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神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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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神慧-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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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不下去,拉着赵静之就下楼。到了外面,赵静之说:“太尉真乃丘壑独存。”
   
   我不说话,静之又说:“刚才你和我下楼的时候,我倒看了上句的题字。”
  
   “什么?”我没有好气的问。
   
   静之徐徐说道:“穷,则独善其身。”
   
   “达,则兼济天下。”华鉴容独自一个站着我背后补充。
  
   “赵先生,你们打算去哪里?”他问。
  
   赵静之谦和地说:“想去秦淮河边走走。”
  
   华鉴容嘴角一勾:“十里秦淮,浆声灯影,只是红袖招客,倒怕少些雅趣。”
   
   赵静之仅付之一笑,毫不反驳。
   
   我却说:“太尉公说这话,可笑。都是女子,红袖招客与红袖添墨,有什么区别?大人自己心里有俗,才会觉得他人俗。”
   
   华鉴容在大庭广众的闹市,居然握起我的手,说:“好啦,我最俗。但是,邀你泛舟莫愁湖,也不是太俗了吧。赵先生,你也去吧。”
  
   赵静之退了一步,婉言说:“谢谢。只是,我是北方人,不惯乘舟,唯恐头晕。今天容我告退,留着肚子去吃几个金陵肉粽吧。”
  
   华鉴容也不挽留,说:“也好,也好。”
   
   望着赵静之的背影,他朗声说:“这个人,十分有趣。”
   
   我抢白他:“你才发现吗?你对远薰,视若无人。对静之,倒刮目相看。”
   
   华鉴容回答:“他不同。周远薰……,恐怕是心比天高了。”
   
   月上柳梢头,华鉴容拉着我,就往莫愁湖去

=
五十一 

   风清月白,莫愁湖的逶迤绿水,恰似一片琼田。画船悠悠,笙歌处处随。
 
   我刚才被夫子庙的游人挤得够呛。华鉴容给我打扇,一边拿出手巾给我擦汗。我要回避,他却仍然拉住我的手,小心翼翼的抹过了我的脸庞。
   
   “你倒从来不爱花啊粉啊的……”他笑了笑,带我上了停在湖心亭边上的一只小舟。
   
   我静坐船上,诧异的问:“船家呢?”
   
   华鉴容却挽起袖子,笑眯眯的说:“我就是。”说着,摇起桨来。
  
   轻舟划水,远处传来女子的吟唱:“河东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莫愁十三能织绮,十四采桑南陌头,十五嫁为卢家妇,十六生儿字阿侯……”莫愁,是我朝女子常用的名字。只是,身为女人,终究是要嫁人生子。万种烦恼,皆由此生。譬如我,嫁了览那样的郎君,育有竹珈那样的娇儿,又怎可“莫愁”?我思索着,心下莫名酸楚。只觉得欲为世间女子落一捧泪。
  
   夜色撩人,萤火闪烁于半开的菡萏之间。华鉴容停下来,坐到我的对面。他忽然说:“不要舟子,是因为我和你同舟,绝对容不下第三个人。”
  
   我看他的黑眼睛明亮如火,倒说不出话来了。
  
   他从舱内取出了一个酒壶,一盘粽子。玉壶莹洁,粽子小巧,分外可爱。他给我们俩一人斟了小半杯,说道:“这是雄黄酒,喝了驱邪的。”
   
   我笑了:“你总不见得就想和我对月饮酒吧 。”
   
   他低下头,光艳的脸上带着狐狸一样狡猾而惑人的笑:“我倒想这样。人在舟中便是仙。可惜……你愿意吗?”
   
   我温柔一笑:“为什么不?只是,好比吃甘蔗先吃尾巴。我喜欢渐入佳境。你先谈那些烦人的事,把雅趣放到后面吧。”
   
   他大概没有料到我会如此回答,白皙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潮。
  
   我问到:“湖南考生的条陈说了什么?”
  
   他正色说:“他们的意思很明白,若要久长,徐而图之。苛政猛于虎。虽治贪官,但法度不可过苛。”
  
   我叹息说:“我们的革新,的确性急了些。一时间很多法令,都无法贯穿。官员中分为三种人,第一种利用职务,适当取些外快补充官饷,维持自己阶层的生活。其行为和儒家道德情趣也并不相悖。第二种搜刮自肥,穷凶极恶,第三种自负清高,一介不苟取他人。第一种人,是最大多数的。如果这些人也成为改革的矛头,帝国的根基都会动摇。第二种人,声名狼藉,我们这几个月已经捕杀大半,所存的不过是漏网之徒。第三种人,虽是清官。但也并不可提倡。所以,对国内文官的改革,目前还是应该转为树立科举的威信。士族子弟,崇尚清显,那么就让他们做那些去做秘书郎之类的清官好了。浊官事杂,为大部分士族所不齿,实则掌握钱粮实务。我们就可将出身低微的人们放到这些位置上去。如此五年,就有了一个规模。到那时,你我就轻松多了。”
   
   华鉴容点头说:“国家安定,不该计较对一人一事的公允。为了多数人的利益,牺牲小部分人,是理所当然的。你要是可以宽心,我也就高枕无忧。”
   
   我又说:“关于考绩,目前的制度恐怕还是顾不周全。”
   
   华鉴容回答:“全国有七百多个县,目前的监察院,只可能在大节目上斟酌一二。即使能够考察的具体,那么按照革新的人伦标准,斥退大部分官员,反而会使人寒心。所以,你就装些糊涂也好。”
  
   他望着岸边的芳草长堤,忽然显得很疲惫。几条小船从我们的近旁划过,笑声管弦声不断。我也知道他劳神,但没有我们的辛苦,俗世的男女怎么可以享受闲情逸致?我唤他:“你还记得我们俩小时候跟着父皇母后泛舟太液池么?”
   
   他笑靥灿烂:“当然记得。他们在船头赋诗,你靠在我的膝头,让我剥莲子给你吃。 ”
   
   “对啊。”我忍不住笑了:“但是,你不肯让我多吃。因为,莲子性寒。怕我吃坏了肚子。”
   
   他说:“但你一耍脾气,我就没撤。只好让你吃个够,结果你腹泻了。”
  
   我摇头不语。难为他记得如此清楚。我笑盈盈的拿起酒杯:“这一杯敬你,太尉大人。你辛苦了。”
  
   他一干而尽。接着就望着我发呆,好像脑海中充斥着久远的回忆。
   
   碧山晚云下,鸥鹭闲眠。他分外沉默。终于,我开口:“我们,该回去了。”
  
   他还是不说话,到了船头,摇起桨来,才打趣说:“同舟共济。我一个人在出力呢。”
  
   “你瞎说,我一直在你身边,我说过的。”我凑近他,和他一同坐在船头。黑与白的衣衫混合在一起。
  
   我把剥好的小粽子拿在手上,凑到他的嘴唇旁:“谢谢你,带着我来莫愁湖。”
  
   他乖乖的咬了一口。我笑出声来:“阿福喂鱼喽!鱼儿,鱼儿,再吃一口。”
  
   这条“金鱼”果然又吃了一口。我们孩子一样说笑着,回到岸边。
  
   六月到来的时候,我带着宫人们到栖霞山下的避暑山庄“华林园”歇夏。我多年没有来过,但看见万千翠竹,飞瀑甘泉,还是心旷神怡。虽然到了这里,我的政治班子仍然照常运作。建康城里每一个变化,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之所以选择在今年到这里来,是借此向那些因为改革而寝食难安的人们表示:我除了是一个有强硬手段的帝王,也是一个追求世俗的生活乐趣的普通女人。
   
   有一天,西域的使节送来了匹来自大食国的宝马。我带着亲信们围观。周远薰好奇的说:“这匹马姿态真是高雅。”
  
   我鼓励他:“你不妨试试。”
  
   “我火候可不到家。”
  
   赵静之抚摸着马的鬃毛,表情很是欣喜。我问:“这马如何?”
   
   他赞叹说:“好马,波斯马虽然并非纯血,但耐力最佳。”
 
   那个远国使节一头红色卷发,说汉语很是流利。我笑着问他:“这次你来南朝,觉得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他微微一笑,深褐色的眼睛机警而悠远:“小臣见过不少人物,但对太尉华大人印象最深 。我一生当中,从未见过容貌更美好的人。大人离开时候,我的僚属无不延首目送。他神情高澈,不刻意讲求庄严而使人自然起了敬意。如果把人比作宝剑,他可以说是陛下的‘干将’。”
  
   我很赞赏这个使节的辞令,随手一指赵静之,说:“那人如何?”
  
   他看了赵静之很久,笑道:“云中白鹤。尘世外的人物,不可测。”
  
   晚宴上,周远薰根据鼓点,跳了一曲西域的舞蹈。月光下,他如醉一般手持一只夜光杯,翻飞腾跃,舞姿曼妙,但从始至终,杯中之酒没有洒出一滴。
  
   那外国使节拍手叫好,我正想听他品评周远薰,周远薰已经回到了我的身边。
  
   “那匹马,是要赐给太尉公吗?”他问我。
  
   “不会。太尉很奇怪,恋旧。他一直喜欢自己的那匹老白马。这些年千里骏马赐了不少,都只是圈养在他的马厩里了。”我说。
 
   看周远薰脸上红扑扑的,我说:“你不要着凉。”
   
   他看着赵静之等人和那些使臣说笑,又问:“陛下,怎么才驯服那样的烈马呢?真的用鞭子?”
  
   我回答:“不用,其实牲畜和人一样有感情。只要去爱护马匹,任用得时,它就不会辜负你。从这点上说,马比有些人还要强些。”
  
   第二天夜里,周远薰还是生病了。我去看他,只见他烧得滚烫,满脸痛苦。留下几个宫女照料,我也不太放心,说:“赵静之先生住在附近,去请他来照顾。”
   
   小太监立刻跑了去,回来却说:“陛下,赵先生不在。问他的同乡们,也都说不知道去了何处。”
   
   我见了周远薰的样子,也不忍心就走。他是个涉世不深的孩子。况且当年我产后昏迷,他也守了我很久。我不禁恻隐之心大动。
   
   半夜时分,他突然叫起来:“母亲,母亲……”梦游一样张大眼睛,我安慰说:“你在做梦呢。不要怕……”
  
   他紧紧地抱住我,布满血丝的眼睛古怪的望着我。风吹草动,墙上黑影蠕动。他居然劈头盖脸的就吻起我来。我大为尴尬,一时气急。但看他烧得不轻,只是挣开了事。
  
   周远薰倒在床上,眼泪直流。还是昏昏沉沉。我起身离开,说:“周郎苏醒过来了,不许提刚才的事情。”
 
   回到宫中,我也心绪复杂。远薰自幼可怜,除了我,几乎没有人对他关心过。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把心思都放在心里,对一个男孩,并非好事。我喜欢和他在一起,因为可以得到放松。但同时,作为一个人,对于他,也并不算得公平。我辗转反侧,一夜没有睡着。
  
   次日清晨,大将军宋舟前来参见。我同他谈了些军队改革的事务。他爽朗的说:“陛下 ,军人和文人是不同的。大部分,都不会拐弯抹角。自然,也有些贪财号利,反复小人。陛下应该全然相信太尉的判断,逐步去掉这些人的兵权。”
 
   我温言说:“老将军所言极是。太尉是我的表兄,当年父皇所宠,相王所任。可他到底年轻,军队事务原为老将军一人所管,如今他当上太尉,将军毫无私心,一心扶持。朕很感动。”
  
   他跪下说:“臣虽然心如廉颇。但毕竟垂暮。其实,臣还想保举一人,出任扬州刺史。”
  
   我问:“谁?”
   
   “张石峻大人。他是犹如松树下劲风的人物。臣为此事,写了一个奏折,陈以利害。陛下可以过目。”
  
   我令宦官收了折子,说:“你和张石峻,似乎并无交往。”
  
   他严肃地说:“太尉公年少,就和臣结成忘年交。其他大臣,与臣都只是泛泛。臣村夫出身,但也知道一句话,君子之交淡如水。为将,哪能结党。”
   
   “好!”我赞扬说:“真是朕的中流砥柱。来人,将前日的宝马牵来,赐予宋大人。”
  
   宋舟拜谢跪安。华鉴容已经侯着了。
  
   我口里说:“太尉今天不该来华林啊。”但其实他来,我的心里面莫名高兴。
   
   华鉴容走进来,朗朗如同日月入怀。他面上春风得意,见了我,吃了一惊。我挥手令他免礼。他开口说:“有什么事情?你好像一夜没有睡好的样子。”
   
   我看着他,也不知道怎么,鼻子有点酸。
   
   他很温存的说:“你不要为琐事操心啊……”
   
   我岔开话题,说:“你刚才和老将军照面了?”
   
   他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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