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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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随云- 第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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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唐盈指住了柳镇钟的左手腕脉。

心嗵嗵地跳着,她有些不确定自己的眼睛,柳大堡主竟然被摔了出去?

是随云做的?

但她的眼很快被另一个发现吸引,就见柳镇钟狼狈的摔姿间,翻起的袍袖下,左手腕上分明包扎着一圈白纱布,布上有隐隐的血迹。

“我曾在倒下前,咬在刺客的左手腕上,并将毒通过牙齿咬入对方体内,而那位置正巧与堡主现在绑缚纱布的位置一模一样!堡主,你那里也正巧受了伤,而你也正巧在今日咳嗽不止,请问,世上是否还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盯着那道白纱布,唐盈凌厉的话语,如同刚刚的鞭声!

她确定,刚刚那一鞭含着的是不需怀疑的杀意!既然柳镇钟有杀她们之意,她何需再客气?

“柳大堡主,就算你事后用其他利器破坏了我的牙印,也不能将你腕上的伤解释得通!你,就是在炼丹房外欲破门而入的蒙面刺客!

怪不得刺客能在柳家来无影去无踪!怪不得对方晓得柳家发生的一切,更知晓柳夫人要被救一事,并能赶在最后一夜入袭!怪不得我唐盈打不过刺客,并且几乎命丧其手!怪不得……”

唐盈冷笑,之前的种种重回眼前,“更怪不得柳夫人明明迷药被解,却又发生异变!原来一切竟被掩在你这位柳大堡主一身落拓的袍衣下,又原来,儒生气息穿着宽袖长袍本是最合宜的,却在今日几乎将一个事实掩盖!”

她的话,雷鸣电闪中声声厉耳,句句清晰!

柳镇钟倒在那里,苍白着脸,大睁着眼,看着掉落在丈外的钢鞭——

那只鞭伴了他数十年,从初出江湖到称雄武林,一直跟着他。而他最得意的就是鞭法,最有把握的也是鞭法。

他以为一定能一击奏效!

毕竟那一鞭汇聚了他一身所学,贯穿了他鞭法中所有精华!

不可能就这样被摔出!不可能!甚至根本没有伤到对方一分,未沾其身,便被摔出!

不!自己所纵横的江湖中,任是谁也不可能让他如此狼狈,江湖人何其众多,即使有能与他匹敌者,在智谋上也深不过他,他是江湖大家!是一代豪雄!是……

难道,自己的武学竟是一场空?

难道,自己当真离绝世高手,还太远太远?

难道,他这一生一世都将止于此,永世不将再前进一步?

脸越来越白,就像柳扶摇听到母亲不能再救时的那种白,柳镇钟的脸已经白如纸,仿佛一败涂地的不只是眼前,而是他所有的一切!

风狂雨织,天地黑暗!

太阳去了哪里?怎不见雨势稍停?

柳氏兄妹怔怔地立在那里,怔怔地看着一切,怔怔地消化着所有所有……

他们的父亲出手了?而一出手就被摔了出去?

是因为之前听到的种种事情太过吃惊,以致神智不集中,才没看清刚才的过程,还是因为那过程发生地太快,使他们无法看清?或者二者都有?

他们什么都没看清,却什么都听到了!

唐盈的话,与之前在偏院去找简随云时于窗外听到的那些话,也全都在瞬间扑入脑海,交织在一起——孰对?孰错?孰真?孰假?

他们的眼再看向父亲左手腕上那道正殷出血迹的伤口——

唐三小姐已一口堵绝了所有的可能,说什么“就算事后用其他利器破坏了她的牙印”,也不能解释得通父亲为什么正巧那里也有伤口。

这、这、这……倒底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幻的?

他们惊骇得步步倒退,这时,房门口,柳镇钟的身后,又出现一个人!

出现得飘忽,却在出现后,让人无可忽视地就发现了他。

静静地飘出,黑色的绸衣,如淡淡的烟岚,将一身孤绝尽显。

“大哥?!”柳扶摇与柳沾衣望过去,就看到大哥的神情依然是那样深邃而难辨,而他的眼似乎看着他们,又似乎望得更远。

“母亲的颅中,确有这个。”柳孤烟的声音也如烟岚般飘出——

柳沾衣与柳扶摇的神情又变了!

他们看到了大哥的手中,左手执着一块黑色的物体,右手执着三只明晃晃的东西。

是磁石,还有针!

细如发丝的针!在屋内透出的灯火与电光中,闪烁寒芒,也在此时格外的刺痛双眼!

平日中,就算他人手里再多拿几只这样的针也未必能看得清。而今日有目的地去看,却一下就看到了!

为什么,他们的眼力要如此好?他们宁愿什么都没有看到!

不由再后退,就跌下了石阶,跌坐在了风雨中,也是跌入了万丈深渊里——

柳夫人的颅中当真有针?那些针当真能被吸出?柳孤烟在外面发生一切变化中,已经先行一步,去证实了母亲颅内有针?

那事情似乎定型了?一切似乎都解开了?

唐盈同样在看到那些针时吃惊了。

一只伞在她的上方被轻轻地撑开——

房屋在倒退,天地在狂鸣!

柳镇钟仍在那里瞪着自己的钢鞭,一脸的骇白,但不知为什么,他的眼中似乎有一种类似后怕的东西在疯狂的泛上。

那是恐惧吗?恐惧什么?

让人觉得是那般强烈,那般深沉,那般黑暗!

而柳扶摇与柳沾衣跌落在泥水上,看不到神情,只能看到他们僵直的背影。

只有柳孤烟面对着她们,仍旧笔直在立在门里,立在其父亲的身后,也立在风雨的那端——

似乎在望着她们的离开。

但花摇树动,雨幕编织中,柳孤烟的神情模糊,只觉得他的眼太深邃,深得是那样得刻骨。

“随云……”这一次,她们是要真得离开了吧?

潮起潮涌,唐盈如在梦中。当意识到了自己正离柳家人越来越远时,抬头,发现身上有一顶伞,而伞下是那张淡淡舒展的容颜。

此伞从何而来?

她想起之前那个柳家弟子前来禀报马车已备好时,手中就提有这样一只伞。

再去看,便看到那个弟子似乎也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如木鸡一般杵在那里,手中空空如也。

而这把伞应该是随云隔空摄来的吧?此时却撑在自己了的上方,几乎全遮在她身上。

于是探出了一只手,接过了那只伞,再将伞悄悄地再悄悄地移了移。

“姑娘为何知晓柳夫人颅中会有针?”她疑惑,太疑惑,疑惑地等不及走了柳家,便想问出。

简随云看着前方,这一次,没有人会再阻止她们的脚步,而她淡淡间回应了唐盈——

“闻、查、辩、思,融于一起,是事实与真相的浮出。榻下,地面,针闪,便是第二步,查。”

唐盈的眼前出现了一只针,就拈在简随云刚刚撑伞的手指中,于电光里忽明忽暗。

针?

不自觉地从被下探出另一只手接过那只针,仔细观察,唐盈想着简随云的话。

“此针是铁制的,细如发丝!虽然看起来亮闪闪,但的确是磨亮了的铁针,就像绣花针一样,做工并不怎么样。”唐盈又抬起了头,看着简随云的面孔——

一直以来,每当她有什么疑惑时,简随云从来都不会直接告诉她答案,而是让她自己去思考,去判断。

而她也在一次次的思考与判断中,迅速增长着智慧,这一次,她也在疑感着随云为什么会知道颅中有针这样隐蔽的事?难道是亲眼看到了什么不成?

以随云的功力,要接近柳镇钟,看到其暗中的手脚应该不其是难事吧?

但依随云现在的指示,仿佛告诉她事实并非如此?

她又看了看手中的针,脑中一闪,难道这只针与柳孤烟手中的那几只一样?

刚刚柳孤烟手中举针,虽离得不其太远,但针芒太细,她辩不分明,可此时此刻随云提起,一定与柳夫人之事有关。

“姑娘,‘榻下,地面,针闪’,就是说,这只针是在床下地面发现的?而且就是在柳夫人床下发现的?”

她的心又咚咚地跳起。

简随云微微地笑了——

一笑间,似认同了她的话。

而她们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了一进院落。

“这样一只针,随便掉落在哪里,都容易让人觉得这只是最普通最细小的绣花针,而一个妇人的房里出现这个,也更加不奇怪,就算是柳夫人昏睡中不需要,也难保不是柳三小姐在照顾母亲时,借绣花以聊度时光,而其落在床下,是十分隐蔽的所在,但姑娘却发现了……”唐盈惊叹。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力?

床下昏暗,在白日里也光线难达,刚刚屋内虽点了许多蜡烛,但那些婢女怕多余的事物伤及她们的夫人,是将蜡烛点得离床能多远便多远的。

可以说,就算眼力极佳者,也不太可能看得到这样细的一枚针落在床下,而就算在在偶然的角度偶然的场合中不小心看到了,也不会去多想什么。

毕竟以柳扶摇的典雅,如果会绣花女红,也像是极有可能的事。

“姑娘莫非是一进房便开始‘查’?柳夫人症状奇怪,如果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以为是久中千日醉之故,连唐盈也以为那一定是后遗症了,现在想想,确实是我等太轻率下定论了,迷药再厉害,也只会让神经受损到记忆减退甚至失忆的地步,又怎么会让一个人疼痛到那种程度?而姑娘却明查明辩,清醒如一!”

唐盈再一次惊叹,当时的状况混乱而激烈,柳夫人癫狂不止,让人心惊也同情,在同情的情绪占主导时,自然会失去一些明确的理智,何况,就算懂点医理又如何?在不知真正原因时,人们更容易将原因归于一些能想得到的结果,而她也不由地就将原因归在了千日醉上。

她懂医理尚且如此,那些不懂医理的人岂不是更容易会那样认为?

“不该头痛时,突痛,只有外伤可致。”简随云微笑间,缓缓语,声音不飘不散——

“而外伤分多钟,无论是钝器所作,还是锐器,都会留下明显的痕迹,只有针入颅骨最是难查,并且直压神经,让其不能回归正常!”唐盈的眼中奕奕生辉,心中越来越明——

是的,在看到柳夫人癫狂的那一刻,随云就已经将所有的可能排列出,并且开始了“查”,任何一个细节,包括一枚不起眼的针也入了她的眼。

“但姑娘是何时取到的这只针?”唐盈思绪再转,眼中又一亮,“莫非是姑娘刚刚将柳夫人放置于床上时,收回袍袖中,顺手便将针收来?”

对,只有那个机会!

整个过程中,随云都没有接近柳夫人,更没有接近那张榻,而唯一有机会的一次就是隔空将柳夫人点穴放置回榻上时,将袍袖收回,顺带着将床下的针摄回。

隔空摄物,既能摄人,摄针岂不是更加容易?

“你已擅‘思’。”简随云的笑加深了一些——

她们已穿风过雨,出了第二进院落。

但唐盈的脸又红了,“姑娘说闻、查、辩、思,融于一起,便是事实与真相,而闻,是指我们先前所听到的;查,则是我们所看到的;辩,是指我们要从听到与看到的中去分辨真假;思,则是三将之前的反复三思,重重过虑,最后才是真相!但是,我们同时听,同时看,姑娘看到的却远远比我们多!辨得也更明,思得也更远!”

而且,知晓得也更广!

不然,不会发现这枚针!

因为她知道这世上有针入颅可致神经受压而疼痛难止一事,所以,即使是一枚针也不会逃过她的眼!

而寻常则以为针入颅,便是必死无疑,哪里还会活着?

没有广博的见闻与知识,便不会有明查的双眼与双耳!

“经过后,总结出,便是将来的底蕴……”简随云似乎明白她所想的,道出了人生的智慧所在。

唐盈用力点头。

有些事需要亲眼去看,亲眼去辨,参与了过程,过程后,便是智慧的总结!这句话是随云对她说的,而她将永远记住!还有,要善于总结!

“可是,唐盈还不明白,为何姑娘刚刚数次提到是钢针?”她知道随云一定知道她在问什么。

“柳镇钟,其人如何?”。

“其人深沉,太过难辨,直至最后他倒下露出手上伤口前,也不能确定他是真是假!”

那个人,的确太深沉了!

竟那样擅于收敛情绪!

在其女儿跪地相求一丝线索时,也只是责令女儿不得随意下跪于外人,并未表现出其它的蛛丝马迹。

总体反应,是极其正常的!

如果换作其他人,作为元凶时,恐怕会悖然色变到会尽方法阻止女儿的相问以及一切线索的透露上,但他竟几乎镇定如山,深沉到看着一切事态的发展。

恐怕是因他太自信了!

自信得认为颅内入针这样的秘密,是不会有人能看出的,所以才能一直静观其变!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世上有一个随云吧?

“猜测,并非是定然的事实,一只针不能说明什么。”简随云的眼中是明透,不入尘嚣,清则久远的明透。

唐盈又一怔!

是的,随云发现了一枚针,并且想到了一些令柳夫人疼痛癫狂的可能,但并不能证明那就一定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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