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海兰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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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海兰珠-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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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然明白哲哲是把我当作张飞了,而布木布泰则是诸葛孔明。

轮到我点戏时,我刻意点了一出《华容挡曹》。

赤壁之战后,曹操兵败华容道,诸葛亮派关羽驻守华容道,擒拿曹操。关羽曾受曹操礼遇之恩,终是不忍杀之,放曹操逃走。其实诸葛亮是故意用关羽守阵来放曹操逃生,否则曹操一死,以当时的时局,恐无人再有能力抑制孙权之势。我也想让哲哲明白,此一时彼一时,令厄俄死,未必就是件好事。岳托毕竟不是豪格,杀了厄俄,并不见得就能令岳托更加顺服,说不定会带来强劲的反面抵触情绪。

布木布泰并没有再与我针尖对麦芒,她只是笑着听戏,时不时与他人交谈几句,面对我时也是笑容满面,好像厄俄之事根本与她无关。她表现的太过正常,反而就是最不正常的表现。

我只是想保厄俄的命到皇太极回宫为止,不想让布木布泰趁皇太极离宫之时私自动手处理掉。究竟如何处置还是要等皇太极围猎回宫才见分晓。

初九,皇太极已经离宫四日了。刚用过午膳,邬聿敏便进宫了。我已有许久没有见到过她了,自从豪格的婚礼之后,她除了送一两封信给我之外,几乎没有她的消息。她突然到访,令我不得不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是布木布泰已经有所行动了?

邬聿敏坐下后,便遣开了所有的人,只留下我们两人。她面色忧虑,我第一次见到她这副不知所措的表情。她深深吐出一口气,小声地对我说:“吾叶俄格切,昨夜我府里来了位不速之客,让邬聿敏为吾叶俄格切带个口信来宫中。”

“哦?何人?”我不置可否的看着她问。

她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是个办事的老太监。他说他家主子带话,请吾叶俄格切别再管厄俄福晋的事情了,以免惹祸上身。另外,他还说厄俄福晋腹中的胎儿霸气 书库 +。已经保不住了。”

我惊讶地看着邬聿敏,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没了腹中的孩子,厄俄的命怕是更难保住了。有孩子护驾,岳托还可以拿‘虎毒不食子’来暂时保障厄俄无性命之忧。现如今孩子没了,怕是再找不出合适的借口延续厄俄的性命了。

邬聿敏始终一脸苦恼的望着我,我问她:“厄俄的孩子何时没的?又是如何没的?”

“那办事的老太监说是昨天才没的,是被侧福晋富察氏养的一只猫绊倒了,结果把孩子摔掉了。”邬聿敏说话的语气显然是连自己也不信如此邪门之事。

侧福晋的猫?我突然明白了,是我太大意了,根本没想到事情会落得如此境地。难怪昨天布木布泰如此得意开心了,居然一点儿怒气也没有,因为她已经按照计划,清除掉了取厄俄性命最大的障碍——她腹中的孩子。如今就算布木布泰不动手,岳托也已经再无理由护住厄俄了;更何况代善也是步步紧逼。现在只怕岳托已是胸前挡箭,腹背受敌,陷入左右夹击的困境了。

莽古济临死前信任的眼神让我自责不已,孩子的命已是保不住了,厄俄的命也是危在旦夕。我真的没有想到布木布泰会这么狠,居然选择拿一个未出世的生命下手。现在若要保厄俄的命,岳托就必须要坚持住,挨到皇太极回来。

我正苦恼着,素玛突然在门口禀报说:“主子,门房太监送进来一封信给您。”

“拿进来吧。”我回道。

素玛把信摆到我的面前,别有用意地看了邬聿敏一眼。

“这信封上落得怎么会是我的名字?”邬聿敏眼尖的看到了信封最下边一排小字,惊讶地问道。

我并没多作解释,迅速打开了信,我知道这是弦泗递进来的消息。弦泗的信让我彻底坐不住了,代善已经亲自上府命令岳托赐死厄俄,岳托已被逼得不得不作最后的决断了。看来他是拖不到皇太极围猎结束了。

“带我出趟宫。”我极其严肃地对邬聿敏说。

“什么?!”邬聿敏瞪着难以置信的双眼看着我。

“主子万万不可!”素玛也讶异地出声劝阻。

“废话我不想多说,现在放弃还太早。”我不能就这么辜负莽古济的期望,无论如何也要让岳托坚持下去。

“吾叶俄格切没有令牌,您出不去宫的;邬聿敏没办法带您出去。”邬聿敏实话实说。

素玛努力的点着头应和着。

我当然知道没有令牌出不去宫,我也没打算光明正大的出宫。“我打扮成太监,让我随着你的马车出去就是了。”这种伎俩我也不是第一次用。

“那么回宫呢?吾叶俄格切又要怎么回来。邬聿敏的正白旗令牌每日也只能进出宫门一次。”邬聿敏所言不错。

慢着!我怎么把它给忘了。我对素玛说:“帮我弄套小太监的行头来,我自有办法回来。”

素玛满脸担忧,但是却不敢违逆我的旨意,不得已又一次被我拖下水。

邬聿敏始终疑惑地望着我,我起身走到书架边,蹲下伸手够出那只赤木的盒子。打开暗格取出那只镶红旗的令牌,现在就只能靠它回宫了。我想厄俄当初送这令牌给我也没有料到有此一日吧。

我换好衣服,收了令牌,嘱咐素玛道:“让娜吉掩面睡我的床上,不管谁来一律都说我中午与邬聿敏福晋吃了酒,饮醉后歇下了。”

素玛顾虑重重地望着我点了点头。

我随着邬聿敏的马车顺利地出了朝午门,邬聿敏一直一言不发,异常紧张,深怕被发现似的。马车离开皇宫后,她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看着我极其感慨地说:“吾叶俄格切你真的变了,以前的你绝对不会这么胆大妄为的。我越来越不了解你了,你真得那么在乎厄俄的命吗?至于为了她以身犯险吗?”

“这是莽古济临死前最后的愿望,也是我承诺她的。”有些事情,做不做得到只是个结果,未必有的选择;但是过程中是否坚持却是控制在自己的手里面,我不会没到最后一刻就轻言放弃。

邬聿敏依旧是不能理解,她让马车载我到岳托府门口。我跳下马车,一阵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这身太监的衣服十分单薄,我身体瞬间冻僵了。我咬着牙回头对她说:“你先回府吧。今天的事情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点点头望着我说:“吾叶俄格切自己小心了。”

我冲她摆摆手,便迈上台阶,轻叩大门。

来应门的老太监看上去很眼熟,他先是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接着震惊地睁大了双眼。我也认出他了,上次就是他把厄俄的礼物送进的皇宫里。

他迅速跪下去行礼道:“奴才柯铪给侧妃请安,侧妃——”

“行了,起来吧。你家主子呢?”我打断他,匆忙地问道。现在这些繁文缛节显得极其浪费时间。我的身体已经冻得快没知觉了。

他迅速起身,做了个‘请’地手势说:“侧妃随奴才这边走。”

他在前面带路,转过三个回廊,便进入了一个内院。刚刚跨进院门,弦泗便看到了我,她泪流满面地跑过来,激动的跪下说:“侧妃,是奴婢办事不力,福晋——福晋怕是活不成了。奴婢愧对主子。”说完她就号啕大哭了起来。

她已经有些情绪失控了,我绕开她,径直朝柯铪指给我看的那间屋子走去。推开房门的一瞬间,我全身的血液都向头顶冲去。本身就已冰冷不堪的身体,越发感觉血液凝固。

厄俄满脸泪水,颓废地跪在地上,岳托满手献血淋漓地握着一把匕首站在厄俄面前。我们三个人都呆滞了,彼此脸上都是惊讶到难以置信的神情。

终是我先回过神来,我迅速掩上了房门,长出了一口气。还好厄俄还活着,刚才听了弦泗的话,我的心都冷了,真怕不幸已经发生了。

岳托也已回过神来,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愤怒地说:“不是叫你不要管了吗?你怎么居然敢私自出宫跑来这里?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他用的手劲很大,我感觉自己的上臂都快被他捏碎了,我使劲的挣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却根本挣不出。我看着怒不可遏的他说:“你恰好说错了,我出宫不仅想保自己的命,还有厄俄的命。”

厄俄听了我的话,跪着掩面痛哭了起来。岳托听到了厄俄的哭声,一瞬间所有的怒气都被浇灭了。他松开了抓着我的手,另一只手中血迹斑斑的匕首也滑落到地上,发出‘当啷’的一声。

厄俄跪着爬到岳托的面前,苦苦哀求道:“贝勒爷,就成全厄俄吧,让厄俄去吧。虽然厄俄也舍不得贝勒爷,可是厄俄已经给贝勒爷惹了足够的麻烦了。厄俄带罪之身,连贝勒爷的子嗣都护不住。厄俄该死!厄俄不想再拖累贝勒爷了,更不想连累兰侧妃。请贝勒爷成全厄俄吧。若有来生,厄俄就算为奴为婢也要报答贝勒爷的情谊。”

说完她伸手便去抢地上的匕首,我条件反射地将那匕首一脚踢开。

岳托此刻的表情简直是痛不欲生,此刻无助的他与以前那个一身英气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他蹲下身,扶起厄俄倒地的身体,动容地说:“你嫁给我整整十六年,如果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死,那我岳托还算是个人吗?永远不要再轻生了。不管活着对你来说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我都希望你能生,而不是死。”

厄俄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却依旧声嘶力竭地哭了出来。岳托嘴角微扯,泪水也已溢满眼眶。

看着眼前这样的他们,我突然觉得特别感动,这就是相濡以沫吧!不论顺境逆境,彼此都会撑下去的才是真正的夫妻。比起厄吉娅,厄俄遇到岳托算是她人生最大的幸福了。我开始时还担心,怕岳托顶不住泰山压顶。现在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我应该信任他的,他不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

岳托打横抱起厄俄,将她放到床榻之上,为她拉过被子盖到身上。伸手顺了一下她额前的碎发道:“你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去想,所有的问题都交给我来处理。你只需要养好身体,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硬邦邦的岳托这么柔情似水的一面。

厄俄的泪水再一次顺着眼角流下,滚落发间;她认真地点了点头,这一次是她幸福的泪水吧。

岳托站起身来,表情复杂的看着站在门边的我。他走过来深沉地说:“咱们书房谈吧。”

我点点头,跟着他退了出来厄俄的卧室。弦泗见到我们出来,赶忙跑了上来。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声对她说:“放心吧,福晋不会有事的。你进去小心地服侍吧。”

弦泗激动地点头应着‘是’。

岳托回头看了我一眼,便率先跨出了内院。

他的书房里很暖和,我早已冻得麻木的身体,突然接触到暖和的气流,不禁连声打了三个喷嚏。

“你冷吗?”他看着我关切地问。

“当然了,这太监衣服这么单薄,简直是一冻就透。”我边来回搓着冰冷的手边抱怨着说。我看到他手上的伤口,问:“你的伤要不要处理一下?”

他没说话,转身打开一个柜子,取出一件黑色的大批风,走过来甩手给我罩到身上。他责备地问:“为什么跑出来?”

“我以为你会顶不住压力,若早知道你这么坚如磐石,我才不给自己找这麻烦呢。”我照实回答。

“弦泗说明宫里发生的一切之后,我就让柯铪去给你报信。这事已经越来越麻烦了,而且圣心难测;我实在不欲令你牵扯其中。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支撑多久,厄俄活的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了。”岳托的面色极其的暗淡。

“不要放弃,只要国汗不发话,谁也不能让厄俄死。”我实话实说。

“可是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你以为厄俄为什么会突然小产?根本就是有人要置她于死地。”岳托边说边无奈地大叹了一口气。

“只要你能坚持到国汗围猎回宫,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会尽量劝说国汗放过厄俄的。不过也需要你自己上一道折子。”我把心中的计划讲了出来。

“上折?什么折子?”岳托不解的问我。

“请国汗的旨意,看如何处理厄俄的生死。”在我看来,这样一道奏折至关重要。一方面表明了岳托的忠诚,绝对顺从皇太极的旨意;另一方面也把这个表现‘仁爱’的机会留给了皇太极,皇太极应该是不会面对如此一份奏折依旧欲取厄俄性命的。

岳托仔细的思索了一下,马上就领悟了我话中的意思。他看着我认可地点了点头。

我看了一眼窗外,天已经暗下来了。我对岳托说:“我必须回宫了,已经出来太久了。给我一匹马或者一驾马车吧。”

他看了我一眼问:“你如何回得去?”

我伸手自腰间掏出镶红旗的令牌,在他面前晃了晃说:“没想到我有这个吧。”

他‘哎’了一声,懊恼地说:“我就知道当初不该一时脑热把这东西送进宫中。否则你今天也出不来了。”

原来真是他送的,其实我一直就怀疑厄俄送我令牌的可能性,刚才也是故意拿出来试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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