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后难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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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后难御-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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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师妹……”
    她起身,面对他惊愕的神情微微一笑,道,“走吧,去见师父。”她踏雪而行,裙角的血液滴出细长的线。
    何须多言呢?从看见他表情的那一霎那,她就知道,他以为是她杀了她。信我的人,我不语,也依旧信我,不信我的人,我争辩,也是徒劳。所以,何须多言呢?
    山风狂啸,相对无言。
    他刚才看见的真的是自己朝夕相处了六百年的师妹吗?她沾满血腥的双手和她那绝望的容颜,一切,都离他这么近,那么远。那一瞬,他觉得,她就像是盛开的罂粟,绝美而致命。
    “我会向师父请罪的。”
    蓦地,他才反应过来,一把拉住即将离去的师妹的手,低声道:“我知道,你杀死的是妖怪,师父在闭关,你不要去打扰他老人家,闲来无事,下山去走走吧,这里我会处理的。”
    “师兄何必自欺欺人,你我都知道,她是人,普通人。”
    那一日,她跪在昆仑山玉虚宫的大殿里,殿外大雪纷飞。她面前的老者面对她盘腿而坐。老者仙风道骨,精神矍铄,一身白净得没有一粒尘埃的白衣与昆仑雪山的白雪相映成趣。那老者,是她的师父——阐教元始天尊的大弟子南极仙翁。(注解:明朝许仲琳《封神演义》里说:上古正神鸿钧老祖座下三大弟子:大弟子太上老君,创立道教,二弟子元始天尊创立阐教,三弟子通天教主创立截教。)殿里很安静,除了她和师父外,她的师兄白鹤童子也随侍在侧,她不知道跪在这里多久了,她也根本不在乎还要跪多久。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老者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参杂着怜爱,无奈和痛心。
    “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殿很空旷,加之人又少,导致这句话一直在殿中回响。听到这句话,她笑了,绝望而悲痛。她早就知道师父会这么问她。
    “我不可能看着仇人在眼前,还能心胸宽广地去救他,我不是佛,没有宽慰仇人的慈悲之心。”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跟着为师修道五百年,是阐教的弟子,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她又笑了,带着深不见底的悲伤。“如果我的族人没有被灭,如果我没有亲眼看见我的父母满身是血的倒在我的面前,如果我没有看见我的家园变成一片火海,如果没有人类的背叛,如果……可是,世事没有如果。”她的语气里带着哭腔,绝望,悲伤,但是继而又变得决绝,“所以,我,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然后,殿内又回归了寂静。只有白鹤童子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异。他没有想到,原来,他对这个朝夕相处的师妹一点都不了解。只知道她当年深受重伤,被人拼了命地抱上昆仑山时才只有两百岁,看起来也不过人类孩童四五岁的年纪。因为伤势太重,昏迷了一百年才醒。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来自哪里,可是师父对她很好,就算她犯下那样的罪,师父还是在包庇她。他也没想通为什么师妹会这样做,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悲伤的过去。
    “你原来都记起来了吗?”南极仙翁叹了一口气。
    “是啊……记起来了,可是我恨我自己竟然这么晚才想起。”
    “为师封印你的记忆,是希望你能忘记仇恨与痛苦,开心快乐地活下去。”
    “怎么可能开心呢?那些深深镌刻在我心里的痛苦,都那么真实的存在过,我,不会选择遗忘。”诉说着悲痛,却没有眼泪,取而代之的却是平静与坚毅。
    “但是你身为阐教弟子,见死不救,凭借自身强大的力量而随意夺取他人的生命是大罪!哪怕他是你的仇人。”
    “那么,为了不让师父为难,就请师父把临江逐出师门吧。”
    逐出师门这句话她说得那样平静,仿佛要被逐出师门的不是自己。
    在一旁的白鹤童子听到这翻话,不由得一惊,连忙也跪在了临江的身边。“师父,人谁无过,师妹尚且年幼,而且事出有因,师妹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徒儿恳请师父饶过师妹吧。”
    南极仙翁面对徒儿的求情,也只是一脸无奈。“你说的这些为师怎会不知,只是你师妹生性固执,你问她,愿不愿意悔改。”
    白鹤童子一听,连忙拉着她,心急地说道:“师妹,你说啊,你只是无心之失,师父他会原谅你的。”
    面对师兄的关心,她真的很感动,甚至觉得温暖,可是,她却没有办法接受。
    “师兄,谢谢你的关心,早在我族被灭的时候,就已经住定了我颠沛流离,永坠苦海的宿命。我不能安然地在这昆仑山上享受万世清宁,那样我便一生都活在不能手刃仇人的愧疚中。只要我一日作为道教的弟子,师父就可能被别人说成是包庇徒弟的庸人,我不想让我最敬爱的师父受到这样的指责。所以,师父,请将我逐出师门吧。”
    殿内,三人寂静,殿外,残阳和着白雪,描绘出一幅绝世风景。
    “师妹……”白鹤童子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望着跪在地上的师妹,心里真是又急又气。
    “从今日起,以血之罪之名将临江仙子逐出师门,永生永世不得再踏入昆仑玉虚半步!”
    “师父……”
    白鹤童子还在为师妹做着无用的挣扎,他甚至有些怨怪师父的狠心,可是,他没有看见,南极仙翁在决绝地说完那句话之后转身离去的表情,那是多少年来没有露出过的痛心。
    那一日,她站在昆仑山玉虚峰的峰顶,寒风无情地掠过她缥色的衣袂,白雪划过她那决绝孤傲的容颜,她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是六角形。是谁说过,下雪的时候,如果接住的第一片雪花是六角形的话,便会获得幸福。可是那洁白的雪花,与手上的鲜红形成了刺眼的对比。自己见死不救的这双手,从今日起,便再也不会洁白无瑕了吧。
    永别了,师父,永别了,师兄,永别了,我最爱的昆仑。
    当最后一片雪花飘落在月临江的睫毛上时,魔王夜御魂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雪花,不再飘落。这个故事,让原本静静流逝的时间变得更加漫长,月临江却突然笑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些,这些话藏在心里好久好久,连萧湛都不知道。”
    夜御魂隐去忧伤的面庞,嬉笑道:“肯定是因为我们两颗彼此相连的心。”
    月临江白了他一大眼,道:“我回去了。”
    “等等,我刚才说的事……”
    “我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那样的好命,双手沾满血腥的我没有资格做你的王后。还有……魔王陛下,你值得更好的人。”
    夜御魂没有去追在视线中渐行渐远的月临江,只是盯着她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发呆,直到那脚印再也看不见,他才回过神来。
    拙劣的借口。
    我相信,你会回来。
    
    第一章 第十节 染血的天使
    
    萧湛在月临江的竹屋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见月临江回来,只好自己做了饭勉强糊弄一顿。饭后,他抱着小团子进了屋内,点上烛火,屋子瞬间变得明亮起来。屋外的风雪已经停了,只是这样没有星光与月光的夜晚让他觉得格外的不详。
    他席地坐下,一歪头间,瞥见月临江的桌案上有一个做工精良的木盒子。出于好奇,他走过去打开了箱子,里面只装着一卷有些残破的羊皮卷。借着微弱的烛火,他仔细辩读着上面的文字。
    不甚理解,看来是上古某一族的文字,还有这些奇奇怪怪的图案,也看不出是个什么。视线继续往下,然后停在了右下角的一隅,那里用红色的朱砂写着可以辨认的五个小字:白云村丁氏。
    白云村丁氏?这不是第一次遇见月姑娘的地方么?话说,不知道那些人好些了没有,自从上次匆匆一别,就再没回去过。
    想到这儿,萧湛顺手将羊皮卷揣进袖中,拍了拍身旁卷成一团的小团子道:“团子~,帮个忙载我去白云村,事后好肉酬谢!”
    小团子长啸一声表示附和,随即变成虎般大小,载着萧湛消失在夜色里。
    暗无光的寒夜,只有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白云村,自萧国灭亡后,就归属于商国。此时已是三更,村民们早已进入了熟睡。
    咚咚咚。
    缓慢而沉重的敲门声将村长从睡梦中吵醒。他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极不情愿地披上外衣朝门外问道:“谁啊?”
    没有回应,只有咚咚咚的敲门声。
    村长拖着年迈的身体,点上蜡烛,将门打开。微弱的烛火在开门的瞬间立马被寒风吹灭。就在那一瞬,村长确实地看到门外站着的人。
    长发飘飘,好似穿着白衣的年轻女子。
    “你是?”
    “村长这么快就忘了吗?我是救了你们全村性命的人啊。”
    清远冷淡的声音将老者的睡意吹散,他连忙将身上随意穿着的衣服扣好,激动地说道:“恩人姑娘,怎么是你,这大冷的天,又是半夜,你怎么孤身一人来这里呀?”
    “……我来,用你的血祭奠我死去的族人。”
    冰冷的音色夹杂着寒风一同灌进村长的耳朵,她被女子的话怔住,惊愕之色爬满了苍老枯槁的脸。
    “姑娘这是何意?”
    “我在给你以及你家人的萆荔里多加了一味药材,药性与萆荔相克,是慢性的毒药。看时间,到今日也该发作了。”
    像是为了验证女子的话一般,老者的五官因痛苦扭曲在了一起,他大口大口地吸食着寒冷的空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女子发出了绝望的冷笑,“因为要用你族人的鲜血来祭奠我被毁灭的国家,还有被杀害的族人。”
    “老朽……老朽我并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哼,我的族人又何尝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他们不也一样被你的祖先杀害了。”
    “你……!”
    “我会放过村里无辜的人,但是你丁氏族人,一共七口,今日我要用你们的血来偿还!”
    月临江说罢,从虚囊里取出玄冰仙剑架在丁村长的脖子上,朝漫长的黑夜喊道:“子参!我知道你没死!你落井下石,趁着天灾,戮我族人,盗我法宝,这笔账,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有本事就出来!你不出来,我就杀了你的子孙后代,直到你断子绝孙!”
    寒冷的风声,惊惧的呼吸声和如火的怒气,月临江紧握着剑,颤抖,紧握,松开,紧握,颤抖,松开,握紧……她的内心还在挣扎,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她终于闭上了眼,御出几道寒冷的剑气,手一挥,老者和他还在熟睡的家人全都倒在了血泊里。
    滚烫的鲜血沾染在缥色的羽衣上,像开在雪地里孤傲的鲜花。月临江放下剑,身体软了下来,呆呆地倚着剑。
    不断有湿热的泪水从湛蓝而悲伤的眸子里滚出,落在白雪覆盖的地面上,不见痕迹。父亲,母亲,陛下,还有……千珞哥哥,我……我终于手刃了仇人的后代,终有一天,我也一定会手刃仇人,找回被他盗走的仙器。
    月临江阖上眸子,安静地倚着。
    “月姑娘……”
    听见有人呼喊,月临江睁开眼睛将身体转了过去。
    是萧湛。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浑身是血的月临江,眼眸中渗透出与她一样的悲伤,一样的痛苦。
    “你……怎么会在此?”月临江轻声道,音色像从久远的沉睡中醒来一般。
    萧湛将手中握着的羊皮卷递到月临江跟前,道:“我在你的桌案上发现了这个,所以才来看看。”
    月临江轻笑一声,然后从地上站起来,面向初升的朝阳,天边火红的云彩一层又一层的铺散着,只是寒风依然刺骨。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天边的红云。
    “我……”萧湛企图开口打破这样的沉静。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可怕吧。”与他同时开口的月临江将他的话头掩盖了下去。
    萧湛摇摇头,道:“并不是很可怕,就是衣服弄脏了,要赶快回去洗洗。”
    “你看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看到。”
    月临江呼出一口气,在冷空气里化作莫名的图案后消散。
    “我叫你不要去找商国报仇,是不想你手上沾满血腥,就像我现在一样,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我……恨他们,但是我却杀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们……像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你拿着的那张羊皮卷上所写的名字就是我要找的人。”
    萧湛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羊皮卷握紧,藏蓝的华服在寒风中颤动,他迎面跨出一步,想要拥抱住月临江以示安慰,却被她勒令停止,“不要碰我,不要触碰这满是血腥的肮脏身体。”
    “月姑娘……”萧湛有些难过地垂下睫毛,“你真是善良。”
    月临江的眸子闪现出惊讶的光芒,复而黯淡下去,她将脸上的泪水抹去,笑道:“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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