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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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月-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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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元努力清了清喉咙,发现自己的声音是那么的沙哑:“天婆、伯父、莫如,我这是在哪里?”周莫如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什么。周之愠赶紧说:“区先生,这是县城的人民医院,你被蛇咬了,睡了整整两天两夜了!再不醒来,我们可就……”

“是啊区先生,”惠天婆插嘴道,“幸亏我们发现得早。当时你一叫,我们都惊醒了。你不知道,周妹她不顾一切,最先跑到你身边,一看情况,立刻就为你、为你吸出毒液,吓死人了,她往地上吐了足足十几口,你的伤口才没那么肿。我又将几味草药捶烂,敷在伤口上,连夜打电话给周老师,他到处找不到车,熬到天亮,好不容易才找到一辆柳州仔将你送到这里来。医生说,幸亏抢救及时,不然……”

周莫如别过脸去,身体的颤抖却更加厉害了。

区元闭上眼睛,一阵阵的后怕如潮汹涌;而在这后怕之中,周莫如为他吮毒的情景,却令他心旌摇荡起来……

良久,他艰难地挤出两个字:“谢谢。”说完,却觉得浑身乏力,困意再次袭来,眼皮也睁不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区元发现自己换了一只手在输液,病房里亮着灯,静悄悄的,又是夜晚了。

头一偏,他看到一个人趴在病床边睡着了,一头黑发披散在白色的被子上——周莫如!区元激动万分,那只没插吊针的手情不自禁地伸出去,做贼般,轻轻地抚摸着周莫如的秀发。

周莫如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她的眼光跟区元一对视,脸上竟闪过一片红晕,使那苍白的脸色,显出一种憔悴的美丽来。区元缩回手,轻轻地对她说:“辛苦你了莫如……”

周莫如摇摇头,脸上又浮现出那种凄怨的神色,眼眶也立时积满了泪水:“你……”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知道,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区元由衷地笑了。他再次伸出手,一点一点地,伸向周莫如的脸。周莫如犹豫了一下,脸往后缩。区元失望地将手收回,周莫如却伸出手来,一下便握住了他的手,脸上满是娇羞。区元浑身一震,一股电流从她的掌心传过来,周身游走,他顿时觉得精神起来——这轻轻的一握手带给他的快感,竟不在那夜的翻云覆雨之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还是仅仅是死而复生后身体的极度敏感?

“莫如,”区元忘情地叫着,“你看了,我给你写的信了吗?”

周莫如点点头:“前天下午,我正在给你写回信,写了一半,秋容来陪我了,我就没有再写下去……”说着,她抽开手,从自己兜里摸出一封信来,又犹豫了一下,说:“我想了想,还是把这没写完的信给你看……”

区元激动地接过信,就要拆开来看,周莫如又将他的手和信一把抓住,害羞地说:“不,等我不在你身边时再看。”

“好的。”区元点点头,将信塞在枕头下。

“我的命,是你救的了,莫如,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区元凝视着周莫如的眼睛,动情地说。

周莫如猛地摇头:“不,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现在你更应该信了!”

区元像想起了什么:“对了,那天晚上,你不是不能出来见月光的吗?”

周莫如低下头:“可是,我听到你的惨叫,我怎么能够无动于衷,我什么都不顾了……”

要不是还在输液,区元真想立刻就把周莫如搂在怀里——这一刻,他明白了,什么叫祸兮福所伏。

3

区元醒来的第二天午后,周莫如回了一趟“水月精舍”。

两夜没睡的周莫如在医生的半劝半赶下,答应回佛堂好好休息。她想打电话叫父亲来接她的班,区元连忙说不用,他感觉身体状况很好,大小便自己也能应付。医生也说,区元由于抢救及时,已没什么大碍,再休息两三天,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周莫如刚离开,区元便迫不及待地拿出她那封没写完的信看起来:

区哥:

你好。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感谢你对我的一片真心。你能把过去的一切都告诉我,更使我相信,你的话,是出自肺腑的。

人非草木,区哥,我何曾不盼着跟一个像你一样才华横溢而又真心待我的人去追求一辈子的幸福?可是我不能,你越是对我好,我越是不能害你。真的区哥,事情的发展,让我们看不到“破月”的例外,不是我生性悲观,是事实不容我们乐观。除了让你远离我,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让你免受伤害。

我现在脑子里很乱,不知从何说起。跟你一样,我也曾深深地爱过一个人——他不是那个跟我两小无猜的周京龙,更不是那个有报复狂的变态佬马松发,而是那个蒙受不幸的李明期。我决定在佛堂终老此生,一是不想再伤害到谁,二是,这里是李明期灵魂寄居的地方,我将他的遗物收藏在这里,甚至将他生前最后接触过的东西——那块垫脚的石头也收藏在这里。你可以说我变态,但也是爱情让我变态。今天我父亲收拾了我的衣物帮我送过来,里面还挟带着李明期的日记本,记载了我们甜蜜的往事,我越看越伤心,以致让天婆和你误会,以为我又因什么事而想不开。

区哥,明期他确是因我而死的。当初他负责为厂里进原材料,因为供货商多次利诱,他顶不住,拿了他们的回扣,进了一些劣质原料,被厂里发现,羞于见人而××的。人非完人,区哥,既然你对我那么坦诚,我也没必要瞒你:明期拿供货商的回扣,我是知道的,我劝过他,但我也有私心杂念,我知道明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而那么做的——当时我们两人的月工资加起来还不到两千块,要置房成家,确实是很遥远的事,为了我们能早点在一起,后来我也就默认了他的这种行为。没想到,他竟然会被人揭发而觉得无脸见我,同时也怕拖累了我,就走了最后那条路。他死后,我万念俱灰,要不是我爸让秋容整天盯着我,我早就随着明期而走了!明期家人都说是我的“破月”害死了明期,那段时间几乎天天到我家要人、闹,无奈之下,我爸才将我送到广州,没想到又遇到马松发……当时我要是以死抗争,姓马的也是不能得手的。可最后一刻我想到我爸,我死,或者再闹出什么丑事传回老家,他肯定也活不成了,所以我才屈服。

区哥,我知道人很多时候都是在为别人而活着。为了跟我一样苦命的父亲,我现在不会再有寻死的念头。“破月”命是恶虎,我的外表就是在为虎作伥,我不想这副皮囊再现世招摇,不想它再害人,所以,躲进佛堂就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你的执着感动了我父亲,他又把你带到这里来,再次搅乱了我平静的心境。区哥,我知道在大城市里,一夜情是喝水一样平常的事,本来,你可以不必负什么责任的,可你这么做,甚至也感动了天婆。你知道吗,就在昨夜,天婆跟我说,只要我诚心侍佛,念经满三年,“破月”命应该是可以冰消化解的。当年她也是“破月”,听了一个算命瞎子的话,决定侍佛解命,没想到三年之后,她真的看破红尘,才决心终生侍佛。她的话让我心动了,我想,让我在这呆三年,三年后,如果你没有改变,如果我没有像她一样看破红尘,我就……

信在这个紧要关头戛然而止。

三年。我为自己定的,升到新闻部主任的努力期限也是三年。我能经受这三年的双重考验吗?

4

再次出现在病房里的时候,周莫如带来了一小篓“海平月桂”。区元看到新鲜诱人的荔枝,不由得食指大动。周莫如见他一脸馋相,笑了一下,扯下一颗还连着小枝丫的荔枝,纤纤十指,便小心翼翼地剥开了。

荔枝有几种吃法?最简单的,就是剥开了直接吃,当然,还可以加红枣煲成甜汤、腌制成蜜饯、晒成荔枝干、泡荔枝酒……单是海平县一地,便有不下十种吃荔枝的方法。

荔枝有几种剥法?这话一出口,可能会被人笑傻——“剥”就一个字,哪有什么剥法。可当区元躺在病床上看到周莫如怎么肃荔枝时,他差点不能自已。

她拿一张纸垫在手下,先是一小点一小点地抠,不久,整个荔枝的外壳便变成散落在纸上的点点残红。区元正奇怪她为何要这么费劲地剥,要是他,一两下就能让荔枝在手上玉体横陈。周莫如将剥好的荔枝递到他面前,区元伸手想接,周莫如手猛地一缩,又将荔枝收了回去,同时狡黠一笑:“还没好呢馋鬼!”区元仔细一看,果然,荔枝的外壳虽然剥去了,还被一层白色的膜裹着。平时大大咧咧吃惯了,都是三两下便将荔枝剥光猪,哪曾想到荔枝的壳跟肉之间,还有一袭“内衣”隔着。

周莫如左手两指将只裹着“内衣”的荔枝捏住,右手拇指的指甲在荔枝的腰部轻轻划了一圈,荔枝的“内衣”,便一分为二了;接着,她右手拇指和食指轻捏着荔枝“上衣”的边缘,轻轻地向上一掀,荔枝的“上衣”便翻了上去,遮住它的“脸”;周莫如盯了区元一眼,两指再如法炮制,荔枝的“亵裤”也被褪到了最下面,中间露出来的,便是晶莹圆润、吹弹得破的荔枝肉了……

区元目瞪口呆,原来荔枝还有这样香艳的剥法!

周莫如提着那小枝,将几乎全裸的荔枝伸到区元面前,一颤一颤的。区元张开嘴,唇在即将碰到诱人的果肉时,却硬生生停住了。他强咽一口口水,把欲望压了下去。

“你说,它像什么?”周莫如调皮地看着区元。

区元哪曾见周莫如这么娇柔过,差点消受不了,只好再咽口水,艰涩地回答:“像……像你。”

“胡说。”周莫如装嗔作怒,将荔枝朝区元嘴里一塞,便别过脸去不理他。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都不行。它将一只灯笼,行了吧?”区元从嘴里拿下荔枝,笑着将荔枝的上下两件“内衣”剥了个干净,再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久违了的甜蜜感觉,在区元的口腹和整个病房之间弥漫着。他在内心一遍又一遍地感谢那条毒蛇,要不是它,他现在很可能已回到广州,继续在各种突发事件的现场穿梭。

看着近在咫尺的动人身影,吃着周莫如剥的荔枝,满嘴流蜜,区元心里想的,却是一个说不清是苦涩还是甜蜜的问题。

周莫如转过脸来,见区元看着自己入神,脸上不禁飞过一朵红云。“还要吗?”她拿起一颗荔枝问。

区元说:“莫如,我在想,你信里的话……”

周莫如低下头:“三年后,也许我们都忘了对方了。写信时我没想到,这一劫,就在这个月圆之夜来临。”

区元摇摇头:“不,如果我被蛇咬,真是因为你的‘破月’,那么,我的厄运已过去,蛇毒就像给我打了一针防‘破月’的防疫针,你瞧,我耳朵的‘月割’也全好了。你已救了我一命了。”

“不能这么说,区哥,我只是为你赢得时间而已,你还不知道,我们将你送到医院时,医院没有抗五步蛇血清,我通过你们的报料热线,将电话打到你们报社。你们冯主任连忙联系了省医院,拿到精制的抗五步蛇血清,通过航班空运过来。所以,你更应该感谢你们报社。”

“这么说,我们报社知道了我的情况了?”区元焦急地问。

“出了这样的事,我当然要告诉你们报社,不然,要是有个万一……你们冯主任忙得很,脱不开身,但他一天打几次电话过来询问你的病情,早上他又打电话过来,说他已动身过来。”

“是这样。”区元心头一热,又想到一个问题,“莫如,你刚才说,咬伤我的是五步蛇?”

“对,这是医生说的,我也不懂。医生说,我们这里最后一次有人被五步蛇咬伤,还是解放前的事。这五步蛇绝迹了五十多年,你说这邪不邪?”

“确定吗?”

“当然。你还不知道,当时你也许是求生本能吧,那一腿发力过大,那蛇咬中你同时,也被你踢到那块石头上撞死了。我们把那蛇的尸体跟你一起送到医院来,医生绝不会认错的。”

“绝迹了五十多年的五步蛇?”区元沉吟着,若有所思。

一个护士走进病房,沉着脸对周莫如说:“周小姐,有人打电话到我们值班室找你,请你过去接一下。”

周莫如愣了一下:“谁呀,有说吗?”

“没有,好像是个女的。请你转告她,就这一次,以后有事自己过来,我们值班室不是传达室。”

周莫如赶紧跑了出去。区元心里直犯嘀咕,谁找她呢?

两三分钟后,周莫如回到病房,脸色不大好看,一声不吭。区元忍不住问:“怎么了,谁给你电话?”周莫如坐到床边,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像是极力平抑内心的波涛。

“没什么,是连秋容,她要我……她说她要去深圳进货,要我帮她看店。”

连秋容?那个“假小子”,我被蛇咬的那天晚上,不正是她上山陪莫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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