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医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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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医经- 第1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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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等程娇娘有所表示,他便继续说道,“虽然如此,但若娘子所犯之难有悖礼义国法,还请恕张某难以从命,望娘子海涵,莫开尊口。”
  门外廊下跪坐的婢女咬住下唇转头看向室内。
  老爷已经知道她们因何而来了,逃兵事实,依律当斩,老爷这是摆明了不会相帮了呀。
  就知道他就会这样的!
  张纯说完这句话,室内一阵沉默。
  “小女不会叫先生为难,小女只想张先生听我说些话。”程娇娘问道。
  “说话请随意,某洗耳恭听。”张纯说道。
  程娇娘低头道谢,
  “既然先生开诚布公,那小女也当直言相告。”她说道,“我此来,不是请先生帮我几位兄长脱罪的。”
  不是脱罪?
  婢女微微疑惑,张纯神情依旧,一副任你说出花儿来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虽然我兄长几人是因为受了诬陷委屈不得已而奔逃,但脱逃之罪属实,没有人能够否认。”程娇娘说道,张纯嗯了声。
  “说的不错。”他说道,“你说了他们是有不得已的,那么又如何?”
  “不如何。”程娇娘说道,“不得已并不是脱罪的理由。”
  张纯没有再说话。
  “我只想是想,人要死得其所。”程娇娘说道,“他们以前如何我不知道,跟我以来,不管是在太平居还是神仙居,不管劳作一天有多辛苦。他们几人,每日都要舞棍弄棒,拉强弓举石锁,勤练武艺打熬筋骨,风雨无阻。
  “太平居和神仙居,他们是半个主人,拿到的红利,足够他们与下半生衣食无忧,在京城做个富贵翁。”
  “刘奎前来抓捕,以他们的身手本可以全身而退。而且我还嘱咐过他们。不管如何。都不能被人抓到大牢里去,只要在外边,哪怕杀了人,我都能有办法周全。”
  “但他们没有。就因为刘奎几句话,就放弃了抵抗。”
  “怕死?他们是逃兵,他们很清楚逃兵的罪罚是什么。如果怕死,那怎么会束手就擒?”
  “因为他们明理知义。”
  “夫君子者,需知对错,明善恶,不求闻达于天下,但求死得其所。我这几位兄长,志在杀敌报国。血染疆场,虽死无憾。他们也许算不上君子,但亦明白尽忠是对,逃亡是错,杀敌是善。杀同袍是恶。因为逃亡罪责被抓,他们心甘情愿,但因为逃亡被杀,却是死不得其所。
  “说的不错。”张纯点点头,“但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想找人说一说。”程娇娘再次说道,“现下,只有先生肯听我说,别的人已经不愿意也不会听我说了。对他们而言,不管逃走的是个兵士,还是一条狗,都是一样的,他们要的是这个逃字,而不是兵字。”
  “他们被判死,不为过,正法之严。”
  “只不过,死的不得其所。”
  “斩杀逃兵,无非是为了震慑告诫。但京城行刑,然后通告诸边镇,对那些千里之外的将士而言,那一张文书能震慑的了谁?”
  “说逃卒当诛,天底下有多少逃卒,大人们可知道?若都抓了杀了,天朝还有多少人能够戍边? 小女的几位兄长,无非就是犯在了京城这地方,犯在了党争里,碍了贵人的大事。小小一块绊脚石,踢开了就踢开了,几条贱命而已。震慑?告诫?说的好听。要真就这么死了,根本就是冤枉,更何谈死得其所。”
  “这世上本就很多死的不得其所。”张纯说道。
  “所以才有道学之争,义理之辩,为的不就是让世人明晓知理,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程娇娘说道。
  “所以,你说来说去,还不是要为这几人脱罪。”
  “斩杀逃兵是为了整军强兵,解国之危难,济边军困厄,而不是为了私利争执。”
  “他们是为了私利争执?你何尝又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说的如此堂而皇之。”
  张纯的声音就如他的名字一般,纯和,相比之下,程娇娘那沙哑的嗓音更加不好听。
  不过相同的是,二人的语速都是缓缓稳稳,但对于坐在门外的婢女来说,听到耳内,只觉得如同拨弦琵琶,嘈嘈切切,声声逼紧。
  “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我之人欲,于国事无害,但他们之人欲,根本不在杀还是不杀这个几个逃兵,而是杀字背后的目的……”【注1】“无知小儿!”
  厅中张纯的声音陡然提高,打断了程娇娘的话,本来就绷紧弦的婢女吓的哆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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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 《礼记。乐记》“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泆作乱之事。”意思是:人的内心受到外界事物的诱惑而发生变化,人变成了物,就会泯滅了天授予人类的善良本质,去追求无穷的个人私欲的满足。

  ☆、第一百一十二章 明白
  
  几案前坐着的文士,原本肃正的脸上隐隐浮现怒气。
  这个女子能得父亲青眼,想必是知道进退的人,却不想也不过如此!
  “朝廷大事,你这黄口小儿知道些什么?兵者凶事,不得已而为之,尔在家中端坐,歌舞升平,不知人间疾苦,还敢来指点朝事战事!”张纯喝道。
  他最反感的就是这种人,如今很多这样的人,一个个读过几本书,听到几句真真假假的消息,就一个个的开始对国事指手画脚,自以为是。
  程娇娘低头施礼。
  “小女知错。”程娇娘说道,“先生教训的是,小女何不食肉糜般可笑!”
  说着话便起身。
  “小女要说的都说完了,多谢先生不厌其烦。”她说道,“小女子告退了。”
  这就走了?
  任谁被人这样训斥也受不了吧!更何况本来是求人……
  婢女心情复杂起身,果然见程娇娘走出来,头也不回的向外去了。
  婢女跟上,忍不住回头,书房里的张纯依旧端坐,没有丝毫开口挽留的意思。
  就知道老爷是这样的!
  “娘子,娘子。”
  婢女紧走几步跟上,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她们已经走到了书院外,婢女才张口,就见有人从一旁站出来。
  婢女被吓了一跳站住脚,那走出来的人显然也很惊讶。
  “果然是你啊。”程四郎瞪眼说道,“妹妹,你怎么来了?”
  “有点事。”程娇娘说道,对他施礼。
  “什么事?”程四郎不由问道。
  “些许小事。”程娇娘说道。
  这是不肯说了,程四郎心里明白。既然她不肯说,他也不敢问。
  其实虽然口头上妹妹的叫,说起来跟这个妹妹不过是才见了三四次。
  程四郎哦了声,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踌躇尴尬一刻,程四郎想到什么从身上摸出一个钱袋。
  “这里有些钱,妹妹你拿着用吧。”他说道。
  程娇娘微微一笑,伸手接过。
  “多谢哥哥。”她说道。
  程四郎讪讪笑了,口中连连说没什么,不够了再来找他。
  “那我先回去了。”程娇娘说道。
  程四郎忙让开路。亲自送程娇娘向马车边走去。
  “王十七他。他没有去烦你吧?”程四郎问道。
  “没有。”程娇娘说道。
  “他家里来人了。把他看起来了,要带回去,你放心不会去烦你的。”程四郎松口气说道。
  可见他原本也对这个没底气。
  程娇娘嗯了声继续前行。
  “要是,要是王十七待你不好。你尽管告诉我。”程四郎又跟上几步,迟疑一下说道。
  告诉你又能如何?
  你能杀了他吗?
  婢女斜眼看着程四郎。
  我家娘子就能。
  程娇娘含笑施礼道谢,上了马车。
  马车走出去好远,回头看程四郎还站在书院门口,渐渐化为黑点。
  放下车帘子,婢女忍不住叹口气,看着手里的钱袋。
  “不需要的有人给,需要的没人帮。”她喃喃说道。
  “各尽所能,不能强人所难。”程娇娘说道。
  这些道理婢女自然都知道。她抬头看着程娇娘。
  其实娘子说的这些道理她都懂,只是……
  “娘子,你是怎么做到的?”她忽地问道。
  “做到什么?”程娇娘问道。
  “以前老太爷也好,其他人也好,就连我自己也都觉得自己聪明伶俐明事懂理。也自认为看事情看人都透彻了然,自认为不管遇到什么事什么境遇都能始终如一,却原来只是我自以为是。”婢女说道。
  “你以前也没机会遇到这些事。”程娇娘说道。
  “可是娘子也没遇到过啊。”婢女说道,“太平居的难处,婚姻事的难处,以及现在……”
  这些事任何一个拿出来,对于很多人都是很大的难关,必然坐立不安焦神糟心,更别说是她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了。
  “…娘子你到底怎么做到的?我都慌的不得了,觉得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娘子却还能如此不急不躁,我跟娘子这么久,还是学不到…”
  程娇娘转头看她,笑了笑。
  “这个不学也罢。”她说道,“又不是什么好事。”
  婢女瞪大眼。
  “娘子,这还不是什么好事?”她问道,“这是淡定大气稳重不惊,多少人穷其一生不就是为了修为如此…”
  “别人是不是我不知道,但我不是。”程娇娘说道,“我这样只是因为我没有心。”
  婢女一怔。
  又这样说…
  “我只是在做事,不是在为人。”程娇娘说道,“我是要做这件事,与其说为了他们,不如说是为了我。”
  他们是她救下的人,是她认下的哥哥,被人这样突然抓走要夺了性命,虽然可以推说到自作自受无可奈何,但想起来到底是意难平。
  其实很多事不都是这样,别人有求于我,我帮他或许是情义,其中也或多或少脸面自得作祟,与之相同,遇到不如意,也多数要说一声被驳了面子,失了身份,因此而不服不平,佛争一株香,人争一口气。
  婢女苦笑一下。
  “娘子,你何苦非要如此贬低自己。”她说道,“人人都能如此做如此说,你何苦要分的这样明白,说的这样清楚。”
  “我是要我自己记清楚,我做的这些事,是为我自己,别人不欠我。”程娇娘说道。
  这样,别人对你不好的时候,也就没有什么怨愤,失望,悲伤。
  她抬起手放在心口。
  这世上,能夺走你的心,也只有你对其有欲有求的人了吧。
  婢女轻轻叹口气,说到底,娘子还是无人可靠。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还要去找谁?”她问道。
  “已经找完了,不用再找谁了。”程娇娘说道。
  “可是,老爷他不是什么都没答应?”婢女问道。
  “我来找张先生,不是要他答应什么,而是听我说话。”程娇娘说道,又微微笑了笑,“陈大人是绝对不会听我说话的,现在能听我说话的就只有张先生了,你看,他果然听我说了,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
  婢女不解。
  “那,然后呢?”她问道。
  “然后,就看运气了。”程娇娘说道,笑了笑。
  啊,还是看运气啊…
  婢女有些怔怔看着程娇娘,突然觉得娘子的笑有些不同。
  一直以来她的表情很单一,要么木然,要么就是微微一笑,这一次的笑…似乎…是…
  冷笑?
  书院里,张纯再次放下手中的笔。
  “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我之人欲,于国事无害,但他们之人欲,根本不在杀还是不杀这个几个逃兵,而是杀字背后的目的。”
  耳边涩哑女声再次响起。
  这个狂妄小儿!
  张纯摇头,继续提笔。
  “兵者凶事,不得已而为之,尔在家中端坐,歌舞升平,不知人间疾苦,还敢来指点朝事战事!”
  “先生教训的是,小女子何不食肉糜般可笑!”
  张纯将手中的笔最终重重撂下。
  “这个江州傻儿!”他重重说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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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她没有再来?”
  陈老太爷问道。
  老仆点点头。
  “逃兵的处罚已经定了吧?”陈老太爷又问道。
  老仆点点头。
  “这个早就定了,这个双方没有异议。”他说道。
  有异议的是杀了逃兵之后的事。
  陈老太爷沉吟一刻。
  “她,还找别的人了吗?”他问道。
  这次老仆摇摇头。
  “没有。”他说道,说完又停顿下,神色有些迟疑,“去了趟…江州先生的书院。”
  张纯?
  对啊,她们都是江州人,难不成早就认识?
  如果张纯出面的话…
  可是那个倔道统先生怎么会为了明正有罪的逃兵出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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