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景生(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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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景生(正文完结)-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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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头獒犬似懂人言般直向前窜去,众人重新调整队形继续前进,许君翔却觉胸中郁闷难当,甚至有点暗责武王:——明霄还生死未卜,此时又派来个只会添乱,不能帮忙的二皇子监军,更令搜救明霄难上加难。

    ******************************

    大夏都城东安,端午时节,绿阴春尽,满城飞絮如雪。咸安殿旁的凝华苑中,一池碎萍,残红宫锦似的点染期间。

    曲廊花阁里,卫太后坐在凉塌旁,不停地用绢帕擦拭着华璃额头上的虚汗,苦脸站于塌侧轻轻地摇着一把羽扇,华璃身上只着一件纱衫,在榻上辗转反侧睡得极不安稳,还不时地抬手抹汗,面色却一片雪白,隐隐透着一层青气,卫无暇绝望地别开眼,不敢再看。

    “皇上……这样……睡了有多久了……?”端午细声问着守在花阁门边的愁眉。

    愁眉一向静如止水的小脸儿上显出痛苦之色,他咬着下唇,一忍再忍,“……有……快四个时辰了……”

    卫无暇拿着绢帕的手轻轻一抖,只觉胸腹间浮荡着无数碎冰,寒凉尖锐,冰冷刺骨。

    “——愁眉,苦脸,你们俩先下去吧。有什么事端午会去叫你们的。”卫太后沉声吩咐。

    苦脸一口闷气堵在胸口,想叹却终不敢叹,他放下羽扇,又看了一眼榻上陷于噩梦的华璃,转身快步走出花阁。

    “——娘娘,”端午看着两个渐渐走远的小内侍,轻唤了一声,就也走出花阁,掩上门,守在外面。

    卫无暇拿起苦脸儿放在榻上的羽扇,紧紧地攥在手中,圆润的扇柄却将她的掌心勒出一道深痕,似乎那扇柄已和手心血肉相融长在了一起,

    “立春,阿璃这情形实在不好——”她并未回头,声音凄苦。

    一个淡淡的身影好似鬼魅,浮现在她身后,深深地俯下身子,听了卫无暇的话就像吃了黄连,一股苦涩直灌心底。

    “他已经好几天不曾上朝了,我只说是圆通大师来了,与他辩讲佛法,为大夏祈福。立春,这些年,多亏你和清平阁办事得力——”

    卫无暇缓缓地说着,语调诚挚,那俯首之人却暗叫惭愧,——如果不是聪颖神慧的卫无暇苦心支撑,早在十四年前卫恒之乱时,清平阁就已被铲除殆尽了,这些年将清平阁发展壮大,运筹帷幄的不是自己,而是大夏的太后卫无暇。

    “只是现如今阿璃这个状况,实在是——”她凝视着凉塌上的华璃,那清秀细瘦的身体淡薄得就像个影子,似乎转瞬即会消融,“如果不是坤忘神君写在坤山奇谭上的箴言,我……我……我又何必……害了阿璟的性命……如今……却连阿璃也难保了……”

    到了此时,卫无暇胸臆间的碎冰终于冲逆而上,化做热泪淌满脸颊,她俯身抱住华璃,口鼻贴在他的胸膛上,深吸口气,继而绝望地猛摇着头,“立春,我……我闻不到他身上的护体神香,一丝一毫都闻不到,当时明明是阿璟奄奄一息毫无生气,阿璃充满活力,可为何阿璃的身体越来越差,我们……我们当初是不是搞错了……还是……这根本就是一个天大的……谎言和……阴谋……”最后的阴谋两字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喉口打了个转,就被卫无暇强行咽下肚,直噎得她浑身打颤。

    她身后的瘦小身影扑通一声跪下,“——娘娘!”声音破碎而沙哑。

    对于任何一个母亲来说,弑杀亲子都是最深重的荆棘枷锁,根根利刺戳心剜肺,无休无止。似乎没有任何万不得已,不得不为之的借口或是理由。

    “娘娘,舍去阿璟,才能保住阿璃,否则便是滔天巨祸。”

    卫无暇颓然回首,看着立春,他渺小的身影没有任何存在感,似乎随时都会飘然遁匿。

    他们俩心里都万分清楚:——即使没有那坤山奇谭的箴言昭示,皇后诞下孪生皇子也属凶中大凶,依照大夏国律,孪生嫡亲皇子都要被送进宗祠由各位长老祈天后处死,大夏立国近五百年,仅有三对孪生嫡亲皇子幸免于难,前两对均于成年后引发了夺嫡乱国之大祸,最后一对孪生皇子更因乱伦暴虐,荒淫无稽,疏于朝政而导致国家三分,至今未得一统。

    “当年他们降生时,阿璃哭声洪亮,且身带异香,无论是时辰还是体貌都与那坤山奇谭所示一模一样,而阿璟则无声无息,濒临垂危,可为什么……为什么……如今会这样……?”难道阿璃的生命之光已被弟弟带走了吗?

    卫无暇再次质问,这些话她已经在心里想了千万遍,今日终于忍无可忍,宣之于口,她却没有感到丝毫解脱,反觉置身于巨磨之中,被疯狂地碾磨压榨。

    “……娘……娘……娘亲……疼……疼……”

    榻上的华璃忽然发出断断续续的呓语,卫无暇大惊,俯身查看,只见华璃并未清醒,他紧闭双眼,无助地摇摆着头颈,浑身战栗,青白的嘴唇哆嗦着,呼吸微弱。

    立春未起身,蓦地,拔地飞旋,平平掠至榻前,他搭指试探华璃的脉息,“皇上的脉息燥乱,似有中毒之像……”

    “——什么——?”卫无暇惊呼出声,连守在门外的端午都大惊失色。

    “娘娘莫急,皇上并未中毒,只是……只是表象酷似中毒……”

    立春拧眉低语,他一向毫无表情的脸上也显露出一丝困惑之色,

    “此话怎讲?又当如何诊治?”卫无暇被他说得又惊又疑,更加六神无主。

    “……无解……皇上好像是被噩梦魇住了……唯有静等……”立春身子微晃已退离凉塌,

    ——被噩梦魇住了!卫无暇一阵晕眩,——噩梦,静等?她天天都生活在噩梦中,已经等了十二年,已不知什么是梦什么是真,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救赎!

    “武王那边的情形如何?”卫无暇忽然想起立春此来的真正目的。

    “武王受伤未愈已回师临州,所占大蜀各州郡另派重兵驻守,估计不日就将派遣官员辖制——”

    “——武王受伤了?”卫无暇失声叫道,又觉失态,以扇掩唇,稳住心神问:“伤势如何?”——那苍鹰般桀骜勇武之人竟然也会受伤!

    “伤在左肋下,虽未损要害但也颇凶险。”立春听出卫无暇声音里的关切。

    卫无暇轻咬下唇,眼睛望向花窗外的太明池,碎金万点,波光粼粼,眼前一阵恍惚,似乎又回到十五年前,卫恒之乱事发突然,她乘船逃出锦州,连夜赶往临州,雨急风狂中,投奔他而去,却在临州外的夏江上被南楚水军督师拦下,

    “——传东宫王太子令,一切大蜀船只不得进入南楚地界。”那是比潇潇暮雨还冰冷的声音。

    “端午,改道,开船。”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

    “娘娘,至于那南楚太子明霄——”立春的声音乍然响起,卫无暇一颤,回过神来,

    “明霄怎样?你们的人可有什么消息?”——明涧意果然还是如此孤绝,竟使少年太子独守肫州诱敌。

    “明霄仍然没有消息,他们的人去了坤忘山南麓找寻。”

    “哦?大蜀残军不是取道坤忘山往西川奔逃了吗?”卫无暇刚要细问,凉塌上的华璃闷哼了一声,一把抓住她的袍袖,

    “……娘……娘亲……”华璃的面色更加青白,身子惊悚,似乎陷入更深的噩梦。

    “……立春……这……这可如何是好……”卫无暇慌乱忧急,剪水双瞳中再次蓄满泪水,连声惊呼。

    “娘娘,立春定将坤忘神君寻来!”

    话音未落,立春已像抹影子似的从花阁里隐没了。

    

第一卷: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唱歌我爱笑。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山险林密,暮霭沉沉,西斜的日光透过遮天林莽洒下点点余晖。小花儿抹把汗,抬头向横亘连绵的远山遥望,

    “恐怕还要再走两天才能越过这一道山梁。”他无奈地摇摇头,阿鸾和亦袅,一个娇生惯养,一个腿脚不好,这么龟速蜗行,可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走出南峰。

    “景生,你确定走的路线没错吗?”阿鸾气喘吁吁地问,勉力支撑着往前挪,别说他刚刚经历过溺水发烧,就是最身强体壮之时也断难在原始森林里跋涉。

    小花儿搀扶着阿鸾,倒是并不觉得如何吃力,这恐怕还要感谢那碧血蛭毒,听到阿鸾的问话,他四顾环视,“应该没错,南峰我虽从未来过,但观日影和林中植被生长的情况,也能辨别方向,更何况还有那边渊下的苍水,我们沿着它一直向东北走肯定没错。”

    走在他们前面的唐七少不禁暗暗点头,坤忘山方圆几百里,他对南麓也并不太熟悉,——所谓他是山鬼能够领路纯属无稽之谈,那不过是见机行事,巧言之辞罢了。但他毕竟常在坤忘山中出没,知道如何辨别山路,所以更是对小花儿暗中佩服,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少年,却头脑敏锐,行事果决,他绝非普通的山野村童。

    “——啊呀——”唐亦袅忽然痛叫了一声,摔在地上。他光顾着盘算小花儿了,没注意脚底下,一不留神被藤蔓绊住猛地跌倒。

    小花儿一把将他拽起来,“——你怎么样?没事吧?”

    唐小七弯下腰,咧嘴揉着脚踝,一眼就看到脚上穿着的草鞋,不禁想起早上出发时的情景:

    “——来,你们俩把这鞋穿上。”

    看着递到面前的棕绿色的草鞋,唐小七厌恶地蹙起眉头,阿鸾则接过来拿在手上摩挲着,左看右看,

    “景生,你这几晚都没怎么睡,就一直在做这鞋吗?”他眼中带着浓浓的关切,一边把草鞋套在脚上。

    “嗯,很舒服!景生你真是能干!”

    阿鸾穿着草鞋来回走着,由衷地赞叹。自从那夜唐小七一声令下他们被扒光了衣服,后来又落水逃生,早就鞋袜尽失,这些天都是光着脚在溶洞里跑来跑去,双脚早已被碎石砂砾划出许多血口。

    “——怎么样?手艺还不错吧?”小花儿开心地笑了,抹了把头上的汗,看到阿鸾满意的样子他忽然觉得疲累尽消。

    唐亦袅冷眼看着他们,又低头看看手中的草鞋,挑眉不屑地说:“这么粗糙的东西也能穿得舒服?”说归说,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套上了草鞋,再粗糙也比光脚要好。

    “这是棕草扯丝编的,透气,防滑也轻便,走山路最好,脚上不容易起泡。”小花儿耐心地解释着,这两位病残贵少,如果没有鞋子,恐怕寸步难行。

    “你今早还自夸,说你这草鞋如何好,我如今却被它绊了一跤!”唐七少慢慢站起身,斜睨着小花儿,耍赖。

    阿鸾在旁边虚瞄了他一眼,目光幽冷,“唐七,你少无事生非!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们唐门在道上混的,难道不懂?”

    唐亦袅不言不动,只挑眉立目地瞪着阿鸾,半晌才阴恻恻地说:“你们南楚又有什么好了?知道打不过,就拿亲生儿子使诈,又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行径?”

    这几句话劈头盖脸地砸在阿鸾的心上,直痛得他浑身打颤,秀唇紧抿,鼻翼翕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唐少,兵者,诡诈也!打仗可不是像你这样靠一条毒舌就能横行霸道!”小花儿面色宁静,语气清淡,他拍拍阿鸾的肩膀,“当日作出这个决定的是一位帝王,一个统帅,不是一个父亲,而接受这个命令的是一位王子,不是一个儿子。”他非常非常想替阿鸾解开这个心结,却不知他的话令那两位少年大惊失色,阿鸾专注地望着他,好似已浑忘心里的激愤和伤痛。小花儿不以为意,拉着他继续往前走,“别愣神儿了,再不走天就全黑了。”

    唐亦袅看着他们相携而行,愣怔地呆站着,小花儿的话犹在耳边打转,他忽然觉得心里空空洞洞,口舌得逞的快感瞬间消失无踪。

    “——哦,对了,七少,”小花儿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望着他,“——你要是觉得和我们同行很为难,你可以现在就离开。”

    “对,我们并不需要你这个山鬼领路,你还是自行离去,找你的鬼穴去吧。”阿鸾头也没回,语气轻蔑。

    其实刚出发不久小花儿就曾提议和他分道扬镳,依照那晚的情形,这唐小七绝不可能是他们的同道之人,被这么个阴险莫测的家伙坠在身后,实在走得不安稳。

    唐亦袅听了,眼里幽光闪烁,他龇牙一笑,笑意却非常苦涩,更衬得娇媚的脸蛋儿楚楚可怜,“就算我刚才言辞得罪了太子殿下,你们也不能扔下我不管呀。你们就不能行行好,带着我一起走吗?我也是要往东边山下去的。”

    ——坤忘山东北此时已是南楚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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