,也不是他幸运,是有人存心留下他这个引子。这个人一路引导着今日的事情,不过就是为了分裂京中武勋世家。
第82章 神助攻
钟涵终于成功将第一个仇人推倒; 当夜睡觉时嘴角都是翘着的。温含章刚把阿阳从抱厦里挪了出来; 就发现钟涵在拔步床上睡得香甜。
温含章多少有些小嫉妒; 她怀里的大胖儿子还精神得不行,眼睛黑亮着挥舞着小肉拳; 看这架势一时半会是睡不着了。温含章轻轻拧了拧他的小胖脸,心中有些无奈,不过让奶娘带了一日; 小家伙的生物钟都变了个样。
方才她和钟涵说完话后,想起几个时辰没见着的儿子了,顿时想得不行。
黄奶娘是个身材圆胖的妇人; 脸上常年笑呵呵的; 她跟温含章说阿阳只在一开始找不到她时哭了一次; 后来就睡着了,醒了后也好带得很,一个大胖娃娃看着悠车上的占风铎不哭不闹,占风铎就是一个玉片做成的风铃; 这两样婴儿用具都是张氏让人送过来的,说是她小时候用过。
温含章让木匠做出婴儿床后,就很白眼狼地把张氏送来的悠车送到了抱厦放着。小时候不觉得; 现在看着悠车浅浅的内里; 她就很担心孩子会不会摇着摇着从悠车里掉出来。这种担心随着儿子一日日的圆润逐渐加深; 最后她经过了一番心理斗争; 还是决定以安全为主; 心中深深觉得对不起她娘的一番心意!
黄奶娘很喜欢阿阳; 她说阿阳很乖巧,喜欢听声音,偶尔有风吹过玉片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他就手脚乱动,欢乐个不停。
温含章拍了拍他的小屁股,想着准是今日太兴奋了,把不乖的部分都攒到她这里来发作了。
儿子不听话,温含章只得花费了比平时多两倍的时间哄小家伙睡觉,今夜正好轮到了苏嬷嬷值夜,她在外间犹豫了一下,隔着帘子小声问道:“夫人,要不我进来帮把手?”苏嬷嬷这一年来手上大权都被老前辈张嬷嬷给抢走了,随着小少爷出生,张嬷嬷还没有挪步的动静,她心中就有些着急,这几日一直琢磨着要怎么和温含章加深感情。
温含章也小小声道:“不用了,我能搞定。”
两人这一问一答,就把钟涵给吵醒了。屋里头烛光泛着暖意,他睁开双眼,听着温含章打着拍子哄着儿子,嘴里缓缓地哼着听不出调子的小曲,突然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平静,他慨叹了一声。
温含章没想到把孩子哄睡了,却把钟涵给吵醒了,就有些不好意思。她吹熄蜡烛上床,钟涵笑着伸出手把她搂到怀里,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
隔日醒来后,钟涵难得地有些不想起床,刚换上的床帐有一角掀开着,想是温含章下床有些不注意。他嗅着枕头上的香气,心中一片安宁,外间却突然有些吵闹,钟涵侧耳听了一听,突然就皱住了眉头。
温含章是早半刻钟被丫鬟叫起来的。春暖很着急地说,宁远侯府世子拉着一车大粪把他们的府门都泼了个遍。现下外头的人都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的。世子还在他们的府门口摆起了灵堂白烛,嘴里不干不净的,说是钟涵在老太太孝期把宁远侯都逼得中风了,作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心中还有尊卑长幼吗?
钟涵穿戴好出来,对着站在外面刚好探头进来的清明沉声道:“你拿我的名帖,由后门去京兆衙门,就说宁远侯世子要打杀朝廷官员,让他们赶紧派人过来,要出命案了。”
清明唉了一声,赶紧跑去办事了。温含章面色发黑,气得不行:“世子这办的是什么事!”皇上还没判呢,他就将这件事嚷嚷得人人皆知,是嫌宁远侯死得不够快吗?不得不说,谁家有了个钟泽这么个糟心的儿子,都是三辈子尽干坏事去了。
钟涵眉目中出现一抹厌烦:“他素来如此!”钟涵简直烦透了钟泽,即便钟泽作出的这桩事给了他无数个能将他一家子都打入谷底的理由,但钟涵还是不愿意家门口出现这种事情。
温含章想了想,又叫了府中几个口齿伶俐的小厮赶紧去找钟氏的族老族人。钟氏的族老们绝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无论钟晏干不干这个宁远侯,钟氏都是皇上的母族。只要钟氏手中还有爵位军权,家族就能恢复战斗力,谁干这个宁远侯对钟氏都是没有损失的。但若是钟泽在众目睽睽下将钟氏的内斗示于人前就不一样了,京中民众亲眼目睹了这桩笑话,钟氏后头十年都会是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代价实在太重了。
钟泽简直快要疯了。昨夜几个冷冰冰的太监将他爹送回府中,面色不耐道皇上已经让人为宁远侯诊治过了,但是情况不太好,希望他们府中做好心理准备。
瞧瞧他们这话说的,做好什么心理准备?简直是在咒他爹活不长了,钟泽当时鼻子都快气歪了。还是旬氏会做事,赶紧让人塞银两过去,财能通神,这些人拿了钱后才缓了面色,给他们说了些有用的信息。但这些人品阶低,知道的也不多,无非就是钟涵从宫中全身而退,而宁远侯却在御前中风了这些人人都知晓的事情。
这几句透露的已经够多了,钟涵告御状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府里头无人不知。太监走后,侯府顷刻陷入愁云惨雾之中,钟泽看着伺候的下人们都是一幅如丧考妣的模样,老娘妻子也是心力交瘁,他心中对钟涵的怨气就越积越深。
当年大伯死时他已经记事。钟泽绝对不信他爹害死了大伯。他从小就知道钟涵那小子对爵位一直耿耿于怀。是,当年大伯死后爵位论理是该他继承的,但下了封爵圣旨的可是皇上,他爹难道能事先预料到皇上的心意吗?
难不成钟涵还要说大伯是他爹和皇上一块害死的?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当年二房承爵时,没人敢说大伯死得不清不楚,现下钟涵这么一告状,皇上就想卸磨杀驴,他爹难道就白干了这么些年吗?
钟泽越想越抑制不住心中愤怒。这件事中,最错的那个人却无人敢指责,不就是因为他是皇上吗?钟涵柿子拿软的捏,钟泽偏偏不愿这件事这么糊涂着过去,要死,大家就一起死!
京兆衙门的衙役和钟氏的族老们是一块过来的,钟府大门前烟气四处乱散,臭味熏天。
钟泽已经陷入一派疯魔之中,他敞开着衣裳,露出赤果的胸膛,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大喊:“钟涵,你这个缩头乌龟,你怎么不敢出来!”
“钟涵,你在孝期编造罪状污蔑叔父,你对得起老太太在天之灵吗?”
“人在做天在看!你爹死了,你就要拉我爹下水,你这种心肠恶毒之辈,还敢说是孔圣人的门徒?”
“……”
钟府大门恰在此时打开,钟涵穿着麻衣素服而出,面上一片凛然之色。钟泽见终于把人喊了出来,就将手中的纸钱洋洋洒洒撒了一地,顿时漫天雪白,他大笑道:“你这无耻小人,终于敢出来见人了!”
钟涵看着外头围着的一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民众,对钟泽道:“事情如何,昨日在宫中已有圣裁。你要是觉得皇上不公,大可学我一样告御状。不过我怕你找不出二叔半点清白无辜的证据。你们一家子踏着大房的血泪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也是时候该还了!”
钟泽气得胸膛起伏,站在一旁的大族老见他还要回嘴,立刻让人上去捂住他的嘴,不料钟泽是喝了酒才过来的,酒能壮胆,他酗酒后力气更是奇大,钟泽咬了那人一口,挣脱了出来,大笑道:“圣裁,你跟我说圣裁?当年我爹承爵也是圣裁,你——”
大族老见下人办事不力,干脆自己上了,他将钟泽禁锢在怀中,一手拦着钟泽的手臂,一手捂着他的嘴,后背冒出一阵冷汗,幸好他勇武还在,否则钟泽这话一说出口就没得挽回了。
钟涵见大族老先有动作,立刻跟上,他抽出事先准备好的麻绳将钟泽绑住,用手帕塞住他的嘴巴,看着他的眼睛道:“二叔还在病榻上,你就敢孝期饮酒,要说不孝不悌,你才是第一人。”
大族老立刻跟上道:“对,你要是不到祠堂反省反省,咱们钟氏真是没有面目去见先人了。”
钟泽见这两人一唱一和,眼睛更是发红。他手脚乱动想要挣开,可是最终被大族老一个手刀劈下去劈晕了。
钟泽带来的那些侍卫无一人敢上前阻止。昨夜宁远侯中风之事府里头的人都知道了,这些人都知晓宁远侯面临的困境,还有府中爵位的不干不净,这会儿都不敢上来帮忙。钟泽轻易就被大族老和钟涵给制住了。
解决了钟泽后,钟涵又安抚了一番京兆衙门来人。这些人今日看了一场大戏,都是瞠目结舌。他们也知道钟氏是京中大族,不敢不给面子。
大族老早前已是摆明了车马要站在钟涵这边,他对钟涵客气道:“你们府上不方便,世子就由我带回侯府。”世事无常,大族老没想到他有生之年还能等到侯府大房时来运转,他心中叹了一声,十分后悔当年对钟晏的支持。要是早知道他是这么凉薄的人,他当时拼着得罪皇上也要进宫为钟涵说话。
官府和钟氏的人走后,还没看够热闹的民众久久不愿散去,纵使没了钟泽这个唱戏的主角,他们也是饶有兴致地对着大门指指点点的。没想到真的被他们等到了又一桩大事。
府门刚刚收拾干净,远远地就传来了敲锣打鼓之声,一队太监和禁卫打着明黄大伞过来宣旨。
要说这还得感谢京兆尹梅大人,京兆尹有端正京畿风气的职责。他听闻钟涵门前发生的事情,立刻就进宫了。钟泽现在还是宁远侯世子,就敢在孝期饮酒,还在堂弟家门前闹出这等丑事,如此抹黑朝廷颜面,真是岂有此理!他自个行事不端就算了,偏偏他嘴里还要不干不净地暗示着皇上处事不公。皇上对母族的恩荣举世皆知,梅大人越想越是生气,立刻就进宫上禀了此事。明康帝听闻后,大笔一挥,面无表情地下旨易爵。
宁远侯世子不是觉得他做事不公吗,他就公道一回。
第83章 欢喜
温含章知道自家封爵一事; 简直是懵的。
这件事他按流程不该这么走啊!钟涵告的这桩御状; 属于纠正陈年冤假错案。当年刑部没有审出温与皓和钟晏之间的纠葛,以致皇上错封了凶手,让苦主十几年来含冤莫白受尽委屈——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这桩案子虽在御前已经审明白了; 但按照程序要先发回刑部,刑部得先进行一轮内部自检,查清当年让凶手逍遥法外的原因,处理了渎职者后再将二次案宗提交内阁,因为牵涉到皇亲国戚,还要大理寺方面提供对钟晏的处理意见。三方交涉无误后再上折子给皇上; 让皇上下旨纠乱反正。
这一套下来,快的话起码也得一两个月的时间。温含章本来还在心中防备着皇上行事反复,让钟晏又有了可乘之机。但没想到皇上这一次这么利落就把爵位还回来了。
温含章和钟涵一起送走了宣旨的仪仗队; 目目相觑,夫妻俩都觉得自己像在梦游一般。
与温含章一样; 钟涵心中也是做好了钟晏反扑自救的准备,更甚者; 他还想过钟晏会再拉温氏下水。毕竟岳父当年身为族长; 不可能放任一个官职在身的族人在外长期不归。旁人只要略想一下,就知晓这其中必有隐情。
温含章像看情人一般珍惜地抚摸着圣旨; 上头给宁远侯定的是欺君和不睦之罪; 不睦指的是谋杀五服以内的亲眷; 是十恶重罪之一了; 比欺君还要严重。
就像一个得了五百万大奖的人一般; 温含章有些患得患失:“圣旨明显是没经过内阁的,皇上不会后头想了想,又收回去了吧?”
钟涵摇头:“不会。”明康帝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