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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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灵-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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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唔”地一声,低声说道:“是,都提到了珍宝和人类灵魂的关系。”

但丁想了一想:“那人的话更比较容易明白,他的说法是:珍宝和它代表的价值。我想,他指的是金钱价值,那么,他的话就比较容易明白:人类的灵魂哪里去了?全被金钱力量消灭了?”

我听后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丁的理解很对,金特想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或者说,这并不是金特所要表达的意思,而是那个“光环”要找寻的答案。

在文学和哲学上,表达人类的灵魂受到金钱力量的左右,这种说法,存在已久,而且也可以理解,这种形容的方法中,“人类的灵魂”这个词,代表人类性格中美好的一面,只是一个抽象的名词。但是,在金特的那个问题上,灵魂却不是那样的一个抽象名词,金特的问题(也就是“光环”的问题)问人有没有灵魂,灵魂在哪里,等,都将灵魂当作一种切切实实的存在来发问。

那应该如何理解?

但丁继续在自言自语:“珍宝和人类的灵魂联系在一起?我不知道自己灵魂在哪里,你知道么?”

对这样的问题,我有点气恼:“当然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但丁现出一副沉思的样子来:“如果根本没有人知道,那么,人类是不是有灵魂,是一个疑问!”

我盯著他:“这个问题,不是太有趣。”

我是想阻止他再在这个问题上讨论下去。可是但丁却哈哈笑了起来。他笑得十分突然,我实在想不出我们这时的谈话,有甚么好笑之处。

但丁一面笑,一面道:“真有趣,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有灵魂。”

我闷哼了一声:“你说的灵魂,是一个抽象名词,代表了人性中善良美好的一面,还是一个存在?”

但丁呆了半晌,看来他是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过了好一会,等到车子在疾行之中,突然一个急煞车,停在一个红灯之前,他才道:“两者二而一,一而二。”

我呆了一呆,回味但丁那句话。是啊,为甚么不可以二而一,一而二?抽象和实际的存在,可以互合为一。尤其,灵魂的存在,本身就极度抽象。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是:人有灵魂,所以才有人性善良美好的一面,而人如果没有灵魂,人性善良美好的一面就不存在?”

但丁望著外面,纽约的街道上,全是熙来攘往的途人,他的神情很惘然:“正是这个意思。”

但丁在讲了这句话之后,顿了一顿:“如果是这样的说法,那么,我实在看不出人有灵魂。”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声音十分苦涩。我也不禁苦笑了一下。真的,人性中美好的一面,所占比例实在太少,街上那么多人,哪一个人不在为自己打算?不在为自己的利益作拚命的努力?本来,人为自己打算,为自己的利益作拚命的努力,十分正常的事,人是生物的一种,生物为了生存,必须如此。可是人类在求利的过程中,有太多卑污劣迹、下流罪行产生!

我和但丁两人都陷入了沉思,到了机场,我下车:“但丁,这个问题,不必再谈下去了!”

但丁立时如释重负地点头,表示同意。

我自然明白他的心意,因为我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这个问题,如果问下去,似乎只有一个答案:人类没有灵魂。

人类没有灵魂,每一个人反射自问,答案自然也是“我没有灵魂”,这令人沮丧,人查究自己是怎样的一种生物,结论竟然是性格中没有美好的一面。

突然之间,我心头感到遭受了一下重击,我有点明白,乔森为甚么如此坚决地要自杀。

乔森自杀,他意识上,并不是结束了他自身宝贵的生命,而是结束了一个卑污的、没有灵魂的生命。

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不敢望向但丁,只是匆匆走进机场。

但丁不知道向哪一个伯爵夫人,借了一架飞机,所以一到机场,并没有等了多久,就已经登上了那架私人飞机,几乎立即就起飞。

到瑞士的航程并不短,一共加了两次油,飞机总算在日内瓦机场降落,下机之后,但丁开车,横冲直撞。我知道他发急,是因为宝藏。他祖母曾经说过,如果他不能在她生前找到可靠的伙伴,她就宁愿把那个宝藏永远成为秘密。

我坐在但丁的身边,看到他那副焦急的模样,忍不住道:“你这样开车,只怕你祖母的病情没有恶化,你就先下地狱了。”

但丁的眉心打著结,一副恶狠狠的样子:“下地狱?我用甚么去下地狱?”

我不禁呆了一呆,我不过随便说说,谁想到但丁寻根究底。一般来说,“下地狱”代表死亡,“见”的自然不再是肉体,而是灵魂,但丁这样问,他的意思,自然再明白不过。

我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由得他用力去踏下油门,一面连转了三个急弯,然后,他才吁了一口气:“对不起,我真想要找到那个宝藏。”

我苦笑了一下:“其实,你现在的生活很好,缠在你裤带上的那十二颗宝石,如果你肯出让,那可以使你的生活过得更好……”

但丁一面盯著前面的路面:“一百二十颗岂不更好,一千二百颗,那更好!”

我叹了一声,一千两百颗这样的宝石,当然更好。然而,“更好”只怕没有止境。当你有了一千两百颗之后,“更好”的是一万二千颗。

我没有多说甚么,但丁驾车的速度也丝毫不慢。

日内瓦湖边的住宅区,可说是整个地球上,豪富最集中的地方。要考验一个人是不是真正的豪富,主要的考题之一,就是:在日内瓦湖畔,有没有一幢别墅。

车子驶上了一条斜路,直冲向一幢房子的铁门,铁门倏然打开,但丁直冲了进去,经过花园,然后,令得车轮发出“吱吱”的声响,停在建筑物的门口。

但丁打开车门,向我作了一个手势,直奔上石阶,我跟在后面。但丁一面向上冲,一面在大声叫著。我跟著进去,那是一个布置十分精美的大厅,我看到两个医生,正提箱子,自一道宽阔的楼梯上走下来。

但丁已经向上直迎上去,焦切地问道:“怎么样?”

那两个医生并没有回答但丁的问题,只是向一个管家道:“老太太信的是甚么宗教?怎么神职人员还没有来?”

但丁陡地呆了一呆,我也知道老太太的情形不是很好,要请神职人员,那么,老太太的生命,已经濒临消失了。

但丁大声叫著,向上冲去,那两个医生十分生气,问我道:“这是甚么人?”

我并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也紧跟著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穿了过去。

二楼有一条相间宽阔的走廊,但丁在前面奔著,我很快追上了他。他在一扇门口,略停了一停,喘了几口气,推开了门。

里面是一间十分宽大的卧房,布置全然是回教帝国的宫廷式,豪华绝伦。在一张巨大的四柱床上,一个看来极其乾瘦的老妇人,正半躺在一叠枕头上,有两个护士,无助地望著她。

但丁大踏步走了进去,用土耳其语,急速地问:“祖母,我来了。我已经找到了伙伴,你说的,必须要有的伙伴。”

老妇人躺在床上,乍一看来,会以为那已经是一个死人!

但是但丁一叫,老妇人灰白的眼珠,居然缓缓转动。但丁直来到床前,一面跪了下来,拉起了他祖母鸟爪一样的手,放在唇边吻著,一面反手向我指了指,示意我也来到床前边。

我走向床边去,老妇人的头部,辛苦地转动著,向我望了过来。

她的双眼之中,已没有生气,可是她显然还看得到我。被一动也不动的眼珠盯著看,不是舒服的事。我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但丁是我的好朋友。”

老妇人身子动了起来,看她的样子,像是想挣扎著坐起来。但丁忙去扶她,两个护士想来阻止,被但丁粗暴地推开。

一个护士转身奔出卧室,另一个口中不断喃喃地在祷告。

老妇人在但丁的扶持之下,身子略为坐直,她的呼吸,强力了许多,甚至连眼珠也可以转动。垂死的人,突然之间,因为某种刺激,而出现这种现象,一点也不值得欢喜,那叫作“回光反照”,是一个人的生命快要结束之前的短暂亢奋。

但丁紧靠著他的祖母:“祖母,那只打不开的盒子在哪里?”

老妇人的手颤动著,看样子她正努力想抬起手,但是她实在太虚弱,结果,只是抬起了一根手指来,向前略指了一指。

我循他所指看去,看不到甚么盒子,可是但丁的神情却极兴奋:“是,祖母,我知道那里有一个保险箱,祖母,密码是甚么?”

我呆了一呆,再向老妇人垂死的手指所指处看了一下,看不出有甚么保险箱。

这时,刚才奔出去的护士,和两个医生一起走了进来。一进来,护士就神色愤然,指著但丁。我忙过去:“这位是病人的孙儿,他们正在作重要的谈话。”

那护士仍愤然道:“应该让病人安静地……”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医生就摇了摇手:“由得他们去吧,都一样。”

医生的话说得再明白也没有,老妇人没有希望了,骚扰和平静的结果,全是一样,老妇人命在顷刻,随时都可以死去。

这时,但丁以一种十分紧张的神情,把耳朵凑近老妇人的口部,一面向外挥著手,我知道他的意思,低声道:“各位请暂时离开一下。”

四个人一起走了出去,我将门关上,听得但丁以极不耐烦的声调道:“别管这些了,祖母,密码是甚么?取得了那盒子之后,如何打开?”

我心中也有点奇怪,老妇人的生命之火,随时可以熄灭,在这时候,她还讲了些甚么废话?我也走到床前,老妇人在以一种极缓慢的速度摇著头,看来简直诡异莫名。

她一面摇著头,一面发出比呼吸声不会大了多少的微弱声音:“孩子,你……知道保险箱?我……没告诉过你。”

但丁更著急道:“祖母,别理会这些好不好?”

可是老妇人仍然固执地摇著头,但丁道:“好,是我自己发现的。”

老妇人突然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呛著气,以致发出来的笑声,可怕之极。但丁已急得一头是汗,老妇人这样笑著,只要一口气呛不过来,立时可以断气。

幸好,老妇人笑了几下,胸口剧烈地起伏著,已停止了笑声,却眼珠转动,向我望了过来,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突然现出了极其诡异的神情。

我当时绝不知道她的神情忽然之间这样古怪,是甚么意思?我只是吓了一跳,以为那是她临死,面部肌肉抽搐的后果。可是,那种诡异的神情,立即在她脸上消失,她又望向但丁,口唇头动著。但丁忙凑过耳去,不住点看头,不到一分钟,他就神情极其满足地直起了身子,理也不理他的祖母,向前走去,走到了一张几旁。在那几上,有一只十分巨大、精致的瓷花瓶,上面绘有工笔的美女。

但丁伸手,将那只大花瓶提起来,原来花瓶的下半部是空的,罩在一具小型的保险箱上,那具小型保险箱,看来固定在茶几上。

我看了这种情形,心想:用这种方法来掩饰一具保险箱,倒并不多见。

我注意著但丁的行动,只听得那老妇人突然发出一阵怪异的声响,我忙向老妇人看去,老妇人正望向但丁,怪异的“咯咯”,发自她的喉际,看来她正要向但丁说甚么。

我忙道:“但丁,你祖母好像有话要对你说。”

可是但丁彷若未闻,只是在转动著保险箱上的键盘。我忙来到床前:“老太太,你想说甚么?”

老妇人的头部,已不能转动,只是移动著她的眼珠,向我望来。

她头部不能转动,而只能移动眼珠的神情,看来相当可怖,可是,当她的眼珠定向我的时候,她突然再一次,又现出了那种看来像是嘲笑的神情。

她的喉际,发出“咯”的一声,眼睛之中,唯有的一丝光采,也立时消失,眼仍然睁著,可是谁也看得出,这个有著许多神奇经历的老妇人,已经离开人世。

我失声叫道:“但丁,她死了!”

几乎在我叫出那句话的同时,但丁发出了一下欢呼声。我抬头向他望去,发现他根本没有理会他祖母的死活,他已经打开了那具保险箱。

那保险箱的内部,和那只盒子,一样大小。但丁小心翼翼,将盒子取了出来。我又道:“但丁,她死了。”

但丁连看也不看她的祖母,拿著盒子,向外便走:“通知医生。”

我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已经走出了房间,我也走向门口,医生和护士已急急走了进来。

我看到但丁推开了走廊尽头的一扇门,走了进去,随即将门关上,全然没有邀请我和他在一起的意思。这不禁令我十分生气。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听得医生在房间中急速的讲著话,当我回过头时,一个医生已经拉过了床单,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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