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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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骚-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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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珊有些糊涂,又问:“你怎么没下命令让我必须杀了白玉京呢?当初在倚天屠龙记时,可不是这样。”

声音道:“因为我知道你早晚会自己杀了他。”

是这样么?黄珊好像听懂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她又坐了一会儿,就跪着挖起了土,直挖出一个深深的坑,将白玉京埋了起来。

做完这个,她站起身,回头走出树林。

风停了,积叶软而深,黄珊踩着它们,步子越迈越慢,她艰难的走了一会儿,直到一步迈出后再无余力的软倒在了地上。衣襟上的血迹又抢入她的眼帘,她知道是白玉京的血。

从此以后,她在路上走,不管走在天南海北,都再也遇不到他了。他的眉眼,他的笑,他说话的声音,再也没有了。

世上,再没有白玉京了。

黄珊终于被一阵迟来的剧痛淹没了。

她按在地上的手疼的痉挛,却说不上到底哪里在疼。比疼还疼,疼的让人生不如死。她慌张的回过头,却站不起来,只好拖着身体爬回白玉京埋骨之处,拼命的将土挖开。她的手总是那么美,纵使挖的鲜血淋漓也会瞬间被力量修复的完好如初,不知过了多久,她总算挖到他的衣角,又慌慌张张的将他脸庞躯体上的泥土轻柔的拂开。

白玉京宁静的闭目躺在泥土里,发鬓漆黑,眉睫如羽毛般落在雪白的脸庞上,看上去有种生时未曾被留意的清雅秀气。

黄珊推推他的肩,叫他:“白玉京。”她商量般娇声轻道,“你睁开眼看看我。”

白玉京不理她。她又推推他,但怎么推也没用,便又改变策略,温柔的躺在他身边抱住他,喃喃说:“你睁开眼看看我,跟我说说话……”她躺着躺着,觉得侧脸一片湿冷,抬手一抹,摸到淋漓的血。

黄珊望着这血,终于想喊又喊不出声的嘶鸣了一声。她揽住他的肩,把他死死抱在怀里,浑身颤抖的抽噎,想要他重新活过来。

白玉京一动也不动。

碧空中又飞过一行雁。

黄珊将白玉京的尸身烧成了灰,装进盒子里。三个月后,她到了徽州,走去了叠云山。

十二月,落雪了。薄雪如屑,落在后山的山路上,青苔石渗出湿意,古树枯枝夹杂松色,浮在云间。黄珊一步步拾阶而上,不知走了多久,终绕上半山。不远处两座茅屋并肩而建,柴扉外堆着几叠山雪,一棵高大的桂树静静伫立在院落中。桂叶落尽,白雪堆满枝头,恍惚若一树新花。

黄珊一身素衣,悄立远处看了看。片刻后,她循着山溪声,顺着溪流踩石而下,一路走到尽头。

大湖之上,又是一堕金乌。

浮雪映水,霞光漫天。断崖隔山,青松挂金,万物仿佛都蒸腾在一片熊熊烈火之中。黄珊一手轻抚着腰间的长生剑,一手捧着小盒中的遗骨灰烬,苍白的脸上终于微微浮起一个笑容。

她看了一会儿日落,出神般想到什么,在地上挑拣起一片狭长的黄叶,缓缓凑到唇边吹了个小调。

曲罢,她一步步踏进了湖水中。

沉日如火,落遍群山。山树被朦胧黄昏笼住,水光金晕熹微,推着黄珊飘向湖心,向瀑布崖头而去。

流瀑陷落,水声涳鸿。黄珊离断崖愈来愈近,霞光也愈来愈浓,她不由微微闭了闭眼,放开了手中的盒子。

先她一步,白玉京随万顷流水落下山渊。

黄珊笑了下,正要问他好不好看,下一刻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跌在一地黄土中。

她四下一望,只见周遭荒原莽莽,一座座壁断垣残的老旧村舍稀疏零落在不远之外,黑烟残起,寂静如死。

更远处,巍峨群山模糊矗立在烈日之中。

黄珊猛的摸摸腰间,长生剑还在。

声音在她脑海中毫无感情的说:“轮回三度,英雄。”

——七种武器完——

☆、第一章

第一章

南宋理宗年间,朝廷因宋蒙灭金后河南空虚无人可守,便派大军北上入豫,先后收复南京、洛阳等城池,然最后不敌蒙古大军,北伐将士死伤大半,端平入洛的努力付之东流。至此宋理宗终日沉湎声色犬马,朝纲日益败坏,及至嘉熙元年,蒙古军几度逼至长江北岸,所幸均被诸将领率军击退,使之不得其门而入,长江南岸仍可得一片太平。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八百里洞庭上正自烟雨蒙蒙,两岸夹柳如绿云轻雾,燕子斜飞,掠过船坞不见踪影。坞外水路十数里外,正有几艘乌篷船线行水上,船尾船头各站有数名汉子,蓑衣下罩着一身黑色短打,满面精干剽悍之气。湖上水雾弥漫,视物不清,但船行甚快,浩淼洞庭如游家中。船在烟波中静行片刻,打从东北方有一叶小舟破雾而出,舟上汉子同这些人装扮一模一样,双方打了些手势后,一个汉子自为首的乌篷船头回身进舱,面色敬惧道:“大庄主,咱们就到了。”

舱中一个年青男人一身淡黄缎衫,形容俊秀,举止斯文,正卷着一本书在读。他听闻这汉子说话,立时抛书起身,上前出舱。舱口已有人递上蓑笠,他并不去接,而是远目望向前方。雨渐渐重了些,落水如丝,在无垠湖面上漾起叠叠波圈,不多时湖岸渐进,水雾烟波中,隐约有一围绿篱淡淡现出,篱外林边接着丈余长的渡头,竹色洗雨如新,空停水上。更近些,只见篱中错落几间竹舍,舍前杏花粉粉白白,沾湿枝头,煞是好看。

那年轻男人登时面含悦色,精神一振。他凝望着那处屋舍,不知想到什么,忽而又神色不定。身旁众人不敢直视于他,只静等靠岸。甫一接渡,黄衫青年足下一点船头,轻飘飘便上了岸,他绕过树林几步走近篱门,朗声唤道:“连环庄庄主乔乾求见,不知主人可在家么?”

连环水庄是洞庭湖上赫赫有名的一方势力,乔乾来之前早知竹舍主人在家不提,他不等手下人报出名号便上前自报家门,言语间更是一片殷殷之意,实非其素日即君子谦谦之辈,只为这竹舍里住的乃是令他魂牵梦萦之人。他碍于庄中俗物,十天半月才来得一次,可谓相似甚苦,迫不及待。渡口那些汉子此时仍未上前,只静静在岸旁船上等待。庄主对竹舍中人讳如莫深,自从老妇人死后,整个连环水庄也没有几个人见过那人,更不论清楚两人的事了。

细雨霏霏中,篱内左侧一间竹舍一开,自舍中走出一个白衣少女。少女看上去大概十三四岁年纪,只见肌肤胜雪,娥眉如黛,眼眸横波处如烟如雾,容颜秀美绝伦。她寂寂站在屋门处,容光羞煞杏花。乔乾只见得她这一眼,铁石心肠都化作一腔柔情,也不计较那少女颇有些冷淡的神色,只笑道:“语嫣,我来看看你。”

黄珊骗人已是驾轻就熟,上回当黄蓉,这回便稳妥的化名作王语嫣。

初到神雕之时,黄珊在废墟旁混混沌沌发呆了许久。她本携着一腔怨恨,行事偏激狠毒,不顾其他,可偏偏遇到张无忌,不知因为自怜还是心软放他一马,至此代受了五六年的千刀万剐之苦。这苦岂是好受的,简直折磨的她直欲癫狂,她这一生短短二十几年,经历尔虞我诈,直至受困而死,从未见过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进入轮回后,更是孤苦凄凉,折磨不断。就算是张无忌也不过是喜欢黄珊版的黄蓉罢了,又跟真正的她有什么关系?可这一切难道要怪她命不好么?越是嫣然百媚故意引人来爱她,她心中越是激恨难言,再见被她美色所迷的男人简直恨不得开膛破肚以泄怨毒,若要如此也便罢了,大不了不老不死一直做个魔头也好。可她爱上了白玉京,亲手杀了他,他死前却一点没有怨她。

她如今这么肝肠寸断,要怪谁呢?怪白玉京么?不怪他,只怪她自己。白玉京没有对不起她,是她自作自受。

七种武器的轮回过了,她身上再也不疼了。可这不疼却还不如疼来得好,身上的疼没有了,只让她感到空荡荡一片,想为白玉京流点眼泪,却一丝也哭不出。

黄珊孤零零站在废墟荒野之中,心底茫然之极,死气沉沉。白玉京的死让她脑中豁然空空一片,悔痛之下不由心想,自己做甚么要费尽心思来杀人?尘世间人又不是生来立志要修道的,喜欢美女本就再正常不过,干什么就倒霉要死呢?她已经受够了被人迷恋又被人痛恨的日子了,这对她简直好像揭疮疤,杀白玉京前这疼激起了她的狂性,自然是一遍遍揭只是冷笑不服输;杀白玉京后,她疼的终于怕了,杀人也杀得累了,只觉得人世冷漠,毫无意趣,但愿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再也不跟谁打交道。她这么想着,又低头去看长生剑,这回清醒之下,却吃了一惊,忙举起手来看,那手分明缩小了几号,俨然一个十三四岁女孩子的手。再一动用身上力量,虽能感受到力量还在,但脑子里招式清清楚楚,却用不出来。

黄珊做万人莫敌的绝世高手做久了,要什么有什么也久了,如今骤然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女孩,登时就是一呆,竟觉得有些茫然无措。她忙问声音这是怎么回事,但是毫无回应。此时再看山似乎更高了,火似乎更可怕,地似乎更广远,跟之前全不一样了似的。

经此变故,她也只好靠两只脚,意图走出这块不毛之地,往南边去。

这一走就是数月,黄珊总算发现力量是时灵时不灵,完全摸不出什么规律。此前她蒙骗人说自己时常散功,这下可应了验了。一路直到岳阳之间,她又不知遇到了多少坎坷事。挨饿受冻,苦累不堪都不算,各种拍花子的,偷钱的,劫道劫色的不知凡几,这其中既有歪瓜裂枣,又不乏看似正气凛然之辈。黄珊边走边看,更是心灰意冷,心中本因痛消磨的戾气渐长,一日撞巧,顺手就勾了连环水庄的庄主乔乾,这便姑且在岳阳住下,一住就是一年。

这一年里,她一顺手也就使乔乾和他弟弟决裂了。缘故倒也简单,乔氏二兄弟都似极爱她,两相争夺下,半年前乔乾激恨之下砍掉了弟弟的左手臂,乔坤至此离开连环水庄,飘然不知所踪。乔乾遂了愿,终于没了对手,也气死了乔老夫人。

近在眼前的黄珊站在杏花树后,竹舍檐下,向他轻轻挥了挥手,也不出门去迎他,只表情淡淡的等在门前,又率先走进了屋。

乔乾跟在她身后,见她体态袅娜,乌发流云,只觉心笙摇荡,又闻她身上一缕缕细香,心中既感知足,又觉心酸。黄珊带他到一间茶室里,道了声坐罢,便再不言语,背对他走到一鼎小香炉旁静静添香。

乔乾只看着她,神色之凝注已有痴痴之意。他看了许久,也没顾得说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黄珊添了香,站了一刻,转过身看他一眼,淡淡道:“我很好。你还好?”

乔乾听她问,只觉被她关心的精神焕发,不由立刻道:“我很好,很好。”他又凝神打量她片刻,“东西缺是不缺?我着人来给你送。”

黄珊道:“不必。”除此之外,再无他字。

乔乾见她神情寡淡,似乎不想再看他一眼,只觉苦涩直逼肺腑,他静了静,缓缓道:“乔坤来信了。”

黄珊的神情这才微微一动,她轻轻侧了侧身,动作娇美难言,问:“怎么?……他在那里?”

乔乾一看,不由呆了呆,见她关心弟弟,心中嫉恨欲狂,脸上却仍是笑了:“信说他人在嘉兴,今年仲秋便要成亲啦。”他软语柔声问,“我知道你总惦念着他,也知我对他不起。等中秋时,我们去观礼,好不好?”

黄珊一听这消息,心中还真是微微讶然。没料区区半年,乔坤竟能弃她不顾另爱他人。她转念又想,男人多半见一个爱一个,另觅新欢也没什么稀奇。黄珊脸上带出一抹怔怔之色,心下却不咸不淡的想,若她跑去嘉兴找乔坤,不知他多久又要变心?那新娘子也怪可怜的。她心说着可怜,但已定下要去嘉兴的心思,浑然已又想左了。她不动声色,仍用那怔怔的神情垂目望了香炉片刻,轻轻问:“他娶的甚么人?”

乔乾道:“说是并非武林中人,而是嘉兴一个官家小姐。”

黄珊仍怔怔站着,半晌喃喃道:“也好,也好。”她雪白一张杏脸上微显笑意,却又带出一分凄色,“官家小姐总比我要强的多啦。”她又转身望向乔乾,“我不去。你代我去看看他过得好不好。……以后,你也别再来了。”

乔乾的笑登时僵在脸上,他猛然从座上站起,却又像怕吓到她一样缓缓坐了回去,脸上露出着实勉强的欢意,仍不死心的粉饰太平:“语嫣,我时常来看看你。我……我就只是看看你。”

黄珊凝望他一眼,眼圈已微微发红,摇头道:“不必,不必。你这又是何苦?”

乔乾素知她看似柔弱,实则决绝,今日听了这话,恍惚间只觉再无回环余地,往日种种俱都浮现眼前,心中大恸,却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角带泪:“我不苦!只要能时常见到你,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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