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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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 第1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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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好,闲来无事正好读史,就重新读读司马公的〈资治通鉴〉吧。”
  吩咐人拿了一卷〈资治通鉴〉过来,孙鹤年随意一翻,正好翻到有关于唐太宗开科举取士那部分,又想起成化三十年唐寅的“会试泄题案”,心中突然一阵烦乱。
  是年京城会试主考官是程敏政和李东阳。两人都是饱学之士,试题出得十分冷僻,使很多应试者答不上来。
  其中惟有一张试卷,不仅答题贴切,且文辞优雅,让程敏政高兴得脱口而出:“这两张卷子定是唐寅的,果然了得。”这句话被在场人听见并传了出来。
  唐寅到京城后多次拜访过程敏政,特别在他被钦定为主考官之后唐寅还请他为自己的一本诗集作序。这已在别人心中产生怀疑。
  这次又听程敏政在考场这样说,就给平时忌恨他的人抓到了把柄。一帮人纷纷上奏皇帝,均称程敏政受贿泄题,若不严加追查,将有失天下读书人之心。
  孝宗皇帝信以为真,十分恼怒,立即下旨不准程敏政阅卷,凡由程敏政阅过的卷子均由李东阳复阅,将程敏政和唐寅押入大理寺狱,派专人审理。
  事后,因为没有证据,只能皇帝只能将程敏时流放,并革除了唐伯虎的功名了事。
  以孙鹤年看来,这事本就是捕风捉影,查无实证的。事后,本该还考官和唐伯虎一个清白的。可惜,科场上的的事情,不管有没有证据,若有事,所有人都逃不了干系。按照规矩,有罪没罪,先办了再说。
  孙鹤年本就是孙淡的长辈,今科顺天府乡试,若取了孙淡,遇到有心人兴风作浪,就是一件大麻烦。若不取孙淡,别人有要说他孙鹤年为了自己的声誉,故意该取不取,十足的伪君子。
  反正这事无论如何,都是他孙鹤年的不是。
  “真是一个丧门星啊,孙家遇到了孙淡,就算是倒了大霉。”孙鹤年心中哎叹,书也读不下去了。
  “怎么了?”乔宇发觉孙鹤年表情不动,问。
  孙鹤年叹息一声:“乔大人,我觉得,做主考官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使。”
  乔宇拂然不悦:“鹤年你也是读圣贤书的,君上有命,我等尽力去做就是了,谈何吃力谈何讨好。轮才大典本就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我辈正要执身守正,心中无愧,又怕别人说什么呢?我知道你的担心,从来科举都是一桩费神费力的事。不过,能得到天子的信重,让你我做了主考,不也是朝廷和君上对你我的期许和重视吗?”
  乔宇虽然是文官,可性格刚烈,为人极为梗直。当初他在南京做兵部尚书,参赞机务时,宁王宸濠反,扬言旦夕下南京,他严为防备,斩宸濠潜伏在南京的内应党羽三百余人,使宁王不敢东向。宁王叛乱被剿灭之后,武宗皇帝到了南京,念及他的功劳,加封乔宇为太子太保,又加少保。兴王继位之后,召乔宇进京任吏部尚书,如今又让他做了顺天府乡试的主考官,取得就是乔宇身上的“刚正”二字。
  孙鹤年被乔宇一席话说得抬不起头来,道:“乔大人说得对,孙鹤年羞愧。”
  乔宇哈哈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闲,你我平日里政务繁忙,难道有这么一个空闲,在贡院里住上十来天,也是一件好事……”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外面的考舍过道中有一个年轻的考生背着手不紧不慢地朝大堂走来。
  乔宇被这异乎寻常的一幕惊得瞪大了眼睛,半天才一声怒喝:“怎么有人跑出考舍来了,搞什么鬼?”
  孙鹤年忙看过去,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了:“孙淡……”


第二百二十五章 交锋
   “这人就是孙淡?”乔宇问。
  乔宇身为太子太保。又是吏部尚书,乃正二品高官,六部尚书之首,主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封勋等事务,类似于后世的中央组织部部长,地位尊崇。
  可六部尚书却不是明王朝的核心人物,六部也只是一个执行机构,而不是决策部门。
  因此,乔宇并不认识孙淡。可他也是官场中人,也隐约听人说过孙淡曾经是正德皇帝专门起来处理家务事的大名士。可以说,正德十六年三月安陆和青州的帝位之争的最后归属同乘此人有莫大干系。
  作为从龙第一功臣,孙淡将来肯定是要受到皇帝重用的。如今,孙淡虽然没有一官半职,可新朝的大政方针好象同此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前几日,新君还在内阁辅臣面前提过要改革税制的事情。据宫中之人传说,税改新政好象就出自此人的手笔。
  皇帝扔出来的孙淡所写的条陈乔宇也看过,对孙淡的想法也非常赞同。特别是孙淡在条陈中提出,先保持朝局稳定,对朝廷人事不做太大调整的思路,乔宇也深以为然。内心中,乔宇对杨廷和提出的精简机构的激进方针颇有微词。
  他这个吏部尚书掌握着全国官员的升迁、任免。如果杨首辅的改革方案一实行,首先就将他乔宇推到了风口浪尖。一动不如一静,孙淡的提案深合乔宇的口味。
  乔宇甚至想过请孙淡到自己这里来谈谈,只可惜他新任吏部尚书,事务繁忙,一直没有机会同孙淡接触。
  如今,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孙淡居然参加顺天府的乡试,就呆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对,就是他。”听到乔宇问,孙鹤年点了点头,心中有一个种不祥的预感。
  考生进了考舍之后就大门紧闭,不到考试结束,不能出场。而孙淡却没有呆在考舍中,反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也不见有衙役阻拦。这事情怎么看都透着一丝诡异,难道……
  孙鹤年一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将手中的那本《资治通鉴》往地上一扔,喝令:“来人,革了他的功名,把他给我轰出考场。”
  “等等,孙淡怎么出的考舍,又是为什么出来都还没问,鹤年怎么就要革掉人家的功名呢?”乔宇心中也觉得奇怪,如今事情还没弄清楚,孙鹤年就急不可耐地要革掉孙淡的功名取消他的资格。是不是太急噪了些,也未免有些反应过激。而且,孙淡此人乃是有名的大名士。依乔宇看来,这样的大名士若想要功名,只需随意去考,举人进士什么的自然是易如反掌。
  而且,孙淡如今简在帝心,乃是京城政局中一等一的大红人。革除功名对一个读书人来说,是比杀头还严重的惩罚。孙鹤年也不问究竟,就这么贸然动手,行迹也未免太可疑了点。
  孙鹤年怒啸一声:“科举乃是国家轮才大典,最最严肃之事。此人扰乱考场秩序,已是重罪。如今还在科场里到处闲逛,有舞弊嫌疑。无论犯的是哪一条,都是革除功名,永不叙用的结果。”
  说完话,他不住声的地喊:“来人,把他给我叉出贡院!”
  几个衙役听到副主考的命令,都朝孙淡冲过去。
  “住手!”乔宇心中也有一股火拱了上来:“都别动,把孙淡给我请进来,本大人有话要问他。”
  “叉出去。叉出去!”孙鹤年还在不住口地喊。
  “鹤年,我才是本科主考。所有人都听着,不许动手,把孙淡给我请进来。”
  见两个主考官争执起来,众衙役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听谁的。
  好在孙淡也没让一众衙役太为难,在衙役们围上来的时候。孙淡知道事情紧急,也不废话,身体一躬,右脚旋风一样扫出去,顿时将两个衙役扫到在地。
  一片“哎呀!”声中,孙淡也不迟疑。刚才还弯得像一张弓一样的身体猛然打开,弹簧一般从人缝中弹了出去,就落到台阶上。
  然后发出一声长笑:“乔大人,鹤年公,孙淡有十万火急之事禀报。”
  他随冯镇练了一年的拳脚,身体一日一强壮起来。虽然还达不到一个武人的标准,但要打到两三个普通人还是轻而易举之事。刚才他一急,突然发难,竟取得不错的效果。这还是他第一次同人真枪实弹的打斗,赢得漂亮潇洒。这让孙淡有些没有想到,心中突然有些欢喜。看来,武艺这种东西只要有高人指点,就算是一个普通人,每日练上一个时辰,还是很容易练出来的。
  孙淡想的简单,其实,天底下如冯镇这样的高手名师屈指算来,总数超不过一百。寻常人又哪里能找到这样的高人做师傅?
  “大胆孙淡,这里也是你能乱闯的地方?”孙鹤年面色阴沉,怒喝一声:“作为你的长辈和本科考官,本大人秉公执法,说不得要轰你出考场了。来人!”
  孙淡拱了拱手:“鹤年公,功名一物对孙淡来说不过是浮云一般的物件。孙淡自知违反了考场纪律,你要轰我出考场,我自然无话可说。可是,今日之事事关重大。就算你要革了我的功名,也请听我把话说完。”
  孙鹤年如何肯让孙淡把话说完,只不住声地让衙役动手:“好,既然你知道违反了考场纪律,本大人虽然是你长辈,可法律重于亲情,你也不要怪我了。来人,来人啦!”
  孙淡双腿一分,摆出一个微微蓄势的架势,目光炯炯地看着围上来的衙役,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的微笑。
  众衙役刚才见识过孙淡的拳脚工夫,心中畏惧,迟疑着不敢冲上来。
  孙淡看众人不敢上前,心中松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乔宇一眼。朗声道:“乔大人,晚生听说你在南京时,曾经亲自披挂上阵,领兵在城中大索寰濠奸细,斩首三百余级。若非大人,南京依然沦陷于叛军之手。孙淡听到大人的事迹,心中敬佩,忍不住要喝彩一声:果然是个有担待的国之柱石。”
  乔宇听到孙淡的恭维,心中不觉有些得意。孙淡虽然是一个普通秀才,可他却是皇帝的心腹之人,他对自己的评价。自然就是皇帝对自己的评语。
  可表面上,乔宇还是一脸沉稳,也看不出是怒是喜。只摸了摸长须:“你是怎么出来的,又是什么要事禀上?”
  孙淡正要说话,孙鹤年却急着对乔宇喊道:“希大兄,这个孙淡是我孙家子弟。此人我最了解不过,本是破落户出身。为了有一个松闲饭吃,这才同我孙家攀上了亲戚关系。虽然读过些书,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卑贱小人。”
  希大是乔宇的字,宇者,宇宙也,宇宙者,其广无边也!乔宇其人也如他的名字一样,刚正不阿,心胸开阔。嘉靖钦点他做顺天府乡试主考,取得就他身上的一个“正”字。京城龙蛇混杂,公卿权贵关系错综复杂,也需要一个铁面无情之人才能震住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普通秋闱。
  听到孙鹤年的话,乔宇很是嗤之以鼻:“鹤年兄,一个人的出身同人品没任何关系吧?天下间,出身寒门的士子多了,难道他们都是人品卑劣之人?科举之所以成其为科举,那就是为广开才路,给寒门子弟一条上进的道路。若依出身来定功名官爵,直接用魏晋的九品官人法好了,你我也没必要坐在这里。”
  孙鹤年和乔宇反驳,心中一急,竟无言以对。
  乔宇沉声对孙淡说:“孙淡,你刚才说有要事禀告,究竟是何事?说!”
  孙淡先不说是何事,只道:“大人,你应该马上封闭整个考场,然后搜查所有考生,一定会有收获的。”
  “住口!”听孙淡这么说,孙鹤年猛然大叫一声:“孙淡你什么身份,竟然敢让我们封闭考场,搜查考生?”
  “你住口!”乔宇一张脸立即变得铁青。转头对孙鹤年一声怒喝:“我是主考官,这里由我来决断。”
  孙鹤年面容突然扭曲起来,猛一转头死命地盯着孙淡看,眼神也是极复杂,又惊惧又无奈又痛心。
  乔宇问孙淡:“孙淡,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这考场中舞弊?”
  孙淡:“只怕比这更严重。”
  乔宇:“讲来。”
  “考题已然泄露。”
  “什么!”乔宇大惊,“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孙淡愿意以人头担保。”
  “孙淡,你不要乱说话。”孙鹤年又叫出声来,这个时候,他的额头上已有密密麻麻的汗珠渗出来。
  乔宇也不理会孙鹤年,只对孙淡说:“去里屋说话。”
  “是。”孙淡举步朝里面走去。
  孙鹤年则呆呆地站在大堂中,一动不动。
  乔宇心中不快,哼了一声:“孙大人,你是副主考,一道进来吧。”
  孙鹤年这才“恩!”地一声,失魂落魄地跟着走了进去。
  进里屋之后,乔宇也不迟疑,急问:“孙淡,你说今科考题已经泄露,可有凭据?”
  孙淡:“没有?”
  孙鹤年跳了起来:“孙淡,口说无凭,没有证据,你乱说什么,不怕杀头吗?”
  孙淡背着手:“虽然没有证据,可我知道后两场的另外两个题目。若二位大人不信,只需立即将后面两场的试卷启封,就知道了。”
  孙鹤年冷笑一声:“考场的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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