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舞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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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舞今生-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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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跑?跑得了么?”

树叶一响,一个身穿黑色衣衫的人自树后闪了出来。

“窝藏钦犯家眷,你这妇人是不想活了!正好给大爷我去请赏!”

舞阳微微一顿,声音啪的一声,生生折断。

往事不去想起,以为这剜心刺骨之痛已经愈合,不想陈年旧伤的痂一揭开,汩汩竟呕出脓血,便似这陈年的酒,埋在地下无人知,一旦打开,这尘封的记忆便无处不在,无处不伤。

桓疏衡斜眸看觑,只觉她的的眉尖恍惚颤了两颤,又恢复了平静。

舞阳端起凉茶,转过脸去,揭起面纱,喝了两口。

“乳娘将她的女儿与我对换,带着我跑了出来,她本意是带我回扬州老家,不想后来……后来这个黑衣人杀了我乳母,挟持我出了树林……谁知诡异的事情出现。刚出林子,这个黑衣无赖便躺在了地上。”

那个人的脸想必是带了面具的,她只记得很白,只是那个人的声音,她一生一世都忘不了,无法忘记。

素衣白衫,手持泥金扇子,在当年只有五岁的她的眼里,那个人就是在世的活佛,救苦救难的菩萨。

白衣男子救了她,便带她住在一处庄园里。每日里她依旧享受大小姐的待遇,有丫鬟有仆妇,不过没有人跟她说一句话,她只记得那些人都是哑巴。

她每每央求那个白衣人带她去见父亲,那个白衣人便只是笑,微笑。

不论如何,她不曾受到任何虐待,就这样过了一个月。直到有一日,那白衣人给她换上一身雪白的裙子,带她到了南山刑场。

她呆呆在场外看着,不会哭,也不会动。

父亲,哥哥,姐姐,叔叔……一个个,一个个都倒在了血泊里。

这时候这白衣人才在耳边轻飘飘说了一句:你一家都死光了,我送你去找你父亲的好友,他会收留你。

舞阳垂下头看看地上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又扬起头看看屋顶……突然笑了,眼角眉梢都是凄凉的笑意。

“经过就是这样,我亲眼看见所有亲人都死在南山刑场上,也还记得桓居正一身紫色官衣,居中而坐……后来的事轩辕王爷应该知道了,白衣人并没有将我送到师傅那里,相反他约出了轩辕老王爷,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记得老王爷打量我许久,随后派人将我送走……直到我师傅来接我。”

舞阳依旧噙着笑看着眼前,只是眼中空无一物,已经落到了遥远遥远的从前,从前那个充满血腥的日子。

“清舞!”轩辕一醉不曾料到舞阳曾经亲眼目睹了家族惨案,此时心里的痛遏制不住,一把扯过她揽在怀中。

“清舞,你放心!”

桓疏衡端起杯子,将冰冷的茶水倒进嘴里,只觉又苦又涩。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在书房里踱了起来。

“等了这么多年,我已经有足够的耐心。”舞阳推开轩辕抚摸自己头发的手。“两位王爷应该明白,舞阳不是胆小之人。不见人头落地,家父冤案得雪,我断不会打开锟铻山的!当年师傅将钥匙一为四,不过是个障眼法,这世上只有我一人能打开。”

顿了顿,这才缓缓说道:“当初我千方百计要进桓王府,就是要桓居正给我一个说法。一个令我能信服的说法,我师父临终前在桓府吃了一顿便宴,结果中毒。即便桓老王爷与我家冤案无关,他可以作壁上观,但是我师父之死他却脱不了干系。”

“清舞,不要意气用事。”

“轩辕,当年家父错认了朋友,不过尔耳。”

舞阳手扶着紫檀雕花扶手,手指用力抠住,修长的手指苍白,指节发青。

“当年的事就是这些。”舞阳突然扬眉轻笑。“桓王爷还在怀疑我是谁?”

“叶……清舞妹妹。”桓疏衡吞了口吐沫,叹了口气。

“我哥哥都不在人世了。”舞阳抬头看着,脑子里一片清明。

话说到这里打住,也只能说到这里。

彼此只有利益纠葛,绝不会有什么友谊,有什么通家之好。

“清舞,天机师父留书,过目不忘,是你自小就有的。”轩辕看着舞阳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这才开口问道。

舞阳点点头。

“那个白衣人我再没有见过,想来他当时一定带了面具。”

“疏衡,父王留书提及此人,当时他用的是江湖名号。”

“经过就这些,至于后来的事,都在轩辕王爷掌控之中。”

“我……能见见你的脸么?”桓疏衡双手倒剪,站到了舞阳眼前。

舞阳微微一怔,扭头看看轩辕,没有说话。

“王爷!”突然外面脚步声匆匆传来。“二位王爷!”

莫问脚步匆匆,撩起湘妃竹帘,迈步走了进来。

峰回路转(1)

莫问抬头看见舞阳,迟疑了一下。

“莫问,说吧。”轩辕眉头一皱。

“地鬼来报,太子的辂车正往府门前来,旌旗节钺,气势宏大。”莫问瞥了舞阳一眼,才说道。

“速度挺快!莫问,备宴!”轩辕一醉的眼中溢出一抹薄冰,伸手拉起舞阳。“夫人,我带你认识认识太子殿下。”

“看来太子殿下对轩辕的内人也很感兴趣。真是谣诼生脚,闲言长翅,快的很哪!”桓疏衡弹弹衣袖。

舞阳本想拒绝出去,撩眼看见轩辕的眼色,螓首不语,随着他慢慢向外走去。

暗暗琢磨轩辕让自己去见太子的潜在含义,侧首凝睇,正好撞上桓疏衡探究的眼神,便避了过去。

桓疏衡一直在暗处观察着舞阳,只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心里说不出所思所想。

“疏衡,虽然清舞的身份对一些人已经不是 秘密,但是范围并不广,没有传到江湖上。”

“朝堂无人知道!”

“当年白衣人留下清舞,属于意外。”轩辕一醉右手托在舞阳的腰间,轻轻用了点力。“走!”

“桓王爷,冷言在沧浪亭等您示下。”

“轩辕,叶小姐,一会还要叨扰!”桓疏衡略略拱了拱手,褰袍便走。

舞阳眼皮不撩,身子也没有移动一分。

莫问,红衣一齐拱手抱拳,先行退出内院,出去布置。

空空落落的花园里只有舞阳和轩辕两人。

眼角扫视一周,不见周围有人影晃动,舞阳这才伸手去拉轩辕的手指,想从他的掌控中脱身。

轩辕一点没有放松的意思,反倒箍的更紧了。心里微微有一丝得意,舞阳在人前还是肯留三分薄面给自己。

“费这气力不嫌累?走吧,若累了我就抱你过去!”

“你放开,我有话问你!”舞阳正了脸色,索性直视着轩辕的双眸,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

“清舞,你还有话没说尽。”轩辕毫不客气的扶着舞阳的腰,顺势又拍了拍她。“疏衡紧张很正常,这局棋有他一份,当年的事连环布局,极其复杂。”

“我对你们这些饱食终日的王子们没有兴趣。你告诉我,石非的妻子在不在你手里?”

“不在!”

“既然不在,绝情崖你那话是什么意思?” 舞阳一直琢磨如何问出口,又担心惹翻了这个魔鬼,想来想去,还是直接问道:“我不过小女子一个,王爷不须这样防范。既然这局是师父布下,我自会全力配合。”

“我若不提醒欧阳九功夫远高于你,你是不是就要深入虎穴了?”轩辕的手沿着已经不盈一握的腰肢缓缓滑去。“瘦成了一把骨头。”

“我问的是燕儿在哪里!”

“我说的是欧阳九!”

舞阳的脑子轰的一声,“……你是说燕儿是被欧阳九掳走的?欧阳九他会出手?他怎么可能出手?”

“天机师父说你心慈面软,我看你是拖泥带水,白长了聪明的脑子。”

“我若聪明,不会被你困在这里,现在我已……”

舞阳抬头看看天空啾啾而过的飞鸟,眼里闪过一丝惆怅。

她本来计划跟住欧阳九,查出他紧跟自己不放的真正原因,并藉此远离轩辕的魔掌。

师父的遗命她甚至已经不想再遵从,恨不得自己就这样快意恩仇,浪迹江湖也罢。

不想跳水之前,轩辕的一句话便使自己的计划落空,受其影响,她才没有避过耶律的那一刀。

不出这魔鬼所料,欧阳九很快找到了重伤的自己,并熟练的躲过她匆忙布下的迷阵,击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不用费心思了,夫人!你再也没有机会离开。”轩辕微微皱眉。“本王不利用女人成事!”

“轩辕一醉,我没兴趣嫁你。血案的始作俑者是不是还有漏网的?”舞阳沉默着看着脚下。“青老都能被你说服,我不难为你;希望你也能做个君子,不要难为我。”

轩辕低头看看她光洁的额头,半天没有收回目光,坦然道:“我从来不是君子!”

呃……

舞阳语塞!

“太子已经到了门前了,不要失礼。”轩辕垂下手,展展了袖子。“天机师父说你过目不忘。走吧!”

“师父眼里的弟子总是最好,难免言过其实。”

“走,太子是专程来看叶相遗孤的,不能让他失望!”轩辕的眼中渐渐凝起一层浮冰。“季良还没有传来消息!夜里无人打扰,告诉你。”

“不要食言!”舞阳抬起手指抚了抚头发,确认没有乱发,这才随在轩辕的身侧,随着他站在了门前。

两旁黑衣轻甲卫士看见大门一开,齐展展躬身行礼,随即挺直身躯,个个英姿勃发,孔武英雄。

舞阳用余光打量,心里莫名酸楚,手早被轩辕握住。

王府门前,鼓乐细细,一派彩幢绛节,羽旄花旌。无数内侍宫娥团团簇簇,迤逦而来,花团锦簇中托着一人。

身穿织锦明纹绛紫色蛟龙出水王袍,头束金冠,腰围紫色玉带,左佩玉右带璜,一身蜀锦,在秋日暖阳下熠熠闪耀,让人睁不开双眼。

好一派江山锦绣!

好一个锦绣王侯!

轩辕长臂一展,托着舞阳的手一步步走下台阶,桓疏衡不知何时很自然的站在了轩辕的左侧。

“太子殿下!”轩辕轻轻松开舞阳的手,抱拳拱手。“王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请——”

“上命差遣,孤也想与二位王弟叙叙,便讨了差事!”微微侧首。“这位是?”

舞阳碍于女装,早微微屈身,略福了一福,便站直了,一对暗幽幽眸子投射在太子的身上,心中一动。

“夫人,见过殿下。”

舞阳的手轻轻一抬,放在了轩辕的掌心,这才微微螓首。

“殿下金安!”

吐语如珠,温润淡然,却丝毫不缺礼数。

“太子殿下,这是我夫人!”

太子惊怔抬眸,撞见一对深邃的眼神,却只一笑便收回投射在她脸上的目光。

“怪不得王爷累日不问政事,原来筑成金屋,得想齐人之福。”

“我夫人身体羸弱,一直在别院将养,日前接来,便染疾卧床。本王心下焦躁,哪里顾得上。”轩辕伸手做了个请字,“殿下,里面请。”

“……原来如此!不知是谁家千金?”

太子撩起袍子走在中间,四个人同时向府门走去。

桓疏衡心里一翻,太子的话里挑不出毛病,温和礼貌,实质上是绵里藏针,他根本没有承认舞阳的身份,刻意忽略了轩辕的介绍,偏偏用了“金屋藏娇”这样一个暧昧字眼。

既不承认舞阳的身份,却又不少轻视之意。

“家父当年定下的亲事,出自寒门,却是端方沉静,甚合我意。”

轩辕的手轻轻捏了捏舞阳的掌心,舞阳的眼角向后瞟了瞟,垂下长睫,面纱微微颤了颤。

“哈哈,轩辕及夫人伉俪情深,让人艳羡。只是——”桓疏衡故意咋舌,趁机落阱下石。“只是贤王妃一直不肯撂下面纱,让我等一睹芳容。轩辕,这可不厚道了,我们本就是亲眷,难道见了哥哥还要规避不成?”

太子闻言,脚下也停住了,面带和善,看了看轩辕,又看了看舞阳,没有说话。

“内子身子不舒服,脸色极差,等中秋家宴上,我自会携她入宫,再会会各位亲眷。”轩辕眉头动也不动。“今日贵客登门,我也不会让夫人一并迎迓。”

桓疏衡猜不透轩辕的真正用意,面上有些不尴不尬,正要说话。

忽然,树上突然一阵瞿瞿蝉鸣,如一锅沸水热汤,汩汩翻涌,不由奇怪,抬眼望去,树密荫浓,除了阳光透过叶间缝隙洒下细细碎碎的光泽,看不见这一群这翎毛虫羽在何处。

“秋日暖阳,蜩螗嘶鸣,虽承暖意,终是后日无多,徒生感叹。”轩辕仰面看着老槐,薄唇微启,淡然说道。

四个人很快坐到布置奢华的正堂之上,仆从恭谨奉上茶来。

太子四处打量一眼,古色古香的名人山水大轴居中,两侧各两条泥金古篆对联。

金丝楠木的八仙桌上,一只雕工精致的博山炉正袅袅依依吐出香烟。

端起茶盏,慢慢呷了一口,这才放下了杯子,开口问道。

“不知这位姑娘贵姓?”

“殿下,出嫁从夫,我轩辕的夫人,复姓轩辕!”轩辕将手里的杯子放下,嘴角滑出一抹笑意。

太子整顿衣衫,褰袍站直,自袖中曳出一卷黄色帛绢,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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