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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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刀-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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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搏战。一行血滴却也沿着她的左臂而下,血失甚快,似都要伤到她舞锤的气力。
    只见她左臂之锤击出的力道越来越弱,那些人影已不似初进来时为各式家伙所
阻,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虽依旧不便,但已好多了。这时见胡大姑锤影已弱,面色
一喜,齐齐发力攻来。小稚面上一惨,大姑要败。忽听门听两声疾道:“不好!”
郎千与蒋玉茹齐齐跃入,却见胡大姑锤影一盛,只听两声惨叫同时发出,却是十四
杀手大意之下,不意对手这个凶妇人还有巧智,示之以弱,却突然发力,一锤痛砸
在他们胸口。只这一锤,那两人已呜呼倒地。小稚喜道:“大姑,原来你没事。”
    胡大姑笑道:“这点小伤,那帮兔崽子就以为我挥不动锤了。”
    但她手下也吃紧起来,因为郎千的锯齿刀与蒋玉茹的银钉已然出手。他两人身
法轻妙,胡大姑知他们武功与自己相差只是一线,只是不如自己悍厉,再也腾不出
口来说话了。
    铁匠铺里一时只闻‘叮叮叮叮’之声不断,却是蒋玉茹的‘密门钉’被铁锤拨
落的声音。她也不是不想抽空发钉击杀裴红棂三人以乱胡大姑心意。但在她那暴风
骤雨似的痛锤之下,她但求不伤已是难能,再也腾不出手来。
    铁匠铺中一时只见胡大姑与对手八个人影往复决杀,战况一时陷入胶着状态。
她最心忧的倒不在此,而是门外一直不言不动的张落歌那双阴森森的眼睛。那双眼
有如毒蛇般地时时盯着她的弱点疏露,还不时扫向裴红棂与小稚三人。胡大姑心中
忧沸,手下就不敢全力而出。
    她急,门口的张落歌又何尝不急,从当日郎蒋二人败回,虽然他们撑面子,但
他也想到胡大姑的厉害,却也没料到屠门中的一个无名女人,会是这般好手。他知
自己不能轻易出手,一卷入战况,只怕就难冷静相处。但胡大姑的锤法却象偏偏没
有什么漏洞。其实有时也有,有的甚或明显是胡大姑故意露出的露洞,真真假假,
虚虚实实,让他大难判断。所以他也不敢冒然出手,心里一千遍一万遍的骂道:
“这个丑女鬼,居然这般狡诈!”
    他在场外,也就不比在场内更轻松,一头冷汗滴滴而下。
    场中的郎、蒋二人心里却已把张落歌骂了个千遍万遍,如此局势,他还不出手,
等个什么?分明要藉自己耗去胡大姑体力,以求一击得手。
    胡大姑也觉自己的臂力越来越弱,她适才出其不意,一意要击伤对方多名杀手,
已受臂伤,这时那血流得止也止不住。她知自己的锤法已发挥至极至,对手也已看
出,知道只要挨过了这一阵狂攻,只怕就有机会出手。
    小稚只觉胡大姑脸上的汗甩落得越来越多,密如阵雨似地一滴滴洒在自己和五
剩儿身上。他帮不上忙,虽不知胡大姑为什么要自己加力拉风箱,扇起炉中钢火,
却只管拚力拉了起来。忽听夺地一声,却是胡大姑手里一根铁条已被郎千锯齿刀击
落,胡大姑奋力一锤,藉机杀了对手一人,把锤交右手。她右手力更大,这时全力
只用一锤,锤风只见更悍。郎千再也忍不住,叫道:“张兄,速速出手。”
    张落歌往前移了几步,到了铁匠铺门口,却不急,眼里只毒蛇般盯着胡大姑的
锤影,口里忽道:“又是一招‘舍身屠龙’,郎兄,她这锤刀之法已用到第二遍了。”
    郎千身在局中,并不觉得,这时一听,才发现确实如此。胡大姑锤法翻覆使出,
果然已不及第一遍那么凶悍泼肆。郎千叫道:“玉妹,加劲”,蒋玉茹已知到了最
后关口,手里银钉密雨而出,终于有一枚得手,钉在了胡大姑的右腿之上,胡大姑
中钉之后,步履踉跄,却就式使出‘拐仙锤’,歪歪斜斜,不知其意之所指。
    但她数伤之下,毕竟难以为继,锤风眼看弱了下来。
    本是胶着状态,你一弱,敌即强,眼看那七人攻势就强盛起来。胡大姑侧眼看
了下小稚,只见他已知自己危急,一张小脸却已不看自己,苍白的脸上一脸是汗,
玩命的把那风箱拉动,反是五剩儿似有些呆,拉另一只风箱的手慢了下来。——这
是胡大姑活了三十来年唯一的一个朋友。胡大姑心中一柔一惨,除了她那个嫌她丑
陋的男人,小稚是最让她心软的了。她面色忽一宁静,长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吸得
如此之长,好象吸了后这一生就不打算再吸了似的。张落歌见她吸气,已知有变,
口里叫道:“郎兄,蒋护法,小心。”
    胡大姑忽轻轻吐了一小口气,只听她道:“人为刀俎……”
    是呀,在这一场生中,不肯欺人以为荣的人,只求自保的那些牲灵们面对的只
是个‘人为刀俎’的困境。
    说完这四字,胡大姑的脸色却忽平静下来,只听她轻轻道:“我为鱼肉。”
    她这四字一出口,门口的张落歌已然色变,道:“鱼肉大法!”
    ‘鱼肉大法’是天台山舍身庵中的独门心法,本为佛家慈悲之意,以一己之身
舍身救人,却最是伤气碎身的。张落歌叫道:“屠女侠,你为了不相干之人,冒用
大法,甘伤自身,到底值也不值。”
    胡大姑侧目望了望小稚孤瘦的身影,心知这法一施,自己这一战之后必然功力
尽废,但为了这个小小的,似人间最后一点善念,最后一点留在她心头的温暖,她
拚了,也值了。当年有个老和尚沿门托钵,病瘦交加,承她送终,最后传了她这大
法。她记得他那世事看空的眼,他说:“我教你的这个法儿却不是什么好法,只怕
最后会害你终生。但,你面虽凶悍,可我走了七省十八州,也只见过你有这般佛性。”
    那是她第一次听人说她的骨子里居然有佛性,她一向只以为自己是个凶神呢。
那和尚曾道:“我知你会屠刀之术,要说这舍身大法‘鱼肉神功’,若与你那屠刀
之术相和,必为天下绝酷绝烈之术,可惜只能用一次,也只有那一口气的时间。”
    鱼肉大法根置于‘胎息’之术,一口长气吸下,就再不能吸一口,这一口气之
间,可以把你的体力发挥到极至。胡大姑这一吸之下,果觉心中如有佛光一闪,优
曇花般的香气袭满一胸。她手中的‘屠刀’却如魔鬼的诅咒一般悍厉,郎、蒋几人
纷纷闪避,可就在这一刻工夫,张落歌终于抓到了她气息转换间的一息之击,一出
手,就从袖中拨出一把不过数寸的小刀来,他不攻胡大姑,反向她一向罩护最深的
小稚击来。
    胡大姑面色一变,忽叫道:“火!”
    然后她一脚击出,一脚就踢到小稚身上,小稚已合身向张落歌扑去。张落歌一
惊,胡大姑痛锤击向郎、蒋二人之余,第二脚已向那被风箱催得炽热的煅件上踢去,
只听‘哧’的一声,她脚背已焦,铁匠铺里传出一股诡异的肉香,那是个重达四五
十斤的煅件,虽是后来,却比小稚飞得还快,直向张落歌击去。张落歌一避之即,
胡大姑已一锤击在了那铁炉之上,只见火光一爆,不分敌我,一炉炽炭已在铁匠铺
里爆了开来。天地之间只怕也再没有那么一场辉煌。炭飞如雨,向棚中的无论胡大
姑、裴红棂、五剩儿还有郎、蒋七人罩去,只听惨呼连声,铺内只听‘哧哧’不绝,
却是那炭伤伤众人皮肉的声音。胡大姑就在这时扑向张落歌,她要一击而定,杀了
这个有着一双毒蛇一样眼睛的人。
    满天炭火之中,只见胡大姑身上数处皮肉已焦,但她心里的优檀香气正浓,那
一刻她忽有了一种自己是这世是最美的女神的感觉。她的黑锤与张落歌的小刀瞬间
一触,那把小刀就已消融了一半似的,张落歌叫出了半声惨‘啊’,整个胸膛塌陷,
人已倒地气绝。胡大姑收锤就向郎蒋二人击去,那二人正避炭火,都被她一击而中,
郎千左生生被砸得粉碎,蒋玉茹也好不到哪儿去,后背正中一锤,一口血狂喷而出。
胡大姑奋尽余力,要收拾那剩下的五个‘十四杀手’,她锤为正音,只听一声声锤
击皮肉之声,那五个人人人挨锤,委然倒地,只有一个被锤击出了门外,胡大姑见
敌手尽倒,一锤飞击,直追向被她锤势击到门外那人,手里铁链已控制不住,脱手
而飞,她知那人未死,怕他回害已被她一脚踢飞门外的小稚。她刚才一脚踢出,就
是为了不让她心中最好的小鬼受那炭火之央。只听铁锤扑地击中,那人挣扎了两下,
倒地不起。
    胡大姑一转身,蒋玉茹正持着一根银钉奋起余力要扎上她的气海,她已再无力
逃避,一双凶目恶狠狠地盯着这女人。蒋玉茹只觉自己眼前这眼神是九天九地的毒
咒,‘呀’了一声,竟然吓昏当地。
    胡大姑这时才有力气吸了一口气,但一口气吸入,她的‘鱼肉大法’已破,不
由委然倒地。
    这时,本已重伤的郎千忽一跃而起,奋刀劈向五剩儿,五剩儿‘呀’地一声,
躲已不极。郎千重伤之下,那一势本慢,可惜胡大姑再挣不出一丝的力气了。忽见
裴红棂一把抓住地上胡大姑被击落犹有余烫的铁条,手里的皮肉发出一阵焦臭,就
向扑来的郎千身上迎去,郎千合身扑到那根铁条之上,不信地看着这个手无缚鸡之
力的女子,挣了两下,身上插着那铁条,倒地而绝。
    ……………………
                               尾声  炊烟
    棚内一时静极,就是有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到。蒋玉茹忽一跃而起,她这时
要杀几人可说易如反掌,可她已吓破了胆,一巅一跛地跃出门外,逃远了。是小稚
第一个反应过来,拍手笑道:“大姑,你赢了。”
    胡大姑脸上挤出个笑。对着上前来扶自己的裴红棂笑道:“你一向漂亮,今天
可被我毁了容了。”
    裴红棂脸上是有一块被炭火烧烂的皮肉,她只笑笑。小稚已笑着跳着跳到胡大
姑身前,无限诚敬地说:“大姑,你好历害。”
    胡大姑咳了口血,对小稚道:“不,是你厉害,没有你,我不会象今日这样超
出自己功夫发挥的。”
    然后她对裴红棂道:“你也不错。——襄阳一带东密之势利只怕今天都被我击
毁了,一时难聚,你们明天马上就走。”
    小稚向胡大姑道:“不,我要和你在一起。”
    胡大姑冲他笑道:“傻孩子。大姑不走。”
    忽然,她咳出了一口血,正咳在小稚的脸上,她握着小稚的手,说:“你说,
下一生,我再托生,会不会生得漂亮一些。”
    小稚这才注意到她心口已插了一把折断的小刀,是张落歌的刀。只觉胡大姑握
着自己的手力气越来越小。他大惊,叫道:“大姑,大姑。”
    忽然他似想通了什么似的,叫了一声:“娘。”
    胡大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喜意,低喃道:“娘……你娘在那边呢。如果有下一
生,我原意给你当个姐姐,你可不许嫌这么丑的姐姐呀。”
    小稚哭道:“不,你不丑,你不丑,你是最漂亮的了。大夫,我们找大夫!”
    可在他的叫声中,胡大姑的手已越来越冷,她口里最后喃喃了两句,小稚不顾
血污,把耳朵贴在她唇上才听清,那是:“……有朝一日翻过来,底下细来顶上粗
……”
    小稚茫茫地抬起眼,是呀,有朝一日翻过来,底下细下顶上粗。
    田野里村庄已在身后落下了好远,五剩儿、小稚和裴红棂走在一起,他们不由
回头望了望那晨起的炊烟,望了以后,又慢慢上路。
    路上,他们找了一辆车。车子还是在乡村中走着,走不完的田野村落。转眼,
一天已过去了。日之夕矣,牛羊下来。小稚看着那炊烟,口里轻声道:“归去来兮,
田园将芜何处归?”
    他的眼里看着这田野,有一种他这种年纪不该有的忧伤。——归去来兮,田园
将芜胡所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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