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神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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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神慧-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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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序篇 

  今天夜里,月光如水。桂花香甜,染上远薰的眉睫呼吸。扑面而来青春的气息。

  远薰穿着惨白的绡衣,配上他雅艳如洛水之神的面庞。如梦似幻,让我忘却了忧愁。他注视我们面前满池的太液芙蓉,哼着他家乡的曲调。那个调子幽旷,却又柔和。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了一种松弛后的倦苦,我靠在远薰的肩膀上,他的骨头隔着冰绡是如诗的清冷。和往常一样。

  “你怎么那么瘦呢,薰。”我笑了,我每一次在他的怀里都说这话。

  远薰还是不知道怎么当回答我,只是小心翼翼的把我抱得更紧。我的乌鸦翅膀一样的头发向上轻挽,其余他都松松的垂在腰间。当远薰这么拥抱我的时候,流云一般浓艳的发总是缠绕在他的手臂上,阻隔了他的骨骼,给我带来温暖。温暖,一直是我渴望的。

  我望着太液池,月下的芙蓉池,是看不清那些美丽的花朵的,发而起了一层青色的薄雾。我所追求的,就是这种脱离世俗的朦胧美感。我从来不仔细欣赏一朵花,比起那种手掌间的玲珑剔透,我偏爱的是环宇的博大自然。

  三年前,也有那么一个夜晚,我和远薰坐在这个水榭。所不同的,我依偎的是我丈夫览宽阔的胸膛。那时候,远薰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因为稀世美貌才被当作贡品送进宫里。他常常在我面前露出初入宫禁的忐忑和对我的畏惧。但是,他喜欢览,面对览,他只是那种崇拜仰慕的目光。他给览最甜美的笑容,本能的知道览在爱护着他。览说:“人间的美,在于仰观宇宙的博大,俯瞰品类的繁盛。”当时,他的声音就像琴声一样抚过我们的心弦。

  现在回想,王览,风仪比秋月更加明亮的男子,当时肯定已经明白自己的病情。但是,他还是对我平和恬静的笑语,温柔宠爱的抚摸。我,明白览的苦心,他的善意,他的爱。只是,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以后,他的每一点美,每一丝光,都在折磨我的意志。那样爱我,却抛下我,是览,未曾察觉的残忍。

  “陛下,已经秋天了,您不该再赤足穿屐。”远薰低声说,他现在已长大了。声音不再有童音,却还是桂花般清凉的感觉。

  我对少年笑,他已经比我高许多了。俯视我的眼睛单纯,深处的是什么,我也知道。 “我明白,只是今天想让脚趾不受束缚。”我眨眼说。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有览的温和气息的少年面前,我会象少女时代一样撒娇。也不会用“朕”自称。

  他有点气恼,目光还是温柔的。他拍拍我的后背,眼睛看着月亮若有所思。隔了一会儿,他说:“明天陛下就要去济南了,一定要保重身体。答应臣不要吃柿子,知道您爱吃,但是每一次都会不舒服。不要太晚睡,第二天会紧张。还有。。。。。”

  我打断他:“你说那么多,我又记不住。你慢慢再提醒我好了。”

  他好像叹了口气:“陛下这一别要一个月呢。”垂下头,说:“臣也知道自己唠叨。”

  我埋首在他的怀里,他有一股雨后树叶的清新气味。不看他,我缓缓说:“你这次当然要陪伴我一起去济南之会啰。所以,我才叫你在路上提醒我的。”

  他的手臂微微颤动了一下,的确,以前我从来不带内廷的男子们出席宫城以外的活动的。但是,最近我越来越感觉到薰的气息。我是一个直接的女人,不会为了那些老先生们“内宠干政”的言论左右。所以,我早几天已经吩咐为“内廷供奉”周远薰准备行李了。

  “陛下。”远薰喃喃的,他常常有点神游的恍惚。到了月夜尤甚。我伸出手指触摸到他的下巴。和丝绒一样的光华美妙。过几年,就要长出胡子了。我突然想到以前览早晨醒来那短短的胡渣,让我多喜欢。薰低下头,吻我的手指。“陛下,陛下。”他说,唇齿间叫“陛下”两个字亲昵得好像秘密爱人的芳名。这孩子对我有情,但是从来不失分寸。我觉得他就像一个奇特的宝瓶,里面无论如何波澜壮阔,一滴水也不会泼出来。我如今需要的,就是这样控制得当的男人。在宫廷内外的大批美男中,薰虽年轻,做得最好。怪不得我简直有点迷恋他了。

  我回到自己寝宫的时候夜已经很深。这壮丽的皇宫,到了夜里,总有点凄凉。大概是我朝三百年间在这里的冤魂太多了。我并不害怕,因为我是皇帝,鬼神退避的。我的乳母,韦娘在灯下等我。

  “陛下今夜气色很好。小太子已经睡下了。”她淡淡笑着。虽说年过四十,又是我出生以来就见惯的。我还是觉得韦娘美丽。她于我,几乎是半个母亲。自从览逝世,也是我在世界上最依赖的人了。

  我感叹说:“每一次和远薰一起赏月就如品了美酒一样。”

  韦娘喜欢远薰,她点头:“这个孩子很纯洁,也很美。”

  “不是吗?他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我接过侍女齐洁跪着递过来的白玉盏。里面还是燕窝汤。我最腻味这个,但是韦娘在面前,我想自己还是喝下去,可以让她睡个安稳觉。明天满宫都要早起,送我赴三年一度的南北君王的聚会。

  一口气喝完,果然看到韦娘高兴了。我摆摆手,叫齐洁离开。

  “韦娘,这次出行,宫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万一有变化,就要告诉王司空和宋将军。”

  “陛下放心。”

  “朕去看看太子,不会把小家伙闹醒吧?明天早上,就不想惊动他了。”

  “没事,太子乖着呢,夜里醒了,也是很快睡着。不哭不闹。”

  我笑了,和韦娘轻手轻脚的走到宫殿的一角,进了一个暖阁。示意嬷嬷和宦官们不要出声。走过去,弯腰端详了明黄帐子里的小家伙一会儿。他眉目入画,真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长得就象他的父亲。一年半前,他也就十个月大,就会走路说话了呢。今天晚上没有等到我抱,真是可怜。等母亲回来,再弥补你吧。我心里说,恋恋不舍的退回到自己的居室。眼前还浮现着儿子沉浸睡梦里的样子。

  等到伺候我的宫女们给我沐浴完毕,我一个人穿着宽松的睡袍坐下来。打开我龙床边的一个木阁,今天果然来了两个金匣密报。我坐下来,打开了金匣。

  两份奏折系着不同的丝带。

  蓝色丝带的是湘州的典签吴志南写的密报。不出我所料,湘州刺史王越果然在贪污朝廷兴修水利的银两。他是览的族兄,却如此不争气。怪不得览活着的时候不愿意我重用他。其实,派吴志南去以前我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吴志南不过是最后的一次检视而已。王越,应该革职流放。但是,如此不利于他的家族声誉。不如秘密赐死,想到这里,我苦笑着摇摇头。览,当初你不用他,何尝不是在保护这个族兄?

  暗红色丝带的是“太平书阁”的奏报。这是父皇,览和我经营多年的秘密特务机构。听这个名字,看里面的人,不象特务。它不仅是我的消息网,也是实行暗杀或者此类工作的执行者。我也许不一定相信他们的每颗心,但是我绝对相信,他们拥有天下最敏锐的耳朵和天下最快的杀手。我看了这份奏报,倒有点吃惊。这份奏报上用秀丽工整的小楷写着:“本月七日,北国使者秘密会见左仆射,吏部尚书华鉴容。地点在都城先觉寺。使者乃北国太子詹事陆延。”

  我的手在烛台下一抖。华鉴容?你竟然瞒着我吗?为什么?心里一个个疑问如同井水一般涌现。我朝建国以来,和北朝对峙了三百年。多次战争,我国实力稍大。但也不能轻举妄动。十年前,我父皇德宗就是死在对北国的乘胜追击路上。虽然不是敌国直接杀死他,但是敌国恶劣的山川和寒冷的气候使他壮志未酬。

  我十四岁和十七岁的时候,曾两次赴南北之君王会。那时候,览作为“相王”兼“皇夫”陪伴在我身边,场面斗智斗气都是我方赢了。两朝得以保存了表面上的和平局面。自从览死去后,北朝一直在蠢蠢欲动,犹如冰河暗流。我不是不知道。我们这里,上起白发苍苍的司空尚书令王琪,下至普通百姓,无不在戒备北方。而我的左仆射,这个年轻一代最受提拔的皇亲华鉴容竟然偷偷交通北朝?

  我深深吸气。想平息自己的怒气。但是我不能。我想起了昨天的中秋宴会上华鉴容那出尘俊秀的脸上真挚的表情:“陛下,臣只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当时,我还很感动。跟他之间,有点讲不清,理还乱的恩怨。他又一向桀骜不驯,恃才傲物的。昨天那么坦白忠心,我心里惊讶。如今看,他是掩饰什么呢?

  我想了很久,才大致作了决策。终于要睡下了,身上有点酸疼。

  览,你走后的这两年我算是知道你的辛苦了。以前有你分担,现在就我一人。

  览,今天晚上我还是一个人睡。近三年来哪一晚不是如此?天已经冷了,你的世界也一样吗?还是传说中的天国永远温暖如春呢?你在生命中的最后两年一再的让我注意其他好看的男子,是因为知道我今天的寂寞吗?我知道你欣赏远薰,他现在一天天成熟了,我要他的怀抱但是在他冲动的时候推开他。是不是也很残忍呢?宫里从来不缺少有趣的风雅的多才多艺的美男子。但是我怎么可以忍受在你走后和别人再同床共枕呢?

  我难以成眠。是因为第一次以寡妇的身份躯参加济南之会而伤心吗?是因为华鉴容那个男人的事情而烦恼?是因为在这个月夜内心受了那个美少年的诱惑而愧疚?

  过半个月我就二十岁了,谁也不知道我的心已经半死了。览,今夜我特别想念你,无数次的念头又在我心:不是为了览和我的儿子?我为什么还要活着,去面对那一张张真假难辨的面孔?去红尘世界和黑暗政治中一次次搏斗?

  天还没有亮,我已经盛装坐在了御书房。我的容貌清丽,不过自己也知道那个“绝世美女”的评价主要是因为我的地位而来。其实,历史上有多少“倾国倾城”是真的绝色呢?到了这个地位,自然有文人墨客吹捧,老百姓一传十,十传百,就想象出无比的美女了。所以,传说中的美女的美,最好不要当真。比如我,百代以后人们一定揣测我是何等的美艳,其实我不过是长得干净些,秀气些而已。

  内侍告诉我华鉴容等着觐见的时候,我刚好写完给“太平书阁”的密诏。慢条斯理的喝着珍珠茶。入口的茶淡而无味。王越,到湘州刺史任上不过两年,怎么就有这个胆子呢?要贪污,手段隐蔽一些不行吗?不知道,他是真的无可救药还是因为出自那个华丽家族而肆无忌惮。

  览生前有意的压制自己的外戚王氏一族的势力,所以王氏在览担任“相王”的几年倒没有比前朝风光。览的叔父王琪,虽有才干,到览临终都还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秘书监。览的父亲,中书令王铭,在我和览结婚以后就要求解职。不过父皇以内忧外患作理由不允许。在我十四岁那年平息乱党后,他多次上表,览也帮着劝说,我就同意老大人致仕。 览的唯一的哥哥王珏,无心官宦,一直隐居在南山。览去世后,我多次征召他,欲引为宰辅。他还是“不起”。现在的王氏,是以览的从兄弟,和几个叔父为主。览死去以后,我有心的培养王氏子弟。如今,王氏一人位列三公,三四品官九人,难怪天下人说“陛下对王氏恩泽太深”。王越的例子,是给我敲了一记警钟吗?

  我回过神来,华鉴容已经在地上跪了多时了。

  “鉴容,你来了?”我亲切地说,简直算笑容可掬。

  他是我的表兄,我姑母建安懿公主的独子,算是一家人。我有许多年没有这么直呼他的名字了,他竟然沉默了片刻。“陛下。”尔后,他应道。

  “平身吧。入秋,地砖上寒气重。”我说。

  “臣谢陛下隆恩。”他洒脱的站了起来,冷清的书房因为他的点缀而活泼。我仔细看看他,熟悉的脸面,明艳生动。如果不是那两道浓黑的剑眉,他简直是个艳丽的有点妖冶的男人了。可惜,他总是那么一幅骄傲的近乎傲慢的样子,下颚微微上抬,嘴角略带嘲讽的上翘。我突然想起来以前览称赞他的“美姿容”时候,我说的话:“也就是一只大孔雀,永远成不了凤凰。”

  今天早上,想到这句我以为贴切的评价,我是一点开心不了。但我还是带着微笑对他说:“鉴容,你当仆射兼领吏部多久了?”

  “臣主持吏部三年。任仆射也有十五个月。”

  “吏部为六部之首,领选官员,职务繁重。这三年来政绩卓著。卿刚满二十六岁吧?而且卿还是皇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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