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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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缘君-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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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木头脸,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方兰生把团成一团的小蛇顶在头顶,抬手指银河给它看:“今天是七夕节,牛郎织女鹊桥会,你看,那颗是牛郎星,那颗是织女星。他们一年只能见一回面。”
  七夕节又称乞巧节,是小姑娘们的节日,男子是不甚在意的,所以方兰生也就只知道个牛郎织女的传说,其他的细节一概不知,倒是解救了木头脸的耳朵。
  唉,一年见一回,总好过两处茫茫皆不见。方兰生叹了一口气,痴痴的盯着璀璨的银河,现在鹊桥已经搭好了吧?牛郎与织女见了面了吧,一年没见,他们会说些甚么呢?
  想东想西,最后还是免不了去想那根死木头,人常说心里事儿多就会憋出病来,可他的心事儿除了憋着还能跟谁说呢?左右都是病,心病却没药医,是个不治之症。
  方兰生头顶小蛇,又叹了一口气。
  知他体质燥热,三姐还是心疼他,派人送了一桶温凉的洗澡水来,避免方兰生活活热死在屋子里头。方兰生每日睡前也会擦身,却总也比不上痛痛快快的洗一回澡来的强,立刻高高兴兴的拿了皂角毛巾,宽衣解带光溜溜的跳进桶里避暑。
  小蛇扒拉在桶旁边,似乎在犹豫是否进入桶中,方兰生见它如此,以为它是惧怕如此多的水,毕竟竹叶青不是水蛇。
  “哈哈,木头脸你不会是怕水吧?没事没事,你且挂在我脖子上吧~”方兰生抬手把小蛇抓在手里,放上自己的脖颈。
  小蛇扭动几下,还是贪凉,甩甩尾巴挂在他脖颈之上,大半个身子都泡进水里,舒服许多。
  “你不会是一条小母蛇吧?若真的是小母蛇可就糟糕了,不过这蛇……要如何看是公是母呢?”方兰生也不过是开开玩笑,再怎么通人性也不过是畜生,哪里有那么多的避讳。
  小蛇不去理会他的调侃,甩着尾巴悠然自得,闭目养神。
  温凉的水实在解暑的很,方兰生把身体埋进水中舒服的眯起了眼睛,抬手去搓挂在自己脖颈上的小蛇尾巴:“喂,木头脸,反正……反正你也听不懂我说甚么对吧?就算、就算你听得懂,也……也不会说与别人听的对吧?左右无事,我讲个事情给你听,可好?”
  跟人说没办法说,那……跟蛇说吧,方兰生想,不知是不是被一年好歹能见一回面的牛郎织女刺激了,他总想找个人或者什么东西,把心中的事儿一吐为快。
  小蛇甩甩尾巴尖,似是应了。
  方兰生想了想说:“往事……这也算是往事了,烦闷久远,我一时也不知从何讲起,左右无事,便、便从头开始讲起吧!”
  明明只是不久之前发生过的事,回忆起来也算是历历在目,那些昔日同伴的音容笑貌一点一粒都不曾忘却。如今讲述,却好似前尘往事,如在梦中,飘忽不定,也遍寻不得。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他从翻云寨开始讲起,讲那人如何如何讨人厌,他明明是好心夸赞他却被说闭嘴,连养的肥母鸡都甚是无礼,只会用小石头砸他。又讲到琴川,又讲到江都,讲到和众人一起游历,讲到那人算命却得了一个悲惨预言,自己想要安慰于他却反被奚落。讲甘泉村,讲青龙镇,又讲自己给他煮粥他却好心当成驴肝肺,真真是可恶。
  讲到咕噜湾,讲到龙宫,讲到祖州,讲到乌蒙灵谷。讲到那被焦冥吞噬的韩休宁,讲到琴川百姓,讲到自家二姐。
  最后讲到解了封印散了煞气最后魂飞魄散的百里屠苏。
  “他肯定不知道,我、我并不讨厌于他,反而、反而……是喜欢他的,只是我也不知为何会喜欢上他。明明每次都要吵架,可是喜欢就是喜欢,喜欢了我也没办法,我二姐曾经说过,这世间万物最难捉摸的便是一个情字,情之所至,其他的事情便都顾不得了。”
  “我自然也明白,情字是男女之间的事情,我一个大男人喜欢上木头脸,本就为天地不容。襄铃可以说喜欢他,晴雪也可以,甚至红玉都可以,只有我……我不可以。就是可以,我也不敢说于他听,只能藏着掖着。然而、然而我瞧见他于晴雪二人……便心中苦闷,更加恶语相加,想来我在他心中形象必然差劲的很。若是给他知道了我这番心意,怕是要甩手便走,再不想瞧见我了吧。”
  “牛郎织女好歹是真心相爱,一年总能见上一回面呢,总比我好。人常说鬼节鬼门开,没投胎的鬼魂都会回到地面上,可惜他连个魂都没剩,想见也见不着……”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
  我始终不懂,你为何如此毅然决然,似对世间毫无眷恋,解封煞气,魂飞魄散。
  水已冰凉,一如方兰生的心,也许是讲到二姐的时候,也许是讲到蓬莱的时候,他的眼泪早已抑制不住,顺着脸颊流下。一滴滴的眼泪砸在小蛇身上,眼泪温热,于小蛇而言却似滚水,灼伤了它的鳞片烫红了它的皮肤。
  方兰生说道最后已是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什么,一时间屋内寂静无比,只能听到屋外不知疲倦为何物的夏蝉知了知了叫个不停。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方兰生自然瞧不见小蛇神情,不知在他脱口说出喜欢木头脸的时候,原本闭目养神的小蛇腾然睁开双目,似是吃惊至极。再听他说完余下的话,眸中震惊已化为三分不解四分迷茫,还有三分窥探不得的情绪,绝不是一条普通竹叶青小蛇能够拥有的。
  “我总是在想,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少恭他……他为何会变成那般模样?我二姐又……若是我不离开,若是我乖乖留在琴川……是不是我二姐便不会死,是不是也不会……不会喜欢上那颗烂木头,是不是不会这般的难受……却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心人,却道故人心易变。
  他的苦痛却全是他自己做下,全是他自己的孽障,轮回报应。不知是不是前世晋磊作孽良多,今生全报应在自己身上,他骗了叶沉香负了何文君,如今自己也要受情爱所苦。天道好轮回,说的倒一点儿不差。
  方兰生抽抽搭搭的说完,却不见小蛇有什么回应,以为它嫌烦闷早早睡着了,不由好笑又好气,拽了它的尾巴尖一下:“臭木头脸,我把心事说与你听,你却睡着了!”
  说完了方兰生也觉得心情好了一些,自木桶中起身擦干了身体穿好衣服,上床准备睡了。
  梦中自然少不了往事旧人,如走马观花,仿佛身临其境,却又融入不了其中。像一个局外人,眼睁睁看着此起彼落,你方唱罢我方休。
  仍旧是看不清那人的脸。
  “百里……屠苏……木头脸……”
  木头脸……”
  前程往事断肠诗,依为君痴君不知。
  君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4 章(修)

  第十四章
  第二天早起久违的是给阿翔生生啄醒的,方兰生揉着脑袋给小蛇擦灰拂尘,给不知哪里弄的一身土的肥鸡梳理羽毛,然后把头发束起,整理衣衫出门去了。
  他生病不必去上工,出门后径直朝着街上走去了,一些树下还残留着昨日姑娘乞巧留下的痕迹,昨日还在卖乞巧节物品的小摊今日便摆上了蜡烛纸钱。七夕节除了姑娘乞巧并不会有什么大肆庆祝活动,只因在七夕节不久之后便是中元节,若是庆祝怕会触霉头,不吉利。
  中元节,七月十五,俗称鬼节,是鬼门关大开,众鬼魂得以回到阳间,最后再看一眼让他们留恋的凡尘往事的时候。
  街上早早的便有卖中元节放的河灯,河灯多为荷花模样,是为中元节家中有逝去亲人准备的。方兰生前些天路过数次,几欲买下,却最后连一个也未买。
  这回方兰生似是下了决心,未买河灯,却跟那卖河灯的小姑娘请教良久,最后买了一堆材料回家来。他点着灯对着蜡,按照那小姑娘所教之法,认认真真的做起河灯来。
  河灯为防水纸制作,想要悬浮河中不被吞噬自然有其工艺。说来简单但对从未制作过的方兰生来说却有难度,作废了不少,不是一放就沉就或是漂流不远,很快便沉入了河底。
  这中元节的河灯不是人人放得的,河灯所用,是为死去之人的魂魄引路,故中元节放下的河灯又名引魂灯。
  人间传言地府无灯,所见皆是虚无缥缈黑暗非常,还有那伺机埋伏在旁的小鬼释放法术扰魂魄心智。若是鬼魂心有怨恨就会沉迷其中,定然会迷失在忘川,无法顺利投胎转世,成了孤魂野鬼终日流连迷失本性。
  阳世间的亲人不忍故去之人受苦,便想出了这般的法子,在鬼节鬼门关大开之时,趁机放下这引魂莲灯,让寄托哀思希望的河灯沿着忘川蜿蜒而去。鬼魂跟着河灯沿河而走,最后喝下孟婆汤走过奈何桥,转世投胎。
  无人放置河灯的鬼魂却不能随别人的灯而走,只能呆立忘川,不得投胎。
  所以每逢中元节,若是无亲人逝世切不可随意放下河灯,勿要用这些河灯扰了鬼魂的视线,寻不到属于自己的那盏灯,白白增添了孽障。
  还有一说法,河灯放下,随水游走,若是一路畅行无阻淡出放出者的视线,那便是寄托于它的鬼魂已登极乐,顺利投胎;若是河灯游走半途就打翻沉入水中,便是那鬼魂还困在忘川,为红尘往事所困不得投胎;若是河灯入水即便沉没,便是那鬼魂已……困于地府,打入地狱,不得转世投胎,更或已魂飞魄散。
  所以方兰生想要做出可以漂流很远,就算有浪有暗礁也不会随意翻倒的河灯,一路放下,畅行无阻才是最好。乞巧节与鬼家只差八天,他要再这八天内做出满意河灯才好。
  虽说……他去过幽都,亲眼得见何为忘川篙里,何为魂之彼岸,然别人都做,他不做,岂不是……
  中元节,人断肠,鬼彷徨,河灯亮,却照不出前路在何方。
  小蛇对那河灯兴趣乏乏,盘在他脖颈上瞧了瞧,只觉无趣。实在不明方兰生为何执着于此,要做些女孩子喜欢的玩意。
  他一心只为做盏好的河灯,有点顾不上阿翔和小蛇,虽说方家下人日日都会送些上好五花肉来给阿翔吃,小蛇有阿翔顾着也饿不着。然而阿翔是个被宠坏了的主,从来也看不得方兰生痛快,憋了几天的坏,终于在中元节前日伺机而动,将方兰生花费心血仔细做好的两盏河灯尽数毁去。
  方兰生自屋外回来,第一眼便瞅见了那狼藉一片的桌面,登时傻了眼。小蛇本以为他会跳脚骂人和阿翔拼一个你死我活,不料他却一句话都未说,默默的收拾了那河灯碎片,丢弃于屋外。
  见到河灯尽毁,方兰生不是不想闹不想叫,只是阿翔再怎么通人性也不过是畜生一只,它又是百里屠苏的,打不得,骂不得……
  方兰生看着阿翔只觉心累,动物就是动物,不可能是人,自己又怎么能指望它明白什么呢?罢了罢了。
  明天便是中元节,怕是要熬夜了,不论如何……不论如何……这河灯是一定要做好的。
  小蛇静静的瞧着他,略带责备的看向阿翔,阿翔委屈,拍拍翅膀自窗口飞走了。
  方兰生熬了一夜,总算是又做了两盏河灯,却因赶的太急在手上戳了不少伤口。不过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今晚总是不至于无灯可放了。
  中元节除却放河灯烧纸钱也是有很多事情可做的,方兰生仔细将两盏河灯收入小柜,和早些时候买来的东西堆在一起,防止阿翔再施毒手。再三确定那死肥鸡不能打开柜门,才放心出门去了。
  中元前一日,方家即买了练叶,享祀时铺衬桌面,又买来麻谷巢儿,亦是系在桌子脚上,乃告先祖秋成之意。白日里举家给祖先烧了香,祈求祖先保佑。
  到了晚上,方兰生和三姐交代了一声,取了那河灯放在书袋之中,抱着一个大大的纸包并一坛酒便要出门。阿翔和小蛇非要跟着,方兰生只好带着它们出了门。
  天气昏昏沉沉压将下来,配合这样的时节只压的人心中憋屈,透不过气来。
  走出门外,街上火光点点,因欧阳少恭害了不少人之故,这回的中元节出来烧纸放灯的人多了许多。不信佛的以灰洒出一个圆圈,一边念叨故去之人名字一边烧了纸钱。信佛的便摆放一个盂兰火盆,除去名字还要念上一段往生咒,希望死者来生投一个好人家。
  一路走来,火光不断,几乎要烧红了半边的天。大路之上有汉子撑了灯笼,敲着锣鼓,撒饭于野,称之“施食”。是给鬼门关里放出来的孤魂野鬼吃的,省的他们因肚中饥饿而去惊扰活人。
  琴川河畔早有众数河灯放于河中,星星点点犹如天上银河一般甚是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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