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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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为下-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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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请来牌位,门外的太子已经接过傧相手中的大雁,交给主婚人。往常主婚人自能挺胸抬头地接过,可新郎是太子,主婚人就得跪受。主婚人跪着接了,太子躬身拜谢,方能起身。这样一来,时间刚好够楼璟跪完父母,盖上盖头。
  
  整个大昱朝,只有皇上与太子可以娶男妻,因而除了礼服都是男子礼服外,大部分礼节与男女嫁娶相近,甚至作为妻的一方是要遮盖头的。这倒是方便了楼璟,毕竟他这半残之躯,一番折腾下来脸色定然很吓人,出了这个正堂,丢人可就丢的皇家人了。
  
  太子成亲,当穿杏黄底的降纱袍,也就是要在杏黄色的礼服外罩一层鲜红色的广袖纱衣,萧承钧进门之后,楼璟只能从盖头下面看到一角衣摆。其他的事,都可以一件一件解决,楼家的事、朝堂上的事,这些日子楼璟都理出了头绪,只是要怎么跟太子相处,他苦思了这半个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萧承钧与楼璟一同拜别父母,两人分立,并不接触,主婚人唱和,魏氏强作笑颜地说了句“恭听父母之言”,便由人馋着楼璟上了轿。
  
  皇家的花轿是如同小房子一样的十六抬大轿,上面仔细地铺了厚厚的红绸软垫,纵然是这样,楼璟坐上去还是疼得直冒冷汗,那药一日只能吃一粒,且药效时间不长,需等快下轿的时候再吃,好支撑他拜天地的时候动作自然,这会儿只能想点别的来转移疼痛。
  
  太子萧承钧与他同岁,儿时母亲在世的时候带他进宫玩耍,几个皇子站在一起,人们第一眼就会注意到太子,不仅仅是因为他穿了一身杏黄色的衣服,更是因为那严肃矜贵的小脸,与其他皇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么小就知道喜怒不行于色,怎么可能是众人眼中那个没什么出彩之处的太子殿下?
  
  “这个……给你……”记忆中一只白嫩嫩的小手,将一颗与手心差不多大的窝丝糖递给他,一张小脸依旧绷得紧紧的。那只手软软的,特别像过年的时候母亲给他捏的小兔子馒头,热热暖暖的带着些奶香气。
  
  不知道萧承钧现在是什么模样,是不是还像小时候那样有一双黝黑的眸子……
  
  轿子停了下来,趁着红箭射轿的时候,楼璟吞下了一颗药丸。
  
  轿帘被掀开,有人搀着他走下去,并没有寻常人家娶亲时的热闹,皇家的婚礼静谧而肃穆。鼓乐声起,搀扶着他的人退到了两边,一只修长白皙、骨骼匀称的手递了过来。
  
  太子妃是男子,不能像寻常婚礼那般由喜婆扶着,也不能找个男子来扶着太子妃,所以是太子亲自来拉着他去拜堂。 



4、第四章 拜堂 
 
  楼璟看着那只好看的手,心中竟生出几分幼稚的期盼,想知道还是不是小兔子馒头那样的触感,于是在萧承钧的手还没伸到位置时,鬼使神差的先一步握了上去。
  
  萧承钧愣了一下,随即合拢五指,与他交握在一起,心道他的太子妃莫不是紧张了吧?
  
  手中的触感温暖而干燥,与儿时的感觉很是不同,只是依旧软软的,似乎是从馒头变成了面饼,于是楼璟满意了,任由萧承钧拉着向前走。可是刚一抬脚,针扎火燎一般的疼痛就从大腿上传来,楼璟咬牙坚持了一会儿,药劲上来方好了些。
  
  其实太子殿下的手是很正常的,骨骼分明、修长有力,只不过楼璟以前握过的,也就军营里那些跟他扳手腕的莽汉,与那些手比起来,这常年握笔只偶尔握刀的手,就显得细腻而柔软了。
  
  由东宫正门至正殿明德殿之间,铺着长长的红绸,锦靴踏地,依旧不染纤尘。夕阳西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羽林军持火把立于两侧,仿若璀璨星河,一直绵延到天宫去。鼓瑟笙箫,此起彼伏,伴着两人身后整齐划一的仪仗,肃穆而奢华。
  
  拿仪仗的人暗自纳闷,帝后与百官皆在明德殿等候多时,太子缘何还走得这样慢?不过没人敢说什么,只能跟着缓缓而行。起初几步的时候,萧承钧注意到掌中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便有意放慢了脚步。直到四周的鼓乐奏了两遍,才行到玉阶下。
  
  东宫玉阶,七七四十九级,两人需要从铺了红毯的雕龙御道上去,萧承钧松开了拉着太子妃的手,改为扶着他的手肘。
  
  楼璟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太子殿下是在照顾他,莫非萧承钧看出他身上有伤了?思及此,不由得转头看去,奈何盖着盖头,脖子再转两个圈也无济于事。萧承钧没有理会他,步伐坚定地踏了上去。
  
  上了玉阶,跨过火盆,迈过高高的门槛,才进了明德殿。
  
  明德殿乃太子召见东宫官议事的正殿,高屋广宇,红柱盘龙。殿中公侯皇亲、文武百官皆穿蟒袍官服立于左右。皇帝着降纱金龙袍,头戴通天冠;皇后着降纱金凤袍,头戴天仪冠,正襟危坐于正位之上。看着太子亲携太子妃缓步而来,百官齐齐颔首躬身。
  
  皇家礼节繁杂,百姓拜天地要三拜,皇太子成亲却需要四拜。一拜天地,二拜君上,三拜高堂,最后夫妻对拜。
  
  跪下、起来这两个看似简单动作,对楼璟来说却很是难熬,他的伤主要在大腿和腰背,偏偏下跪磕头就用的这两处,而且更重要的是每磕一个头,司礼官就会念出长长一段祝词,药效就在这冗长的礼节消磨中逐渐消失。
  
  “夫妻对拜!”礼官洪亮的嗓音响彻大殿,楼璟缓缓躬身,再抬头时忽而一阵晕眩,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立时惊出一身冷汗,努力跪直身体,奈何腰使不上力,眼看着就要出事,一只温暖的手迅速扶住了他的小臂,并且用了几分力道将他托了起来。
  
  温暖而柔软,是太子的手。楼璟很是感激,此刻却不能言语,只能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
  
  萧承钧感觉到自家新鲜出炉的太子妃,用手传过来的示好之意,肃穆端庄的脸上漾出些许暖意,有样学样的也在他手心捏了捏。两人并肩面南而立,百官跪拜朝贺,齐声道:“臣等恭惟皇太子嘉礼既成,益绵宗社隆长之福……”
  
  待跪拜结束,楼璟的苦难却还没有到头,从明德殿到太子正妃的寝殿——八凤殿,还有很长一段路,而这段路,同样不能乘辇车,需要他和萧承钧走着过去。
  
  药效已经尽数消失,每一步都如同行于刀尖,楼璟额上出了一层密密的冷汗,眼前也一阵一阵发黑。因太子妃是男子,全福人将两人送进洞房便躬身告退,留下夫夫两人自己行合卺礼。
  
  房门关闭,萧承钧抬手想要去掀盖头,谁料身边的人竟直直地向他倒了过来,下意识地一把接住抱进怀里,盖头也因为这一动作滑落下去,露出了一张苍白如雪的俊颜。
  
  看到这张脸的刹那,萧承钧愣住了,忽而想起来那张纸笺上的话语,“楼璟,字濯玉,十五而冠,形貌昳丽……”,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昳丽二字是为何物。濯濯如泉中玉,清朗无暇,萧萧如风下松,其目阖,若玉山之将崩。
  
  对于父后坚持让他娶楼璟的原因,萧承钧似乎明白了一些。父皇不喜男色,专宠贵妃,以至皇后难以统领后宫,朝纲不稳。所以,父后看上的或许不止是安国公的显赫,更重要的,是楼濯玉的这张脸。
  
  暗叹一声,萧承钧回过神来,打横抱起怀中人,轻轻放到床上,看了片刻,转身去拿桌上的对瓢,缓缓斟满了喜酒。
  
  楼璟方才进了屋里,便再也支撑不住,听到关门声,心弦一松就倒了下去,再睁开眼,就看到了那杏黄为袍、红绡为衣的人,手执一对青玉瓢,静静地看着他。并不是那张粉嫩软糯的小脸,眼前的人,俊美如月华皎皎争辉夺目,清贵若高山流川不怒自威,只有那一双黝黑的眸子与记忆中的相同。
  
  “殿下恕罪,臣失仪了。”楼璟一个激灵坐起来,牵动了浑身的伤,禁不住闷哼一声。
  
  “无妨,”萧承钧的声音很好听,一词一顿,沉稳有力,让人不由得觉得安心,“喝了合卺酒,你且歇着,吾宴后回来,再谈不迟。”
  
  仿佛印证太子的话一般,门外有太监敲门道:“殿下,大宴已经开了。”
  
  楼璟半跪在床上,接过萧承钧手中的小瓢。合卺酒,百姓剖匏瓜以为酒器,喻示夫妻琴瑟和鸣,然匏瓜比葫芦还大,皇家便以青玉雕成酒盅大小的匏器,以示尊荣。双手托住小瓢,与萧承钧互施一礼,缓缓饮尽。
  
  萧承钧没再多说什么,放下酒器转身离去,吩咐门外的宫人道:“尔等守在此处,任何人不得扰了太子妃。”
  
  “是。”门外的宫人、侍卫齐声应了,萧承钧转身离去,一切便又归于沉静。
  
  宫宴已开,热闹的乐声从远处飘来,更衬得这殿内寂静无声。楼璟看着萧承钧身姿挺拔的背影,有些愣怔。看样子,太子早已知道他被父亲打了,那么皇上知不知道呢?
  
  父亲虽然做事没有章法,但有一句话说对了,若是皇上知晓,楼家肯定会遭殃。而放弃了自家侄儿选择他的皇后,从今往后对他也不会有好脸色。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况且成为太子正妃,对于勋贵之家来说是无上荣宠,他却心怀不满,传到上位者耳中,便是不识好歹、狼子野心了。
  
  吾宴后回来,再谈不迟……萧承钧要跟他谈什么?
  
  楼璟蹙眉,看着黄铜台上明亮的龙凤烛,因着婚期定的太急,根本不够将宫殿修缮一遍,但环顾这八凤殿内室,雕梁画栋、珠帘锦翠,丝毫没有匆匆布置的痕迹。有什么东西从脑中一闪而逝,楼璟猛地瞪大了眼睛。
  
  若是一件事由皇上来做就手忙脚乱,而太子做起来却从容不迫,当如何?若是皇上都不知道的事,太子却了如指掌,又当如何?
  
  从踏进东宫那一刻,萧承钧都在向他示好,同时也在不动声色地向他昭显着实力,若他足够聪明,便可看出其中端倪,若他只是寻常的纨绔子弟,单欺瞒圣上、对皇家心怀不满这一条,就足够萧承钧拿捏住他!紧抿的薄唇缓缓勾起,楼璟拉过一旁艳红色的大迎枕,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放松地趴着,与虎谋皮,总比被猪拖累死来得痛快。
  
  月上中天,萧承钧再次踏进了新房,微醺的眸子扫了一眼屋内,就看到他的太子妃正舒服地趴在红绸软被间,睡得香甜!太子殿下不由失笑,还真是天塌下来当被盖,这家伙这是真的运筹帷幄,还是脑子缺根弦呢?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合卺(jin,三声)酒 匏(piao,二声)瓜
那什么,太子婚礼其他朝代不好找,就参照了《明史》,当然,有一半以上是我杜撰的,所以大家勿较真,嘿嘿~
  


5、第五章 夜谈
 
  没有叫宫女来服侍,萧承钧径直走了过去。屋内烛火通明,亮如白昼,楼璟抱着大迎枕,艳红色的绸缎将他苍白的脸映得微红,看着很是安然。
  
  听说楼璟的祖父很宠爱他,为了让他早撑门面,十五岁就行了冠礼。嵌了红宝石的鎏金冠还整齐地戴在头上,没有分毫凌乱,两缕金色的流苏与鸦青色的长发混在一起,柔顺地铺散开来。几缕发丝不知何时滑到了脸颊上,遮住了那一双漂亮的眼。
  
  萧承钧伸出手,在离那缕长发半寸处倏然停了下来,自己这是要做什么?心中一凛,被烫到了一般地蜷起手指,面无表情地缓缓将这只手负在身后,暗暗检讨自己竟轻易地被美色所惑,实是不该。
  
  正在自省的太子没有注意到的是,那掩映于发丝后的眼睛,在他踏进这间屋子的瞬间,已经睁开了一条微不可查的缝隙。
  
  因着战场上养成的警觉,楼璟在太子推门的刹那就醒了过来,只是懒得动。依礼,新娘在新郎回来之前都要正襟危坐在床上,若不管丈夫而提前睡着了,则视为对夫君不够重视,会惹得丈夫不快。楼璟就好整以暇地躺着,想要看看这位严谨的太子殿下会有什么反应,岂料被他看到了如此惊人的一幕。
  
  半张半阖的眸子中迅速闪过一道精光,这位太子殿下,似乎,并不像他爹那样不喜男色……
  
  自小祖父就教导他,除了至亲与心中所爱,其他的都可以利用。所谓利用,便是用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回报,那么既然这张脸如今可以利用,何不借此挣得更多的好处……
  
  楼璟缓缓睁开眼,停顿片刻,立时撑着坐了起来,“臣一时困乏,竟睡着了,望殿下恕罪。”起得太猛,牵动了背上的伤,禁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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