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四天内办到这些的人的家世底蕴绝对不低。
洛离就此事笑过燕泽后，晚饭吃得很是开心。
洗了碗后，洛祯请教她一道奥数题。洛离指点几句，闲闲地打量着他的房间，目光落在盛放五彩玻璃球的碧绿笔洗上，满意地点点头。
“这样做就对了吧？”
洛离低头一看，刚想说对，客厅传来妈妈尖锐的饱含怒火的声音。
“他借什么？他借的不是你的钱你就能无所谓吧？你有没有想过，这笔钱给他之后洛祯怎么上中学？他要是没考上侨中自主招生线你就不让他上中学了吧？还是说你愿意拿私房钱给他交赞助费？”
“你怎么说话的？我哥只是暂借，又不是不还，阿成和阿惠都有了工作，你怕什么？”
“借钱？你大哥、现在大嫂的性格，他们不掏空我们家就算好了，你还指望他还钱？这十年他借了我们家多少钱，哪次还过了？”
“上次不是还了5千吗？”
“5千？他打发乞丐吗？从05年到现在，他借了差不多十万！你可真有兄弟爱，十万泼出去只收回5千。这话告诉你二哥他一定很开心吧？”
“你说那么多做什么？拿的又不是你的私房钱！”洛永深终于恼羞成怒，提高了分贝。
“私房钱？我能省多少私房钱？”谭美星一脸失望，“这么多年我有什么工作，一个小卖部能赚多少，刚够一家人生活费而已。你指望我存多少？要不是洛洛高中学费全免，我现在就要去外面打工了！”
“别跟我说这些！”洛永深双眼立刻被怒火点燃，“你没钱？你没钱还能在新艺城开店？你以为我不知道新艺城一个月的租金是多少？你能没钱？少跟我哭穷！”
谭美星一愣。
洛永深却将她这个反应当做心虚，情绪点立刻拉高，自以为站上道德制高点，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蔑视味道，“你做的那些事我也不计较了，我大哥现在只是借5万装修，一年之内肯定能还，你不是知道阿成在隶书工作吗？”
阿成全名洛玉成是洛离的二堂哥，今年二十八岁，正在C市最大的手机公司工作，月薪上万。
谭美星立刻笑了，是冷笑，“你指望阿成给他爸新上位的小三出钱装修新房？你没被你哥说坏了脑子吧？”
每次大伯跟父亲谈一场兄弟情深再恭维他几句，父亲就能无偿借钱给他。
“你知道什么！”洛永深摔了茶杯。
“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她不配我叫一声大嫂！”
洛离知道，妈妈嫁给父亲之前，和那位早逝的妯娌感情不错。每次谈起大堂姐洛玉莲，妈妈都会想起大伯母，说她那么好的人不应当被大伯活活气死。
洛离1岁不到时，大伯母被大伯其中一位怀着孕的小三气到心脏病发作，救治不及时过世的。
更好笑的是，这一切只因为大伯对外吹嘘他是某某食品公司的大老板，而实际上，他不过是C市一家小酒楼的收菜员。若非如此，在经济刚起步的C市，哪儿有年轻姑娘愿意陪像暴发户的他？
不管当初大伯和大伯母的感情如何，洛离始终无法尊敬他。
“你有叫过她大嫂？”洛永深冷笑，“你要是能像她一样生两个儿子，你要50万我也给你凑！”
谭美星眼中的失望一点点龟裂成绝望，她动了动唇，声音很低，洛祯听不见，洛离却听得一清二楚。
“我做过手术了啊。”声音很轻很轻，仿若湖面上的羽毛，一个不慎，便入万丈深渊。然而，成婚近二十年的男人却看不出听不懂，声音充满希冀。
“拆了不就好了？”
“呵，洛永深，你们洛家的男人，从不把女人当妻子看待吧？在你们眼里，只要是女人，都可以是生育工具。”
洛永深皱眉，“你不生儿子还想干嘛？”
“你真恶心。”谭美星心如死水，回了房间。
洛永深高声道：“快点拆，不然就把钱给我哥！”
洛离脸色沉如夜间湖水，看得洛祯一阵心惊肉跳。她静静打量洛祯，除了一双眼睛，他哪儿也不像洛永深。好在只是眼廓相似，若他敢露出与那个败类相似的眼神，她绝对不会认这个弟弟。
儿子。
21世纪的10年代，居然还有人重男轻女到这个地步……若不是亲耳听见，洛离不会信。
上辈子她就很疑惑，妈妈明明那么厌恶父亲，后来却还是做了拆环手术……原来又是因为洛祯吗？这个男孩，让他们家的女性痛苦了多少时光？
他一出生，妈妈说：“让着他点儿，他是弟弟。”父亲说：“你弟是我们唯一的儿子，你要对他好一点儿。”奶奶说：“最大的红包要给我们的乖孙。”
她不羡慕他得到的善待和宠爱，只是难以接受，明明也是个孩子的自己，却要从十五岁开始为他铺路。
高中在侨中，“这样就能照顾过两年升初中的弟弟”；大学在风城，“离得太远就很难辅导你弟弟了”；工作在京城，“也能给弟弟抓点人脉”。
洛离最羡慕洛祯的一点是，他永远不用担心选择。无论他做哪一个选择，前面都有人守候。有时候她想，或许洛祯一辈子都不需要经历选择的苦滋味。一步一步，按部就班，不用担心没有后路，也不用担心出了岔子无人帮忙摆正。
妈妈明明那么厌恶父亲，却还是为了他的学费而委曲求全。
“姐……我会努力考上前20的。”洛祯声音微怯，却带着单纯的坚定。
他以前也是这样说，结果考得一塌糊涂。
“我想让他们离婚，你跟谁？”
突兀的消息炸得洛祯一愣一愣，“离、离婚？！”
“嗯。”那样恶心的人，再看一眼都要洗眼睛。
“妈妈说了要离婚吗？”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洛祯有些畏缩，咬着唇，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你听见了吧？他想要两个儿子。但你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女人生孩子，很可能保不住自己。更何况，我们家没那么多钱做最好的手术买最好的营养品，你要指望那种人？”
“不，不是。”小学五年级的洛祯甚至还不懂什么叫怀孕，“跟他说我们家不需要多一个孩子就好啦。”
“你去吧。”
“啊？”长期受姐姐压迫的洛祯迟迟疑疑地站起来了。
洛离与他一起开门，拐个弯去主卧，独留单薄的洛祯去劝诫父亲。
主卧里，妈妈在哭，没刻意压低声音，洛离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但洛离不准备进去，回了自己的房间，马上进入空间，拿起药鼎炼丹。
她周身气息十分压抑，灵枢抱着小翠躲到了菩提树上，瑟瑟发抖。
“我嫁给他二十年，差不多做了二十年的保姆，可他呢，一句想多要个儿子就要让我生，我身子本来就不好，40多岁的女人，怎么生？”
“二十年了，我一点钱都存不到！他不肯出去工作，只想做收租的活，所以我们要住乡下。乡下有什么好？鸡多狗多，天天睡不好。”
“你以为我们是因为C市政府征地才搬到T市来的吗？这不是最主要的，我们从日收入500落入日收入50的境地，全是因为你大伯在高利贷上签的是你爸的名字！而那个男人，居然还一力承担！”
“他有兄弟姐妹，他不是我的家人，也不是你的家人！他只在乎老洛家的人！”
……
这些话，妈妈在她高考前夕说过很多遍，一遍一遍，从最初会跟着她一起哭，到最后能轻松地安慰，“别怕，大不了找人套个麻袋打到他住院。”
男人……
妈妈也曾说过她和他的恋爱史，唯美浪漫得像90年代电视剧。
“当初很流行电台交友，我和你小姨一起写了信到电台，我收到的第一封信就是他寄来的，里面放了他的照片，很斯文，虽然没有笑但十分的正经，看起来很有担当。”
“除了他就没有别人给你回信了吗？”
“也有的。”妈妈有些恍惚地一笑，“第二封是个真正的温柔的人，一直到婚后才断了联系。”
“为什么会选他？”一个不爱笑的男人和一个温柔微笑的男人，当时的洛离觉得自己肯定选后者。
“因为你爸是第一个啊。”妈妈笑得有些凉，“第一个总是特别的。”
第一个认识的陌生人，当初觉得是宿命的注定，爱得义无反顾，不管双方父母的反对一定要结婚。可丈夫的家人还是消磨了爱情的热度，将她认定的幸福耗成琐事的枯燥。她一直忍耐，为了女儿不被诟病，为了儿子的幸福。
但怎样才算幸福？别人认为幸福就是真正的幸福吗？
－－－－－－题外话－－－－－－
码这一章时心情很糟糕，拖拖拉拉花了四个多小时，脑子里总是想起家里那点儿破事。很想……在下一章写这样的段落。
洛离：“我觉得早恋不太好，我们分手吧。”
燕泽：“……哪里不好？”
洛离：“男人不耐久，反正迟早都要分手，不如早点吧。”
——如果这样写，应该也没关系吧？反正还没有到深爱的地步。
☆、第78章 昆仑山
洛离一直没跟妈妈提过，她的记忆可以追溯到四岁。
那时候他们尚居C市，跟大伯、二伯、爷爷奶奶同村。一天，妈妈带着她去看望爷爷奶奶。
洛离记得很清楚，那天妈妈穿着深橘色碎花连衣长裙，单薄瘦弱地坐在小板凳上，紧紧搂着她。奶奶穿着灰色老人衫，坐在摇椅上，爷爷穿墨蓝色工装，坐在高高的四脚凳上。另一边是各做各事的三位姑姑。
她忘了奶奶对妈妈说了什么，唯一清晰的是妈妈的眼泪落在她脖子上的温度，滚烫得灼人。
她和妈妈就像无意闯入立体影像的异客，哭得再无助也无人理会。
那天过后，父母开始争吵。
这是洛离学会独立思考的导火索，以至于她生硬地反抗父亲时，总是得到他“冷血不似我的种，被你妈教坏了”的评价。
所以于洛离而言，没有父亲的家庭才是完整的家，才是被允许获得幸福的家。
空间仅存的药材全部用掉，洛离面无表情地将瓷瓶分类摆放，这才出了空间。
不久之后，洛祯一脸茫然地走了进来，耷拉着脑袋，怔怔坐在床上，想说些什么，见洛离眉眼冷凝，却说不出话来，跟着她一起发呆。
父亲的态度对洛祯冲击太大。
“你别学你妈和你姐，我对你不好吗？那个蠢女人舍得给你买500块一双的球鞋吗？她连好一点的篮球都不肯给你买……你姐？天生反骨！她对你有过什么好脸色？动不动就敲你脑袋，你是不是要被她敲傻了？”
洛祯懵懵懂懂地抬头，目光不经意扫向姐姐的鞋架。
他姐不爱打扮，别说衣服，连鞋子都少买。三层鞋架上，只有一双拖鞋、两双帆布鞋、一双松糕鞋和一双马丁靴。他陪妈妈逛过好几次街，知道这种帆布鞋的单价不会超过50，松糕鞋和马丁靴或许会贵一些，但总价不会超过150。而这五双鞋子，她能穿三年。
所以算下来，姐姐花在鞋子上的钱不超过300，平均下来一年不到100。而他自己，升上五年级后，一学期换一双球鞋，还是中档货。
他家没有零用钱一说，每次出门跟妈妈要一两张票子就行。
洛祯忽然想不起姐姐上次向妈妈伸手是什么时候了……她已经能自己挣钱，经常给他和妈妈买好吃好用的，毫无怨言。
他又想起和姐姐一起看柯南的日子，几乎每个女犯人背后都有一个难以界定对错的故事，以至于姐姐经常说“这人也不坏嘛，没碰上柯南就好了”。
“都杀人了还不坏？”他那时不理解她的话。
“那你会判断好人和坏人？”
“做坏事的就是坏人啦。”
“不对你做坏事的人呢？就像那个把猫从20楼扔下来的人，你觉得她是坏人吗？”
“当然啦，很残忍诶。”
“哈哈，原来你这么黑白分明啊？”
“本来就是这样的，不然怎么会有法律。”他当时觉得自己挺渊博的，TVB警匪剧没白看。
“但电视上不是还说，世界除了黑和白，更多的是灰色。你觉得做了坏事的就是坏人，但我觉得不对我做坏事的就不是坏人。”
“好奇怪。”
“哈，打个比方，李小伟上次找人打你，然后我打了回去。按照你的说法。对他来说，我就是个坏人吧？”
“他活该！”
世界除了黑和白，更多的是灰色。
洛祯至今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却突兀地在这一刻想起来。老爸经常跟妈妈吵架，抱怨她对奶奶不够殷勤、孝顺，可站在妈妈的角度，她说结婚这么多年，老爸从没给过外公外婆钱。
洛祯觉得这大概不是钱的问题，因为外公外婆的生活费妈妈会给，而是……想不想给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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