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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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 第3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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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唯被孙淡一把牵住手,只觉得全身就像是落到热汤之中,一张脸红得怕人。她如同一只被踩中尾巴的猫,慌忙将孙淡的手甩开,讷讷道:“逃难之人……孙兄身边的那个家人实在凶恶,小生……小生……” 
  孙淡终于明白过来,继续爽朗地大笑起来:“这个是我的家人,原来你将他当成坏人了。” 
  马全和谈拓看了韩月一言,都同时喝彩一声:“好一条好汉,方兄心中害怕也是可以理解的。” 
  众人也都同时笑了起来,方唯更是不好意思起来。
  笑毕,马全大声嗓门问孙淡:“孙兄有何事见教?” 
  孙淡笑着指了指方唯,道:“马兄和谈兄既然与方小哥是同乡,君子有成人之美,他要参加科举谋取功名,你们二人权做他一回保人又有什么打紧。” 
  方唯听孙淡为自己说话,不觉得又看了孙淡一言,心中对他不禁有了一丝好感。
  谈拓回答说:“孙兄这话就没说对了,我们也不是不想帮这个忙。可是,按照大明的科举制度,做考生保人的至少也得是秀才,我和马兄乃是一介白丁,这个保人可没资格做。” 
  孙淡摇头:“不然,所谓事急从权。如今,整个睢宁已经被水淹了,也没一个读书人逃出来。你们二人身家清白,也可做人保人。” 
  马全却大声冷笑,指着方唯道:“方才我和谈兄在此谈诗论道,正好念到孙静远的一句诗,这个方兄弟经过这里,接了一句。我二人见他谈吐风雅,就请他进来一叙。对这个方兄,我们可不认识。再说了,他刚才所念的诗句分明就是唐人之作,也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看到残本孤本,却来伪托是孙淡所作。方兄做人不真诚,让我们如何敢相信他?” 
  方唯非常委屈,讷讷道:“真的是孙淡的新作,你们怎么就不相信呢?” 
  马全只是冷笑。
  孙淡心中好笑,突然高声喊:“小二” 
  小二非常地跑过来:“客官有何吩咐。” 
  孙淡:“笔墨侍侯” 
  马全、谈拓和方唯不明白孙淡究竟想做什么,都愣愣地看着孙淡。
  这间酒楼本就是淮安城中最最风雅之处,淮南士子有不少人都会在这里赋诗唱和,因为,酒楼的墙壁上也乱七八糟题了不少诗句。
  等小二拿来笔墨,孙淡饱饱地沾了一管墨汁,提起笔就在墙上写道:“劳山拔地九千丈,崔嵬势压齐之东。下视大海出日月,上接元气包鸿濛。”这也是他刚才出现时所念的那句。
  一手漂亮的瘦金体。
  马、谈二人同时大声喝彩:“好一手宋徽宗,没有十来年工夫练不出来,这一手好字,在我大明朝已是一流了。” 
  方唯更是震撼,这字好得就好象是赵佶亲自动笔一般,这样的字可不是寻常人能写出来的。方唯出身官宦之家,目光自然不是马、谈二人所能比拟的。她知道,书法这种东西要想练好必须要临帖。一般人练字,大多照着私塾先生的字依葫芦画瓢,先生的水准直接决定学生的成就。
  就她所知,普通的私塾先生中,有不少人字迹潦草。真要想练出一手好字,必须学习名家法贴。可名家法帖,休说苏黄米蔡,就算是当世的书法大家,如杨慎、孙淡、解缙等人的真迹也是千金难求。
  因此,能写得一手好字的读书人,大多是富贵出身。
  看眼前这姓孙的书生这一首好字,应该是照着宋徽宗的帖子练出来的。可他衣着朴素,不像是世家大族的子弟,怎么可能有机会临摹瘦金体法帖? 
  况且,况且,他怎么会知道孙淡这首新作的《劳山歌》? 
  一想到这里,方唯心中突然一乱。
  马、谈二人也惊讶地叫了一声:“孙兄,这首诗你是从什么地方看到的?” 
  孙淡的手停了停,转头看了三人一眼,却微笑不语。
  马全好象是恍然大悟的样子,鄙夷地看了方唯一眼:“原来孙兄也看过这首唐人旧作啊却又不知道原作者是谁?” 
  孙淡笑了笑:“别忙,等我写完,你们就知道了。” 
  谈拓笑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管他是谁写的呢,却又有什么打紧,能见到孙兄这样的书法,当浮一大白。” 
  马全也哈哈大笑:“是极,是极,为孙兄这一手好字,干”说完话,也是一口将杯中酒干了。
  孙淡微微一笑,继续写道:“幽岩秘洞难具状,烟雾合沓来千峰。华楼独收众山景,一一环立生姿容。上有巨峰最崱力,数载榛莽无人踪。重厓复岭行未极,涧壑窈窕来相通。天高日入不闻语,悄然众籁如秋冬。” 
  “好字” 
  “好字” 
  “好诗” 
  “看其风格,确定是李太白所作无疑了” 
  马谈二人又开始赞叹,各自又干了一杯子。然后,马全又倒了一杯酒端到孙淡面前:“孙兄且饮了此杯,如此大气磅礴的诗句,如此银钩铁划的好字,当以酒意助之。” 
  孙淡一口喝干那杯酒,却道:“杯子太小,不过瘾,换大碗” 
  马全大笑一声:“正该如此,换大碗” 
  又各自有一碗酒喝下去,孙淡只觉得有一股热气从肚子里升腾而起,精神亢奋起来,笔走龙蛇,继续写道:“奇花名药绝凡境,世人不识疑天工。云是老子曾过此,后有济北黄石公。至今号作神人宅,凭高结构留仙宫。吾闻东岳泰山为最大,虞帝柴望秦皇封。其东直走千余里,山形不绝连虚空。自此一山奠海右,截然世界称域中。以外岛屿不可计,纷纭出没多鱼龙。” 
  老夫聊发少年狂,况我孙淡本就是一青春少年,何不放纵一遭,一洗我胸臆中的阴霾。
  孙淡长啸一声,脱掉帽子一把扔在地上。手下更快:“神祠宇在其内,往往棋置生金铜。古言齐国之富临淄次即墨,何以满目皆蒿蓬。捕鱼山之旁,伐木山之中。犹见山樵与村童,春日会鼓声逢逢。此山之高过岱宗,或者其让**功。” 
  “你怎么知道这首诗,你怎么知道这首诗……”方唯欢喜得快要滴出泪水来:“孙兄,你快告诉马兄和谈兄,这首诗的作者是谁?” 
  眼前那个姓孙的书生手以舞之,足以蹈之,壮若疯狂。再看他,头发也散了,身上脸上全是淋漓墨汁,一双眼睛亮得怕人,有一种奇怪的风度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恍惚间,他那张平凡的脸也生动起来,变得光彩照人,变得不可逼视。
  方唯等三人被孙淡身上那强大的气势给震撼住了,眼前一片白亮,好象什么也看不见了。
  孙淡的长啸高一声低一声,绵长悠扬,不可断绝。
  终于到最后一句了,他一声大喝,边写边用干净清澈得让人毛骨悚然的官话朗诵道:“宣气生物理则同,旁薄万古无终穷。何时结屋依长松,啸歌山椒一老翁。” 
  方唯眼睛一热,那一阵欢喜终于化成两滴眼泪落了下来。
  “好,好,好,得见此诗此字,就算明日去死,也无悔矣”马全也将自己的帽子扔在地上,挽起了袖子,双手捧着偌大的酒坛子就朝口中倒去。
  “韩月,印”孙淡写完最后一个字,大喝一声,提笔在那首诗的末尾题道:“东海孙淡到此一游” 
  韩月面无表情地拿出孙淡的印鉴“当”一声盖在墙壁上面,几乎在墙壁上砸出一个小坑。
 
第四百五十四章 保人
   “啪”一声,马全手中的酒坛子落到了地上。
  谈拓和方唯也都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墙壁上纵横的墨迹。
  “东海孙淡到此一游。” 
  还有什么比这一句更石破天惊,更让人震撼的话呢? 
  破碎的酒坛子里,有红色酒液迸出,沿着地板汩汩流淌,瞬间便汇集成一条小溪,淹到了众人的脚边。
  感觉到脚尖的冰凉,三人才清醒过来。
  那马全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其中带着极大的惊喜:“你是孙淡孙静远,你真的是?”早就听说孙淡来了淮安,并主持睢宁的县试。对这个当世首屈一指的大才子大名士,淮南士人是又敬又畏,并为他能来淮安而感到骄傲。
  只可惜马全和谈拓不过一介布衣,像孙淡这样的人物,他们是不可能见到的。
  谈拓也大叫起来:“孙淡,孙静远” 
  二人同时长揖到地。
  而那方唯则呆呆地坐在那里,几乎不能呼吸。她一直都想找孙淡,可却没想到,先前在街道上失之交臂的那个平凡的年轻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孙淡。在以前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会在什么情形下见到孙淡,按照她的预想,一见到孙淡,就应该立即走上前去禀明自己的身份,然后将甘必达炸开睢宁河堤一事一一禀告。可不知道怎么的,此刻的她就好象是被魇住了,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也做不了。
  孙淡长笑一声,一把将马全和谈拓二人扶起,道:“我刚才已经听到了你们三人的谈话,说起孙淡前一段时间在山东时所写的这首《劳山歌》。马兄和谈兄不相信这位方兄弟的话,说这首诗是唐人旧作,以至于怀疑起方兄的人品。孙淡看不过眼,索性过来说明一下,还请二位不要错怪了方兄弟。” 
  马全和谈拓忙说:“原来是静远先生做的呀,静远先生的诗词语的风格变化多端,还真不容易看出来,这是我们错怪方兄了。” 
  说完,二人连连朝方唯拱手赔礼,方唯心中一酸,又想起罹难的父亲和七叔公,眼泪更是不住往下落。她想起自己肩上的责任,忍不住哽咽道:“孙大人孙大人。” 
  孙淡却一笑,只对马、谈二人道:“既然方小兄弟的人品和道德没有任何问题,那么你们二人做他的保人,让他参加本次睢宁县的县试怎么样?” 
  马全和谈拓见堂堂孙淡都发话了,自然是恭敬地回答说:“当然,当然,说起来我们也是睢宁人,家乡人要参加考试需要保人,我们自然是义不容辞。” 
  方唯还在流眼泪,实际上,只要能够见到孙淡,向他陈述父亲的冤情,是否参加科举并不重要:“孙大人……” 
  孙淡没察觉出方唯的异样,他以为方唯是因为看到自己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实际上,这几年他也习惯了被天下读书人景仰。他又朝马、谈二人拱了拱手:“对了,谈兄,马兄弟,你们二人既然都读过书,也能作文,且没参加过考试,何不也来参加睢宁的县试。” 
  马全和谈拓没想到孙淡让他们去参加考试,都有些愕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孙淡微笑道:“看二位言谈举止,也是有大学问的人,孙淡才疏学浅,做了今科县试考官,心中却有些惭愧。怎么,二位看不上孙淡的学问,不想拜在我门下吗?”按照考场的规矩,孙淡只要一主持县试,这二人有侥幸过关,名义上就变成了孙淡的学生。
  谈拓和马全相互看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惊喜。实际上,县试本就非常不严格,很多时候也就是县官的一句话,就放考生过关。科举这种东西,童子试本就是做做样子,真正难的是考秀才那一关。
  看孙淡的意思,只要他们去参加考试,肯定能过,而且肯定能做他的学生。
  即便将来考不到功名,想想看,如果做了孙淡的学生,将来无论去了哪里,就将获的极大便利。孙淡将来可是要做内阁阁员的人,有这么一个老师在,这大运河上,还有由着他们二人往来自如,又有哪一个官员敢来找他们的麻烦? 
  这二人能在大运河上跑船行商,都是精明之人,如何不知道这其中的关节。
  孙淡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他为了打动这二人,便笑到:“方才我也听说你们二人的商船因为没有船引,停在淮安不能北上。近日睢宁大水,河道和漕运衙门的人都忙着救灾,没人打理衙门事务也是有可能的。这样,我同漕运衙门的人本就相熟,等过得几日,我去函替你们问问。” 
  马全和谈拓大喜,忙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大人……”方唯还在流泪,给人一种激动得不能自持的感觉。
  孙淡朝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扶起马谈二人,道:“等下你们三人去学道衙门报名,那里有人安排你们吃住。” 
  说完,大笑一声,在韩月的拱卫下走远了。
  “果然是孙静远啊” 
  “好一派名士风采”谈拓也是大为激动:“我等能见到孙静远,并与其诗酒唱和,乃是何等的幸运” 
  这个时候方唯才想起自己刚才光顾着哭,也没同孙淡说上话。心中一急,珠泪纷纷:“孙大人,孙大人。”就要追上去。
  马全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方兄,刚才还真是错怪你了。我们且去学道衙门报名吧。” 
  “我不考了,我不考了”方唯大叫:“我要见孙大人。” 
  谈拓笑道:“要见孙大人也简单,明日就是县试,孙大人是考官,到时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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