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瑶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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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瑶夫人-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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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我才知道,他那天那样子笑着强撑,不仅仅是为了不让永嘉府的人看轻。

如果不是为了不让江文略认出我,不是为了帮我戏弄罗婉,也许他就不会………

我的心情很沉重。

鸡公寨赢了,由于那日滴血为誓,我也获得了野狼们的信任,对我的监视已日渐松懈。一切朝着预料的方向发展,而我的肚子也不能再等下去。

自从那天孩子会第一次动,之后的每一天,他都会时不时动上几下,这种奇妙的感觉,让我心中既甜蜜又酸涩。也让我真切的感觉到,在这世上我不再是一个人,我还有他,有血脉相连、骨肉相亲的孩子。

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必须得离开。

我不想等到肚子挺得很高时再颠沛流离地逃亡,更不想我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成为亡命的山贼。更何况,那日在山脚,我总感觉江文略似是认出了我,今生今世,我绝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纠葛。

可狐狸一直没有醒来。

明知他若醒来,可能会让我逃走的计划毁于一旦,但又觉得,在他醒来之前,我就这样离开的话,心底总会有隐隐的不安和负疚。

令我稍稍得以宽慰的是,豹子头并没有身首异处成为无头鬼,好歹留了一份全尸。

黄二怪已被狐狸斩于剑下,据黄家寨的俘虏供述,那晚豹子头确实死于箭下,黄二怪本来是要割下他的脑袋带回去炫耀的,但火光照映下,豹子头死去时的面容十分狰狞,铜铃般的眼睛竟一直没有闭上,死死地瞪着黄二怪。

黄二怪竟然怯了,不敢再割豹子头的脑袋,只得一脚将他踢下鸡爪关旁边的山谷之中。

山谷很深,野狼们从哨寨上吊了长绳下去寻找。可过了这么久,加上以前鸡公寨屡屡被人攻打,山谷深处竟积了累累白骨。最新的尸骨也已高度腐烂,竟分不出哪具才是豹子头的。

所幸四寨主跟着豹子头多年,知道当年他与人交手曾断过左臂臂骨。终于发现一具高大的尸骸左臂有折断的旧痕,这才确定是豹子头无疑。

穿上孝服,看着豹子头的灵柩缓缓入土,我哀哀而泣。

豹子头,希望你来世能再见到美娘,能与她在没有所谓“贞孝节烈”的地方,过着平淡而幸福的日子。

豹子头,其实你算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因为你的一句话,他们待我很好。现在你已入土为安,我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希望你能谅解我。

老七哭得声嘶力竭,我知道他这段日子为了狐狸忧心,总觉得是自己害得狐狸受伤,心中愧痛。五寨主等人要去劝,我悄悄拦了,让他哭了个痛快,免得憋在心里憋出病来。

谁知老七越哭越厉害,哭到最后,竟然晕倒在坟头,吓得野狼们赶紧将他抬了回去。屈大叔给他灌了一碗药,他却依然昏昏沉沉,嘴里还不停说着胡话。

这夜的月儿闪着冷森森的白光,将整个山寨照得有些诡异的微芒。

我长久地站在枣树下,看看狐狸的房间,又看看老七的房间,迟迟提不动脚步。

可是,不能再拖了。

只有今夜才是最好的逃亡时机。大战得胜,东边和北边的强敌都肃清了,与永嘉府又是关系最好的时候,野狼们松懈了许多,每晚值哨的人少了一大半。

二、五寨主受伤,四寨主带人去黄家寨收缴战利品,狐狸、老七昏迷不醒,三寨主因伤怀豹子头而喝酒喝醉了。过了今夜,只怕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时机。

我咬咬牙,下了决心。

狐狸的房门是虚掩着的,我悄无声息地走到他床前,屋内如豆的烛火将他的脸照得越发惨淡。因为长时间的昏迷,他的唇已干涸,裂开一条条细小的纹。

我拧了湿巾,一点点涂着他的唇,低低叹了声:“你、又何必这么拼命?”

窗外有夜鸟在凄惶地鸣叫,我在床边缓缓坐下,坐了许久,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可说些什么。

月光一分分移动,我终于站起身,再看了狐狸一眼,悄然出屋,并轻轻地掩上了房门。只希望能如屈大叔所说,他没有生命危险,也许,明天早上他就会睁开双眼。

老七却没再说胡话,睡得很昏沉,邓婆婆也已歇下,我回到小木屋,再等了小半个时辰,确定没有人再监视我,终于再一次踏上逃亡的路途。

我到厨下抱了邓婆婆养的两只兔子,悄悄潜到寨门处。

寨门旁只有两个人值守,其中一人还在抱着长矛打盹。我将手中的一只兔子往草丛中一扔,簌簌的声音顿时引起那名未睡着的哨兵的注意。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草丛,我再将另一只兔子往另一边远远扔去。

那哨兵很警觉,马上折向另一边,还用刀不停拨着草丛。我知机不可失,弯下腰,悄无声息地拉开木闩,如野猫一般潜出寨门。

这一路,我走得很谨慎,走走停停,有轻微的风吹草动,便会闪入路边的树林之中,待确定没有动静,才会继续往前走。

虽然月色尚好,我仍走得高一脚低一脚,直到月上中天才看见哨寨。

自上次被偷袭,狐狸让人在鸡爪关加建了一道高高的寨门,正扼住关口,要想再度翻过哨寨是不可能的。但那日野狼们用绳索吊下山谷去找豹子头的遗骨,倒让我灵机一动,找到了顺利潜过哨寨的好法子。

哨寨右后方是个小山崖,山崖不高,却比较陡。从下面是绝对爬不上来的,但从崖顶的小树林,却可以吊根绳子,慢慢垂落下去。

哨寨向来只防人往上攻,不会防寨中的人往外逃,小山崖这里自然无人看守。我幼时曾随娘去采过药,虽然现在身子有点重,但只要小心点,应当还是能够下去。

能不能成功逃走,在此一举。

月儿照得山间如同铺上了一层霜色,四周很静寂,白日的炎热都化作了丝丝清凉。夜空中似起了一层轻雾,隐隐约约听得到哨寨中有人在轻咳,也有人在打哈欠。

夜鸟在一声声地啼叫,我不由回头向山寨方向看了看,压下心中的一丝愧疚,继续摸索着向前走。

野狼们那日吊上豹子头的遗骨后,将绳索顺手丢在了路边,我悄悄将绳索踢入了草丛中。

找到绳索后,我小心翼翼地走向小树林,每一步都走得极轻极谨慎,生怕让哨寨的人听到了动静。

好不容易爬上崖顶的小树林,正要将绳索放在地上,喘口气,前方崖边忽传来人声。

我骇得魂飞魄散,险些要转身就跑,无奈双足发软,好半天才能提动右脚,却听那人低声说了句:“约定是什么时辰动手?”

我心中一动,停住脚步,在深深的灌木丛中蹲下来,屏息敛气。

影影绰绰的月色下,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站在崖边,我看不清他们是谁,但他们的声音却可以很清楚地收入耳中。

“和他们说定子时动手,应该已到了山脚,只等子时,便会上来。”

“嗯,可不能有差池才好。”

“放心吧,爷,都谈好了,王胡子拍着胸脯说一定没问题。只要将王胡子的人悄悄放上去,在寨子里放一把火,趁乱将那头笨牛和姓杜的小子给杀了,爷再带人上去装作救援,王胡子便会撤。到那时,二笨牛和杜凤都死了,他们的亲信也死得七七八八,那个大肚子婆娘再顺手一刀宰了,鸡公寨还不是爷您说了算?”

“但愿如此。”这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加上先前那人所言,我认出他是阴狠凶戾的三寨主。

“爷您就放心在这里等着,放王胡子的事老武他们会办好,等寨子乱得不行了您再上去。”

“嗯。”三寨主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道:“只是不到割下老二和老六脑袋的那一刻,我这心里总有点不踏实。若不是恰好老六重伤醒不来,老四又去了黄家寨,机不可失,唉,还真不想迈出这一步………………”

“那是爷您心里仁慈,不愿坏了手足情义。可那二笨牛,什么时候拿爷当兄弟看过?姓杜的也越来越不把爷放眼里。大当家不在了,这鸡公寨就应该轮到爷来做主,竟要奉一个没出世的娃娃当什么少寨主,简直让天下人笑话!”

三寨主点头道:“也是,罢,今晚咱们就搏一搏吧。”

“爷英明。”

我感觉自己的身子在极轻微地颤栗。

灌木丛中有夏虫在叫,一声紧似一声,如同我的心跳。若不是我强自镇定,这颗心险些就要跳出喉咙。

不知黄历上有没有写着:今夜月白风轻,实乃杀人放火、乘乱逃命的良辰吉日。

原来我不必冒着跌落的危险从崖上吊下去,只需等到山寨大乱,便可以乘乱逃出去。

我也更应该庆幸自己选在今夜逃离,不然,很有可能会被三寨主顺手干掉,再将这一尸两命的罪孽栽在王胡子头上。

我长久地蹲在灌木丛中,看着三寨主和那手下在崖顶不安地徘徊张望,听着夏虫一声声的痴鸣。

月光从灌木丛顶透进来,正在我身前的地面上映出一团浅浅的灰白。

这份灰白,象极了狐狸惨淡的面容,也象极了老七昏迷时的脸色。

狐狸和我的阴谋(下)

蹲到双腿发麻,我仍在纠结。

若回去报信,一来会让野狼们知道我试图逃走,二来今夜之后寨中的防守肯定会严之又严,我再也没有机会逃出来。

再说,我肚子一天大似一天,若不赶紧逃走,只怕再也没有力气走这么长的山路,吊下这么陡的山崖。

可若是不回去报信………………

我回头望向山寨,如霜的月色下,鸡公山倒于这时显出鸡的轮廊来。鸡头位置,山寨寨门上吊着的灯笼如同微弱的星光,闪闪烁烁。

老七这孩子,不知有没有醒过来?醒来之后是不是还哭得那么伤痛?

邓婆婆有没有在咳嗽,屈大叔是不是还在灯下看着医书、熬着膏药?

目光往下移,是山腰,有着依依流水、青青稻田的山腰。

我咬了咬牙,极缓慢地挪动双腿,待针刺般的发麻感完全消失了,才一步一爬地挪下小山坡。

下到山路上,我仍不敢走快了,虽然明知子时快到,仍只敢极轻地向上走。待离鸡爪关很远很远了,我才发足狂奔。

怀着五个多月的身子这样奔跑,不到一会我便支撑不住,只得放慢了脚步。可月儿在不停向西移动,我似乎听见山下有大群人在攻上来,眼前也似乎看见豹子头死去那夜的大火再度将鸡公寨吞没。

口中焦渴无比,心跳响如鼓擂,我咬着牙继续往山上跑。

寨门口的两个哨兵仍在,我却不知他们是不是三寨主的人,只得在离寨门不远处停住脚步,待呼吸完全平稳,心也跳得不再那么厉害,才略带悲伤地走过去。

哨兵显是被我吓了一大跳,打开寨门迎上来:“大嫂,您、您怎么………………”

我低声饮泣:“今天你们大当家下葬,我、我这心里不好受,到外面走了走…………”

哨兵还在挠头,我已走入寨子。

因为不知有没有三寨主的人在暗处埋伏着,我不敢直接去拍二寨主和五寨主的门,估摸着最好先唤醒老七再去通知别人,便端了盆水,装作去照顾老七的样子,推开了他的房门。

老七却不在房中,我的身子顿时冷了半截,只得转去狐狸的房间。

时间紧迫,顾不了所有人,好歹把狐狸先藏好了再说。

狐狸屋里的烛火不知什么时候灭了,屋中较黑,我摸索着进了门,却被一把椅子跘得跌倒在地。

我忍着痛爬起来,摸到床边,摸了摸床上的被子,舒了口气,狐狸还在。

我一把掀开被子,搂住狐狸的双肩就往地上拖。

他比我想象的要沉许多,刚将他拖下床,我便吃不住力,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由恨恨骂了声:“死狐狸,这么重!少吃点会死啊!”

我正要爬起来再拖,忽有一只手从黑暗中伸过来,捂住了我的嘴。我的心陡然跳到嗓子眼,正要挣扎,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嫂,千万别叫!”

我立马停止挣扎,老七也松了手,仍将我手中的人拖回床上,又爬回来,压低声音道:“大嫂随我来。”

我彻底无语,狠狠踹了他一脚,老七也不敢叫出声,只抱着脚跳了两下。

我们猫着腰出了房门,趁黑溜到厨房,从灶后的木门出去,再往上走一段,小树林中,密密麻麻站了上百号人。

夜风急涌,卷得一人衣袂翩飞。他缓缓转过身,林中黑重,我看不太清他的神情,却听得出他声音中含着浓浓的喜悦:“大嫂,您去了哪里?大家都急坏了。”

我恨不得将他的狐狸皮给剥下来,怒道:“你们捉王八也不叫我,还把我一个人丢下让王八吃,太不够意思了吧?”

老七忙凑过来道:“大嫂误会了,我们正要去叫大嫂,却发现您不见了。六哥急得直跳脚,所幸您回来了。”

他又好奇地问我:“大嫂究竟去了哪里?我找得喉咙直冒烟。若不是六哥眼尖发现大嫂回来了,等会可…………………”

我瞥了狐狸一眼,又迅速将目光移开,淡淡道:“今天你们大哥下葬,我心里难受,到鸡爪关他阵亡的地方坐了坐。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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