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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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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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想到火灾,孙浩不禁担心地看了一眼孙淡的号舍。还好,孙淡并没有点灯,不用担心走水把他烧成烤肉。
  见孙淡没事,孙浩这才将目光从孙淡身上收回来,落到考卷上。
  一看题目,孙浩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这个题目同孙淡前几日让自己背的文章一模一样,在孙淡残酷的督促下,那篇文章孙淡已经背得滚瓜烂熟,闭着眼睛就能默写出来。
  难道……淡哥早就知道今科院试的考题?
  科场作弊可是重罪,一般人得了考题,根本不可能拿出来与人分享,以免走漏风声。就算真要泄露给别人,也要收一大笔钱。按照当前的行情,起码值一百两银子。
  可孙淡眉头也不皱地就给了自己,这份友情还真是让人感动。
  “好汉啊,真是一条好汉,为了自家兄弟,连杀头的大罪也顾不得了。试问我若遇到这种情形,敢将考题泄露给别人吗?孙浩啊孙浩,你平时以好汉自居,可跟淡哥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这个秀才我孙淡算是到手了。”孙淡一想起自己考中秀才后的荣耀,想起母亲激动的眼泪,想起家人欣慰的目光,眼睛有些发热,揉了揉眼睛,也不迟疑,提起笔来在纸上沙沙地抄了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孙浩的手因为激动颤个不停,可写到后来,他越抄越流畅,速度也快起来。
  等到将一篇文章抄完,抬头看去,天上的太阳刚升到东面那棵桂花树上。看时辰也不过是上午,离吃午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低头看去,孙淡还在睡觉。
  所有考生都在低头写字,整个考场寂静无声,微风吹过,桂花树叶子沙沙响动,一群麻雀也不知道怕人,落到号舍之间四尺宽的长巷地面上啄食着考生遗落在地上的干粮。
  木呆呆地在房间里呆坐良久,等到太阳升到头顶,孙淡这才感觉到饿了,从包袱里掏出干粮吃了几口,又喝了几口茶水,再看看对面,孙淡还在睡觉。
  在以前,孙浩无数次想象过院试和秋闱这种正式考试究竟是什么模样,今日正置身其中,才感觉到这种考试还真是无聊到可以把人闷死。
  这个时候,考生们大概也饿了,四下响起一片咀嚼声。巷道中的麻雀听到这一阵春蚕吃桑叶的声音,一惊,扑棱着翅膀飞上半空。
  听到这阵声响,趴在桌上的孙淡身体动了动,抬起血红的眼睛看了孙浩一眼。
  孙浩正要向他递个眼色,示意他快点起来答题。
  可孙淡只用迷茫的眼神看了孙浩一眼,又趴了下去。
  孙浩急得几乎要跳起来,他人胖,屁股上肉多,可在凳子上坐了这半天也觉得疼不可忍,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后,又无奈地坐了下去。
  时间慢慢流逝,太阳也逐渐向西行去,将那棵桂花树的影子逐渐拖长。
  其间,孙淡撒过两泡尿,也拉过一次屎,将一个号舍弄得臭气熏天。期间,他还小睡了片刻,甚至将考卷重新誊录过一次。可即便如此,时间好象还是没过去多久,漫长得让人心中发慌。
  等孙浩第二次睡死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太阳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狭小的房间一片昏暗。
  孙浩抬头看去,对面的孙淡还在睡觉。
  孙浩猛然一惊,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睡觉?
  他忙站起身来,将一个木牌子挂在门口,朝正在巡逻的衙役招了招手,又指了指那个牌子。
  牌子上写着两个大字“出恭”。


第七十六章 尘埃落定
   原来,考生的号舍之中虽然放有粪桶。考生内急可以就地解决。为了防止考生作弊,每个考生上厕所时都需派专人盯着。但考场里有两千多考生,大家轮流出恭,只怕等半个时辰也未必能轮到。
  而且,大量的人力被茅房问题牵扯,还谈何维持考场秩序?
  再说了,读书人有读书人的体面,宽衣解带时有一个衙役在旁边盯着,目测其尺寸,感叹其经纬,也未免有辱斯文。
  所以,在实验过多年之后,朝廷决定给每个考生配备一个便桶。
  如此一来,令人恼火的解手问题算是得到解决。
  不过,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院试还好,天气也不热。
  可等到秋闱,秋老虎肆虐,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几天。几千人在里面拉屎撒尿,臭气熏天不说,还有可能引起大瘟疫。
  所以,考场又有一个新规定。考生大便之后,可以请示之后提着便桶去茅房涮洗。每个考生在入场之前都会到衙手中领得一个写着“出恭”字样的号牌,一旦需要倒马桶,只需将牌子挂在门口,自然有人过来开门。
  见孙浩挂出牌子,有衙役过来打开了舍门,放他出来。
  孙淡提着马桶,因为不敢说话,只能重重一跺脚,然后咳嗽一声。
  “别说话,否则轰你出去!”有衙役低声怒喝。
  好在这个不大的动静总算惊喜了沉睡中的孙淡,他直起脖子,朝孙浩笑了笑,拿起火石火镰去点桌上的油灯。
  孙浩这才松了一口气,不停摆头,暗道:“入娘的,你总算知道起来答题了。”
  “别乱看,快走,快走。”衙役还在催促。
  等孙浩从茅房回来,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所有的号房都已经点了灯,将一座贡院照得亮如白昼。
  贡院坐落在大明湖边上,白日里出了一天太阳,湖水蒸腾而起,如夜时,气温下降,便凝集成茫茫白雾。在考场里弥漫开来,被灯光一照,乳白粘稠地在空中翻卷。
  如梦如幻,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孙浩看到孙淡正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白茫茫的雾气,不知道在想什么。
  “该答题了,我的淡哥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发呆!”孙浩坐回号舍,突然想哭。
  终于,孙淡开始动了。他从茶壶里倒出一碗茶水,仰头“咕咚”一声咽了下去,眼睛里有光芒闪动。
  他将碗放下,提起笔来,嘴角有淡淡的笑容浮现。
  睡了一整天,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现代,回到了那间堆满文件的办公室,回到了一杯茶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的年代。
  多么美好啊,只需每日在办公室坐上一坐,到月底就有丰厚的薪水可领,如果说世界上真有天堂的话,那么。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对古人来说就是天堂。
  一切都是那么地不真实,就好象在梦境中一样。
  在那里,他看见另外一个自己照旧生活着。
  在那里,他因为工作出色升值了,被调到旅游局去做了个副主任科员。在那里,他恋爱了,认识了一个小学老师。在那里,他同女朋友一起交了房子的首付把乡下的父母接进了城。
  是的,在那里,另外一个自己正在完成自己未完成的人生。
  如此,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是的,那一切都是在梦中,相比之下,眼前的一切反显得真实。就好象现代的那个自己不过是,明朝孙淡的一个梦境。
  珍惜现在吧,好好活着。
  孙淡深吸了一口气,提起笔在纸上写道:
  “推内求之心,有无时不自验者焉。
  盖所亡所能,亦因人心为得失者而耳。日知而月无忘者焉,岂尤有优游之候诶!
  今夫时积而日,日积而月,月积终身焉,故无人不行乎其也!
  ……”
  这是吕留良的《日知其所》,也是八股文中的千古名篇。
  吕晚村先生是明末清初最杰出的学者和思想家,八岁能文,是清初抗清义士和精神领袖。后人对吕留良的认识大多来自雍正十年时的文字狱,吕留良是在死后四十九年,受湖南儒生曾静反清一案牵连,被雍正皇帝钦定为“大逆”罪名。惨遭开棺戮尸枭示之刑,其子孙、亲戚、弟子广受株连,无一幸免。
  不过,真正让普通百姓知道这个人的名字,还是吕四娘刺雍正的传说,这也是后世许多武侠小说的题材。当然,传说也不过是传说,没有任何事实依旧。
  但不可否认,吕留良是明末最有名的学术大师,同他比起来,现代的所谓的国学大师根本不值一提。
  大师的代表作难道连这场小小的院试也应付不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孙淡还是不急不缓地写着,用的是标准的馆阁体,为的就是怕在誊录的时候被书办们抄错。
  院试的每一张试卷都要由专人誊录,明朝时读书人不多,识字率也不过百分之一,甚至更低。加上很多学童没有见识过名家字帖,也没专门练过书法。就孙淡所知道的,许多人的字还都是一塌糊涂的我字体王八体,潦草得不堪入目。
  有人就因为字迹太潦草,在誊录时被人抄错了字句,最后名落孙山。
  孙淡对自己所抄的在这篇文章信心十足,但意外之所以被称之为意外。很多时候就因为一点小小的疏忽。
  细节决定成败,孙淡绝对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在自己身上发生。
  吕留良这篇文章很长,大约两千多字,抄起来要花不少时间。
  但孙淡还是不紧不慢地抄着,倒将对面的孙浩看得浑身是汗。
  ……
  “禀大人,考生孙淡已经考试答题了。”一个考官跑进屋面色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王元正呵呵一笑:“好个孙淡,在我的考场里睡了一整天,现在总算知道起来答题了。狂生,狂生!若换成我的性子,这样的人即便再也才气,也一概不取。”
  那个考官道:“王大人。我看这个孙淡还真有些魏晋古人的风度呀!”
  “什么风度?”王元正突然有些生气:“狂妄、放达?”
  “是有点。”
  王元正:“科举本为国家取士,将来是要做官的。什么叫做官,代天子牧守,和谐四民,调和阴阳。真要做一个朝廷信赖,百姓拥戴的好官,还真得要将性子磨圆,火性去掉才行。”
  “大人说得是,卑职受教了。”那个考官由衷地说:“不过,孙淡才名震动山东,一首五言更是为市井百姓传唱不息。若不取他,只怕有失公允。”
  “谁说不取他了?”王元正一笑:“君子行事,当执中而行,以孙淡的才气,我估计得今科案首应该没任何问题。不过,他年轻气盛,若就此中个小三元,只怕对他将来不利,的压一压,得了第二名,或者第三名正好。”
  “可是大人,考生的卷子都要糊名誊录,怎么才能看出哪张是他卷子呢?”
  “不难。”王元正摸了摸胡须:“前几日我从邹平县和济南府那边调了孙淡的答卷过来看过,这小子风流放达,写起文章来偏偏古朴厚实,格式也是十分严谨,很容易从里面把他的卷子找出来的。到时候,遇到这样一篇文章,也不用多想,直接放在第二名好了。至于孙家的孙岳,他的文章辞藻华丽,可放在第一,压孙淡一下。”
  “大人英明。”
  看了一眼沙漏,王元正说:“时辰到了,收卷吧!”
  “当!”一声清脆的钟声响起,本科山东院试尘埃落定了。
  此时,孙淡已经抄完了那篇文章。轻吁了一口气。平静地坐在桌后。


第七十七章 夜市
   考完之后,照例点名排队出门。
  相比起进场。出考场这一到程序速度更慢。
  两千多个学童,人头济济,又自心情恍惚,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乱。
  在进场前,学童们都精神亢奋,对自己信心满满。但一整天的考试下来,对自己考得如何,许多人都已经心中有数。
  考得好的,面带喜色;发挥不佳的,神情沮丧。
  在排队出贡院的时候,孙淡就看见不少学童已经软得不能走路,要人扶着才能亦步亦趋地向前挪动。在点名的时候,甚至还发生考生大声哭号,一头朝贡院防止走水而挖的池塘里跳去的惨事。
  至于先前那个发疯的老童生,好象被捆之后就没出现过。
  科举关系到读书人的前程,关系到学童们未来的人生,惨烈之处更甚于刀光剑影的战场。
  只不过,孙淡已经没心思去看这滚滚浮世的众生相。
  今科中个秀才应该没什么问题,如果历史不发生大的改变,正德皇帝将在今年九月落水受凉。死于次年三月。然后就是嘉靖皇帝继位,新皇登基后,一般都会开恩科,提前举行乡试。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到明年秋天,孙淡他只有一年时间备考。
  乡试同院试又有所不同,不但考八股文,还要考公文写作,诏、诰、表各写一篇。问题出来了,这种东西孙淡可不熟悉。当时收集科举资料的时候也没储存。
  就算顺利过了乡试,获取做官的资格后进京参加会试,还得考策论,这玩意儿孙淡也不擅长。
  看来,今后一年自己有的忙了。
  首先,需要通过一定渠道接触到国家暴力机关,熟悉机关公文写作,摸清政府机关的运作模式,如此,才能在未来的公文写作和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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