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九重春意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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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霄九重春意妩-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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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恨恨地盯着他一厢情愿沉醉着的面庞,我狠狠阖上牙关,用力咬下。
  “唔……”
  他吃痛,手上一松,我已全力一推,踉踉跄跄地脱开了他的怀抱,退了几步,靠着柱子勉强稳住惊悸的身形,愤愤地瞪着他。
  “你……”他开口,又皱眉,扬手去抚住唇,擦拭着溢出来的血丝,双目盯着我,开始愤怒,旋即便柔软下来,低沉问着,“你哭什么?”
  只有出身皇家从来都高高在上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自负,认为所有的人都该感激他的宠爱,把对女人的欺凌,当作自己赋予的莫大荣耀。
  为他们的欺凌哭泣的女人,自然是不解情趣的笨蛋了。
  风袭来,很冷。
  我打了个哆嗦,胡乱擦着爬满脸颊的水迹,喘着气努力调匀呼吸,偷偷打量他时,正颇有些狼狈地在亭边吐着舌尖不断溢出的鲜血,眼睛却还是向着我凝望,倒似怕霎一霎眼,我便会就此消失一般。
  可我已顾不了许多,猛一扭头,用尽平生的力气,直往亭外奔去。
  “喂,不许走!你跑不了!”声音依然不高,却有力而自负。

  惊散月魄,雾迷莲亭畔(三)

  唐天重。
  可以倾尽全京城之力寻找一名女子的康侯,他的确可以拥有这样的自负。
  可我从来不愿成为他人的目标。
  充耳不闻地一路往静宜院奔逃,我再不敢往身后看一眼,明明浮软如踩在棉花中的脚步,在那巨大的恐惧中忽然变得行走如飞。
  快到静宜院门前,我撞上了从门内出来的一道黑影,接着被人扶住。
  “丫头,怎么了?跟见了鬼一样!”唐天霄失声叫起来,拍了拍我的脸庞。
  隔着单薄的布料,他掌心的温暖和熟稔沁入肌肤,让我松了口气,却哆嗦得更厉害了,将手指一指后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体已直往下坠去。
  唐天霄向溪流方向看了一眼,疑惑道:“没什么啊……丫头,怎么了?”
  快坠落到地面的身躯被拦腰抱起,唐天霄让靳七重新叫开门,匆匆跑了进去。
  散落的长发自唐天霄的臂膀前垂下时,我努力转过身,又望向那条泛着阴白的青石路。
  唐天重一身玄衣如墨,正缓缓自一处树阴后步出,负着手,眸光如刀锋光芒寒冽,正冷冷地望着我,以及唐天霄。
  幼年时也曾舞刀弄枪,调皮得不行,身体却好得很,直到十六岁都很少会生病。可后来几经磨挫,连心都似枯竭了,身体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经了这晚的惊吓,我足足病了有半个多月,时不时便高烧虚汗,晚上更是噩梦不断,胡乱叫出来的凄凉声线,有几次把我自己都从梦中惊醒。
  开始几日,都是南雅意衣不解带在一旁照料,满面愁意地嘘寒问暖;唐天霄也来过两三次,并不避讳传上我的病气,常会径自走到我跟前,亲手试一试我额上的温度。
  有一次朦胧之际,我便听到他在问南雅意:“这妮子胆子并不小啊,那晚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了?”
  南雅意迷惘:“谁知道呢?她原来跟太后的,后来跟了冷宫中的太妃,然后就是楚降大周,你看,这些大风大浪一路过来,她还是这样波澜不惊的模样,温温和和的,这般胆大心细,也算是难得了。也不知……也不知是不是夜间走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瑞都也是数朝古都了,历代不知有过多少冤死的亡魂。”
  “……先慢慢诊治着吧!”
  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南雅意和唐天霄说话,后面的七八天,唐天霄再也没有出现过,连南雅意也没来过我们共同的卧房。
  我先疑心着是不是自己的病重了,怕给传染病气,搬了别处去住;但见她总不露面,不由问向凝霜:“雅意姐姐呢?莫非封了妃,搬别处去了?”
  凝霜犹豫了片刻,大约见我气色渐好,终于说出了口:“雅意姑娘……在前些天被宣太后召去,然后一直没回来。”
  “什……什么……”我正发着烧,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惊出了一声汗水,“皇上呢?皇上知不知道?”
  “开始应该不知道,后来还过来看姑娘来着。一听给太后召去了,脸色都变了,立刻就走了。”
  “那么,那么……现在应该是知道了?”
  可知道了多少呢?知道她不是陆大将军的女儿还是小事,毕竟这是唐天霄的主意,不管怎样,太后不会给自己的儿子难堪;可假如知道了她是唐天霄奶娘的女儿,会不会为着皇家甚么见不得人的原因,将她送上和她母兄一样的不归路?
  我心中不安,遂让另一名侍女沁月去找靳七,设法打探南雅意消息。
  靳七的珠宝倒没白送,不久居然亲自随了沁月过来瞧我,笑着向我说道:“姑娘,放心吧,雅意姑娘现在好端端在德寿宫住着呢。皇上怕姑娘担心,特地叫我跑一趟,让姑娘好好养着,保重身体要紧。”
  “太后怎会叫雅意姐姐到德寿去住?”本能地,我猜测事情没那么简单。
  靳七在笑,肌肉却僵硬得有点不自然,“太后……发现皇上老往这边跑,留了点心眼,就发现雅意姑娘了。这会儿……雅意姑娘算是得了太后的缘法啦,赏了不少东西,说是给她做嫁妆呢!”
  我微怔,“那么……礼部封妃的旨意,传下来没有?”
  靳七躬身答道:“还……还没呢,目前都在预备着封后庆典,可能……要等封后再颁旨吧?”
  不等我细想,他放下了两个纸包,笑道:“这是皇上赏的,都是上好的茯苓、人参之类的补药,让姑娘调养着。小的还要侍奉皇上,这可回去了!”
  我强撑着让凝霜取了银两来谢了,这才返身卧下,隐隐还是觉得哪里不妥。
  许久以后,我才想起,那是因为靳七还称雅意为“姑娘”,而不再是那晚已经改口的“贤妃娘娘”!

  惊散月魄,雾迷莲亭畔(四)

  好在我的身体渐渐恢复过来,这日起了床,揽镜自照,已消瘦了一大圈。回忆着那晚的事,我还是心有余悸,依旧拿了秘药将苍白却细柔的端正面庞掩了,把自己变回那个粗粝萎黄的平庸妇人,才随手用素纹银簪绾了个寻常的偏髻,叫来沁月,让她再去打听南雅意的消息。
  沁月迟疑了一下,向凝霜望了一眼。
  我立时觉出不妙,忙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大约见我身体平复,凝霜犹豫着终于说了出来:“姑娘,其实,封妃的旨意,在姑娘受惊生病后没两天便颁下了。只是……雅意姑娘不在其中。皇上也特地来过,和雅意姑娘私下说了好些话,两人脸色都不太好。”
  “后来呢?”
  “后来,雅意姑娘就被太后召去了,皇上再也没有来过。不过……近日有流言传出,说……说陆大将军的小姐,将成为康侯的正室夫人。”
  “什么?”似乎被谁掐住了喉嗓,我屏着呼吸,差点说不出话来。
  凝霜、沁月都是唐天霄安排过来的心腹,自然清楚陆家小姐不过是唐天霄让南雅意封妃的一个借口而已。
  我再也坐不住,换了件半旧的竹青色普通宫装,一径去皇帝日常起居的乾元殿。
  唐天霄自然是见不着的,但我在殿外的值房内通禀着要见七公公,靳七还是不久便出现了。或许天热了,他一边走着,一边擦着汗,待抬头见到我正等着他,才快跑几步,挤出笑脸道:“清妩姑娘,身体好些了?怎不多休息几天?”
  我将他迎进来,问了好,才微笑问道:“七公公,我许久没见雅意姐姐,心里着实挂念了。想来德寿宫不是我们寻常人能进的,正想着拜托七公公帮通传一声呢!”
  靳七圆鼓鼓的鼻子上才擦净了汗水,此时又大颗地渗出,忙不迭地擦拭,垂着眼睑答道:“清妩姑娘……姑娘,这个,德寿宫的事,小的做不了主啊!”
  “那么,七公公能不能帮传个消息过去,让雪意姐姐出德寿宫和我见个面呢?”
  “姑娘,别说小的进不了德寿宫;就是进了德寿宫,太后把雅意姑娘藏那么紧,小的也见不着,传不了话啊!”
  “皇上总进得了德寿宫吧?能不能请皇上帮带个口讯呢?”
  “这个……嗨,小姑奶奶,皇上自个儿也在为那事儿烦恼呢,谁还敢拿这事惊扰他啊?”
  我蓦地心里一跳,脱口问道:“是不是现在连皇上也见不着她?”
  靳七果然迟疑,往窗外看了一眼,居然惊吓了般,向后缩了缩身体。
  我疑惑地一探头,比他还惊吓,慌忙缩回了头。
  一身形高大的男子身着玄色蟒袍,玉冠巍峨,手掌贴于腰间,正扶着剑柄,沉着脸快步走出乾元殿。到得宫外大道上,他略顿了顿身形,向德寿宫的方向望了一眼。线条那般冷沉刚硬的面庞,在这一眼之间忽然便柔和了许多,连幽黑的眸中都闪出了并不陌生的明珠辉芒。
  竟是康侯唐天重。
  靳七直到他走过去了,才敢松口气,继续抹着汗水,低叹道:“康侯和皇上……多半已经谈妥了。”
  “谈妥?谈妥什么?”掌心沁出汗水,不敢去想,有多少的阴谋和算计,如密密的网,无声无息地笼下来,——笼向南雅意……或许还有我。
  靳七厚厚的唇动弹一下,终究转作嘿嘿陪笑:“别为难小的,没作数的事,小的也不敢乱说。说起来,小的也只有一颗脑袋够砍的。”
  见我固执站着,他想一想又道:“这样吧,你先回去好好养着,我那里探探皇上口风,有机会,我让皇上去静宜院。皇上挺喜欢那里的,便是雅意姑娘不在了……唉,皇上一定还会去瞧瞧的。”
  我到底不甘心,还要寻根究底时,靳七已受不住般站起身,逃一般出了值房,一头奔入乾元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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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宜院的梨花已经落尽,阶下的花瓣无人清理,倒是堆得更多了。
  屋宇四角的檐马有一声没一声的清泠泠脆响中,萎黄的残瓣在风中簌簌打着转儿,陈旧的院落便显得更加空空落落。
  我在院中独立了许久,终于不得不接受眼前的现实:本以为可以相扶相依的姐妹,已被层层的宫墙隔开。
  纵然相距不远,想见一面,甚至传一句话,都已成了奢侈的愿望。
  我甚至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只能从唐天霄都可能见不到她来推断,她过得一定很不快活。
  唐天霄并没有到静宜院来。
  两天后,圣旨下,以陆家小姐雅意指婚康侯唐天重;与前段时间轰轰烈烈的找人行动对应的,是更加甚嚣尘上的流言。
  这一回,成了唐天重边关邂逅陆家小姐,一见钟情私订终身。
  可南雅意这两年一直困于宫中,几时到过边关了?
  我不想刻意地把她成为康侯夫人的事和我那晚遇到唐天重联系起来,可只要一坐下来,我便不由地回想起唐天霄将我抱回院中时的景象。
  昏沉的月光下,唐天霄一身玄衣如墨,从树荫后慢慢踱出,入鬓的浓眉挺直如剑,幽黑的眼眸锋锐如刀,冷冷地望着我,望着唐天霄,像来自地狱的修罗,泛着阴冷的肃杀之气。

  惊散月魄,雾迷莲亭畔(五)

  靳七弯了腰,堆起笑脸向我说道:“宁婕妤,这是喜事,快接旨吧!”
  “喜事?”我恍惚地笑了一笑,抬眸问,“雅意姐姐呢?”
  靳七干笑着低声道:“婕妤,先接旨再说吧!”
  我从不是不知趣的人,形势尚未明朗,我不会愚蠢到抗旨不遵。
  垂头,双手接过那明黄的卷轴,我依然平静地谢了恩,才站起身来,招呼靳七进屋了,亲手奉上茶。
  “宁婕妤……不敢,不敢!”靳七逊谢着双手接过,话语已是发苦。
  “南雅意在哪里?”我紧咬着唇,不肯放松。
  靳七抬头望向屋外碧蓝的天宇,迟疑着说出了口:“今日……是她和康侯大喜的日子啊!”
  如期成亲。
  明知错了,明知我才是唐天重要找的人,甚至弄清了我姓宁,南雅意还是嫁入了摄政王府,连我都成了什么婕妤。
  本来想着,一路艰难地走过来,至少有一个人能得偿所愿,心满意足地与爱人相守相伴。
  原来还是我太过愚蠢,居然相信尔虞我诈的皇室之中,还能有人保有一份真心,白白将自己牵扯进来,枉费了近三年的藏拙守愚,终究连安然度日也不可得。
  走到门边,我向宫外眺望,只看到了重重的宫墙和金黄翠绿的琉璃瓦,挡住我前方的视线,更拦住我前方的路。
  我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可偏偏,我耳边似萦起了谁低低的哽咽。
  南雅意,即便当日流落敌宫,受尽宫人欺凌,再怎样忍饥挨饿,狼狈不堪,还是好强得连哭泣都不愿意让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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