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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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 第1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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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看到他勾勒出的这张人脸,孙淡心中一颤。这张脸他实在是在熟悉了,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是那人了。
  勾出人脸之后,老者笔锋一侧,晕出仕女高高的云髻。然后笔往下一拖,又勾出一张圆扇。
  如此一来,这个女子的模样已经活生生地矗立在纸上,那面纨扇也仿佛动了起来,带起一丝微风。
  围在旁边的士子门都是识货的人,皆点了点头,小声议论起来。
  这个时候,孙淡已经确定了这个老者的身份。
  他突然一笑,“等等。”
  老者听到孙淡的话,停了笔愕然抬起头:“怎么?”
  孙淡一拱手,恭敬地说:“果然是一副好画,虽然没有画完,可也堪称传世经典之作。在下看得心中发热,想从买先生这副画,还请你割爱,价钱什么的好说。虽然在先生面前提阿堵物污了先生的耳。”
  郭宏脸色难看起来,他恶狠狠地看着孙淡:“孙文和你什么意思,没见到这副画是本公子先预定了的吗?你平路上杀出来,想驳我的面子?驳了我的面子就是驳了我武定侯家的面子,你可要想清楚了?”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孙淡心中大为不喜,道:“这位先生的画自然是极好的,依我看来,绝对不止一两银子。你只花了一两银子就想买这副佳作,未免有强买强卖的嫌疑,难道这就是武定侯府的门风吗?买东西吗,价高者得。谁出的银子多,自然是给谁?”
  说完话,孙淡将一张银票放在桌上,对老者说:“这是二十两银子的润笔,还往先生收下。”
  “哗!”一声,旁边的人都小声喧哗起来。一副画就值二十两,这已经是仇英的价格了。
  而且,郭宏平时仗势胡为,异常跋扈,大家都不是很喜欢这小子。
  见有人来灭他气势,大家一是觉得心中痛快,再则又抱着看热闹的心思,都有心把事情搞道。便道:“是啊,价高者得,天经地义。若郭公子能多出些钱,这副画也就是你的了。”
  郭宏气得面色发白:“还反了你,我出三十两。孙文和,我就不信你能出四十两。你若出四十两,我就出……出四十一两。”其实他身上也没多少钱,郭勋治家甚严,郭宏虽然是嫡子,却也没多少月份。
  孙淡哈哈一笑,道:“郭宏,我们这么抬价也不是道理,大家都是读书人,若用市井众人那套解决问题,传了出去,却让人笑话。钱我还是有一些的,不过,不想跟你这么比下去,没意思得紧。”说着话,他从怀中掏出一大叠钱票来,皆是十两以上面额,总数起码有好几千两。
  众人都看得眼睛发直,郭宏也是心中大骇,暗叫了一声晦气,这才道:“对,咱们是读书人,比钱没意思,沾了铜臭,倒让人笑话,要比就比诗文。要不,我们就以这副画为题,一人赋诗一首,谁作得好,画就归谁?”
  “对对对,就这么办?”众人都叫了起来:“我们来当评判。”
  孙淡和郭宏刚才这一闹,那老者却没有停笔,依旧运笔如飞,很快将那副画画好了。
  却见,画上是一个手持团扇的女子站在花园里,眉头低垂,一脸忧伤,一股说不出的抑郁之气透纸而出。
  孙淡看到这副画,心中一颤,能够看到这一副千古名作在自己眼前诞生,还真是一件让人激动的事。
  他颤声道:“好,就比诗。”
  “今让你看看本公子的厉害。”郭宏虽然纨绔,可诗词文章却也来得,心中也是不惧,遍问老者:“你这副画叫什么名字,出个题,也好应景。”
  老者踟躇起来,还没等他回话,孙淡插嘴道:“自然叫《秋风纨扇图》。”
  郭宏冷笑:“起的什么名字,依本公子看来,这个名字非常不妥。”
  老者眼睛又是一亮,仔细地端详起孙淡来:“正是这个名字,正好说在我心中去了。还请公子赐诗一首。”
  郭用面色阴沉下去了。
  “好说。”孙淡接过他手中的笔,直接在那副画上写道:“秋来纨扇合收藏。”
  “好俊的字!”不但那老者目光大亮,连围观的众人都小声地喝起彩来。
  郭宏见孙淡径直在画上题字,急得“哇哇!”大叫起来:“你这人怎么这样,怎么直接在上面写字?弄脏了我的画,倒时候看你又有何话说?”
  孙淡冷笑:“诗画本为一体,没有那金刚钻,我也不敢揽这瓷器活。放心,有我的字在,这副画自然是诗画双绝。”
  老者叹息一声:“这手好字自然是配得上我的画,郭公子也不用担心,若孙公子的诗不成,不大了我等下重画一副好了。”
  郭宏不服气,也是冷笑:“我看孙文和你的字虽然不错,可诗写得却不怎么样,什么秋来纨扇合收藏,普通得很嘛?”
  众人也接头接耳,小声道:“是有些普通……”可还没等他们议论完,孙淡下一句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孙淡笔下也不停,接着写道:“何事佳人重感伤。请托世情详细看,大都谁不逐秋凉。”
  这一句已将所有人都绕着弯骂了进去。
  一想到这个老者的身份,以及今天对他的调笑,围观众人心中都是一阵羞愧。毕竟是读了十多年圣贤书的,基本的羞耻心还是有的,有敏感之人已经臊得面色微红。
  孙淡将笔一扔:“郭兄,该你了。”
  郭宏被孙淡这首诗骂得抬不起头来,知道自己今天写的诗再怎么出色,已经没办法压住眼前这个狂傲的小子。再说,他现在心中恼火,已经失去了冷静,若强写,也写不出什么来。
  这一场,自己已经输得彻底了。
  狠狠地看了孙淡一眼,也不说话,拱了拱手,转身就走了。
  众人也是心中害臊,都拱了拱手,无声地散了。
  等大家都散了,老者还站在那副话前,眼泪不住往下掉,口中喃喃道:“请托世情详细看,大都谁不逐秋凉……还真说到我心里去了。”
  孙淡暗笑,这首诗本就是你写的,若不说到你心里去那才见鬼了。
  他将笔递给老者:“先生请落款吧。”
  老者也不推辞,提起笔就在画上写写“晋昌唐寅”四字。


第二百零七章 丝帛在左,俸禄在右
   “啊,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唐伯虎!”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糟老头是谁。可等到他在上面题下“唐寅”二字,孙淡还是心中剧震:伯虎兄,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眼前这个老头一头白发,满面皱纹,又矮又小,活脱脱一根芦柴棒。这还是文才风流,赏花赏月赏秋香,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唐伯虎吗?
  一直以来,在后人心目中,唐伯虎三个字就是风流浪子的代名词。否则也不会有三笑姻缘一说,否则也不会有他娶了十多房姨太太的传说。
  他可是孙淡的偶像啊,想当初,他看周星驰拍的《唐伯虎点秋香》的时候,差点把肚子给笑破了。
  按道理,这应该是一个英俊潇洒,风流倜谠的儒雅人物才是。
  可眼前这个老人,倒有些像张有财,潦倒落魄,若是再抱了把胡琴在怀里,倒有些像酒楼上卖唱的艺人。
  不过,转念一想。也可以理解。唐伯虎如今已经四十多快五十岁的人了,就算再帅气,以古代的饮食营养结构和保健手段,也该垂垂老也!再说,唐寅的人生不但跌宕起伏,景遇也是极惨,任何人遇到他受的那种打击,也会心丧若死,形容枯槁。
  唐伯虎听孙淡叫出自己面子,苦笑着摆了摆头:“贱不足道也,在下唐寅。”
  孙淡见果然是唐伯虎,心中大为欢喜,立即将那副画卷了捏到手中。将那张二十两的银票递到他手里:“唐先生这副画归我了。”
  唐伯虎见孙淡如此着急,微笑着点了点头,伸出手来擦去眼角的泪水。
  好不容易见着了唐偶像,孙淡自然不会放过同他交流的机会。这段时间因为天天同陈榕呆在一起,让孙淡对中国画有了很强烈的兴趣,平时也喜欢画上几笔。当然,同陈榕比起来还有不小的差距。跟别说唐伯虎相比了。
  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正的大家,孙淡如何肯放过。便虚心地请教起来。孙淡虽然画功很差,可现代人的理论素养比之古人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几句话下来,再剽窃上一大段现代人对明朝文人画的研究结果,立即让唐伯虎对孙淡刮目相看。
  唐伯虎见孙淡是真正懂画的人,也不藏私,便将自己这几年的心得一一同孙淡说了,二人倒也谈入了巷。也让唐伯虎对孙淡大起知己之感。二人说了一会话,便称兄道弟起来。
  等二人谈得差不多了,孙淡突然问:“唐兄不是在苏州吗,怎么跑北京来了?”他心中也是非常奇怪,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看伯虎兄穷成这样,光路费就是一笔让他无法承受的开支。
  听孙淡这么问,唐伯虎突然有些羞愧,叹息一声:“唐某惭愧啊!正德九年的时候,我接了宁王的之邀,去南昌入幕。后来,我察觉到了宁王的狼子野心,知道同他在一起就是一条不归路,决意离开南昌回家躲上一阵。可那宁王老奸巨滑,将唐某软禁在南昌。为了脱身,我逼不得以,只能装疯卖傻,成日在街上裸身而行,这才得以逃脱。可回家之后,官府不断来我居所骚扰。加上我这几年也没有什么积蓄。更是穷困潦倒之极。如今,新君继位,大赦天下,官府对我的管制才松懈下来。又得了文征明、祝枝山二位好友的资助,我这才想着到京城来试试,看能不能拿回本属于我的功名。”
  听唐伯虎这么一说,孙淡心中顿生怜悯。说起唐伯虎来,他的运气还真是不好。二十余岁时家中连遭不幸,父母、妻子、妹妹相继去世,家境衰败,在好友祝允明的规劝下潜心读书。二十九岁参加应天府公试,得中第一名解元。三十岁赴京会试,却受考场舞弊案牵连被斥为吏,夺了功名,交付地方官管束。
  说起那桩案子本就是有人牵强附会捕风捉影,乃是实实在的冤案。只可惜因为年代久远,也没人想着去翻而已。
  此事且不去说,唐伯虎临到老了,到南昌宁王那里做幕僚,本以为能寻一口安生饭吃,结果又遇到宁王叛乱。
  如今,皇帝大赦天下,官府也不再追究他附逆一罪了。可惜,唐伯虎总归是个读书人,想进京城来试试,看能不能拿回他早就被剥夺的功名,如此也好对家庭对祖先有个交代。
  可惜,现在距离他中举的弘治十年多少年过去了,朝中也已经物是人非。正如先前郭宏所说。唐解元的恩师李东阳已经去世好几年了,他以前的关系也完全用不上了。
  孙淡听完,叹息一声:“唐兄,你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又涉及到科场舞弊案,是孝宗皇帝定性的钦案,若想拿回功名,岂不要把那件案子整个地翻过来?牵涉实在太大,只怕没那么容易?”
  唐伯虎闻言身体一晃,喃喃道:“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呢?”
  孙淡不忍心在说下去,安慰道:“公道自在人心,如今新君刚登基,如果真要翻案,估计也得等到朝局稳定下来再说。我估计,或许,十年八年之后,或许能还唐兄一个公道。”
  “十年八年,只怕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也挺不了几年。”唐伯虎苦笑一声:“其实,我这次来京城,也不过是故地重游,想在死前看看这京城的景。缅怀东阳先师对我的恩情罢了。弘治十年……嘿嘿,弘治十年……大学士东阳先师的音容笑貌无时无刻不在唐寅眼前闪过。这么多年过去,我这个不成器的学生却一事无成,辜负了老师的满腔期望。”
  说到这里,两行老泪潸然而下。
  孙淡心中也有些难过,据他所知,这个唐伯虎确实也没几年好活了。好象在嘉靖二年三月,好象是那个日子去世的。
  正如他所说,这次来北京唐伯虎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借口来故地重游罢了。
  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孙淡又抽出几张钱票塞到唐伯虎手中:“君子有通财之谊,还望唐兄不要嫌弃。兄长还是回苏州去吧。君子为人做事,但求无愧于心。功名利俸禄什么的,不过是浮云。就算没有了功名,千秋之后,凭唐兄的诗书画三绝,也足以留名于世。只怕到时候没人会记得弘治十年究竟是哪些人中了举人。可一提起唐伯虎的画,所有人都会点头赞一声‘臻三昧境,梦觉六如身’‘吴门之首’。了却身前身后事,自有后人评说。唐兄着相了。”
  唐伯虎也不推辞,坦然受了那几张钱票:“多谢,听君一席话,唐寅也算是悟了,枉我自称六如居士,也是个修行人,可名利二字上却也看不透,平白因阿堵物受了诸如郭宏之流的小人的侮辱。正如丘处机真人说过的‘身不贪荣身不辱,纵横自在无拘束’,唐某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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