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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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士-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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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慕儿摇摇头,“那小女子便在这里跪着等吧。何大人回来时,请老人家为我通传,就说沈某有事相求。”
  老管家再劝,却怎么也劝不动她,只好先回府。他关门的时候,李慕儿瞄到院子里站着一女子,身材高挑,风姿绰约,却用一层薄纱负面,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着面纱,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李慕儿只想到几个字来形容她:
  不食人间烟火。
  跪了好几个时辰,膝盖都已经麻到没有知觉,终于盼来了何乔新。他看到李慕儿,脸色自然十分难看,凶巴巴说道:“你怎么还在这里?老夫劝你趁早离开京城,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李慕儿磕了个头,才开口说:“何大人,我知道你不肯再让我回宫,所以我来求你。我不指望今日便能说服你,只是来表个态。何大人,我已经想通了,我不会再做任何伤害皇上的事!为了表明我的决心,从今天起,我便每日来你府上求你。前门人来人往,怕污了你的清名,只好在这后门跪着,希望何大人也愿意为小女子开开后门,准我回宫侍奉皇上。”
  李慕儿说着又一头叩到底,何乔新还是气呼呼地说:“简直冥顽不灵!你再这么胡闹,我便叫人将你赶走。”
  李慕儿抬起头真诚地看着他,“何大人,你尽管赶我,我脸皮厚,不怕赶的。我日日都会来,你日日赶我岂不吃力?”
  “你!”何乔新被她气得冷哼一声,闷闷回府。
  李慕儿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再不回去怕是赶不上午饭被马骢发现。遂起身站了一会儿缓缓膝盖的疼痛,垂着双手扬长而去。
  何府的下人们最近多了一个新话题,便是每日到后门报到的那个面容姣好的女子。
  李慕儿每日寻着借口出来,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一早便来,有时候午休时来,甚至有时候晚上才来。
  虽然老爷严令不许理会她,不许讨论她,更不许泄露出去,但是私底下人人都想着去瞧瞧,今日来了否?今日何时来的?今日跪了多少个时辰?
  于是乎,最近何府的后门变得好不热闹,总有家丁出门采办却空手而归,总有丫鬟不小心将毽子踢到了院外。
  何乔新却耐得住性子,全然无视她。
  不是不受挫的,她也曾想过会不会竹篮打水,折磨了自己却毫无意义。
  不是不怨那个人的,她也曾在夜深人静时躲在被窝里大骂,为什么舍了她。
  不是不气闷的,她也曾在跪了几个时辰无人理会时,对着飞鸟说话,对着落叶念文章。
  可是李慕儿知道,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将它走完。
  幸好,似乎有人了解着她的不甘,她的落寞,她的期待。
  每当她都快要放弃时,院子里就会响起琴音。
  那琴音,柔美恬静,虽带着些许愁思,却令闻者深感舒软安逸。
  自然想到了朱祐樘,他是否也在抚着琴?是否也如她思念他一般,思念着自己?
  只好直起身子,告诉自己,便再坚持一会儿,便再坚持一天……
  …………………………
  凭着这份坚持,李慕儿跪了一日又一日。
  只是,老天未必肯给她面子,晴了太多日,终于又下起了雨。
  都说夏雨躁,秋雨缓,总以为是秋雨绵绵如细丝。谁知道,今日这场雨,却似倾了盆,泼了墨,将整个城笼在烟波中。
  李慕儿被淋得尽湿。
  “一场秋雨一场寒,三场秋雨不穿单。十场秋雨披层棉,无人为我添衣衫。”
  李慕儿苦笑念道。
  雨水顺着发丝不断流下来,流进了嘴里,苦到了心里。
  她颤抖着身子,伤口缠了再多的纱布,此刻也湿了个通透。
  里间的琴音也突然止了。
  李慕儿一屁股坐在脚上,自言自语道:“不弹了吗?怎么,不弹了?”
  “我真是没用啊,这第一步就输了。阿错,难道我们真是有缘无分,注定就此别过?”
  直起身子,心灰意冷之下,李慕儿欲起身离开。
  那扇门却突然开了。
  雨水早已打湿她的眉眼,看不清,难看清。
  一把油纸伞灰白有致,是出?是进?
  直到蹁跹裙角摇曳到身边,伞儿打在了她头顶,李慕儿才来得及惊讶。
  这不正是那日瞧见的仙女嘛!
  万般不甘转为兴奋,李慕儿冲着她笑笑道:“原来,还是好人多!”
  来人却没有笑意,淡淡对她说道:“今日,就先回去吧。”
  李慕儿看着她露在面纱外的青山黛眉,剪水双瞳,连自己身为一个女子也差点陷了进去。
  见她没反应,来人又叫她一声:“姑娘?”
  李慕儿回过神来,问她:“你是,何小姐?”
  来人点点头。
  “这几日抚琴的也是小姐吧?”
  “恩。”
  李慕儿望着那双好看的眉眼,坚定地说道:“何小姐,今日你给我伞,那么明日呢?我不需要伞,只希望小姐继续为我抚琴。有何小姐乐声相伴,我无惧风霜雨雪。”
  “好,这有何难。”声音也是淡雅。
  不知道是不是李慕儿的错觉,她仿佛看到何小姐的面纱下,泛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稍纵即逝。

  ☆、第二十九章:情动智损

  这日李慕儿打着喷嚏湿淋淋地回到钱府,却发现她兄长不知为何提早到家了。
  钱福也是前脚刚进门,见她不在正要出去寻找,谁知在门口与一身狼狈的她撞了个正着。
  于是着急责问道:“莹中,你这是干嘛去了?伤口湿成这样还能好?快去换身衣服。”
  李慕儿连声应着“是是是”躲回房中。
  钱福还是不放心,亲自进来喂她喝了姜汤。
  李慕儿一句话也不敢说。
  她知道钱福不像马骢好糊弄。
  果然,钱福一点也不含糊,喂完就问:“说吧,干什么去了?不说,我便去找马骢回来问。”
  “兄长放过我吧,”李慕儿赶紧求饶,“下次不敢雨天出门了。”
  “我去找马骢。”
  “兄长兄长!”
  李慕儿急得双手拉住他,钱福这才回身,叹了口气道:“好了,我不告诉他行了吧,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兄长只想告诉你,无论你选谁,无论你在哪里,兄长都会站在你这边,你莫觉得孤单。”
  李慕儿眼泪又要不争气,“兄长,我何德何能,得你如此赤心相待?”
  钱福神秘一笑,对她耳语道:“不知老师收你时有没有交代一句话,陈公膝下本伶仃,弟子奉茶要听清,”
  李慕儿自然记得,脱口而出:“同门求师皆兄弟,相逢何必骨肉亲。”
  两人不禁相视大笑,笑陈公拙劣的骨肉诗,笑陈公的厚脸皮,也笑陈公为他们种下的缘分。
  …………………………
  这场雨果然下了数日。
  让李慕儿没料到的是,不仅此后琴声未断,何府的家丁丫鬟居然轮番为她打伞。虽然彼此无言,李慕儿却着实感激,腰板不禁挺得更直。
  连绵的大雨将她的膝盖小腿泡的发皱,阴冷浸骨,好几次她都差点站不起来。
  何乔新却似乎还是无动于衷。
  何府的人终于再看不下去。
  这一日,雨又较往时大些。李慕儿刚跪下没多久,便看到门开了,她当是有人为她来撑伞,正欲道谢,但在看清来人动作时,瞠目结舌。
  何小姐打着伞袅袅走近,也不说话,突然将伞递给身边侍女,一把掀衣跪在了她身边。
  别说李慕儿,何府众人也是惊得大喊“小姐”。
  侍女忙把伞举过她头顶,其他人则纷纷效仿,一个接着一个跪了下来。
  李慕儿脸上淌着雨水,满是狼狈,尽力拱手说道:
  “何小姐,多谢。”
  何小姐冲她微微一笑,这回是真的笑了,李慕儿望着她眸中包含的好意,觉得雨打在身上都成了暖的。
  大概过了盏茶时间,何乔新匆忙赶到,看着跪了一地的人,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何小姐带头说道:“爹爹,你常教女儿,水滴积累,石长石笋,万事恒为贵。连女儿都看懂了沈姑娘的坚持,爹爹当真如此狠心?”
  李慕儿觉得她的声音动听极了。
  何乔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跪在雨中,虽不过一时片刻,却已让他心疼不已。而沈琼莲已在这里跪了一个月,他怎会没有过于心不忍。只是……
  他深深叹了口气,对李慕儿说道:“你再跪老夫也没有用,根本不是我阻你进宫,老夫帮不了你。”
  李慕儿心中一刺。
  何乔新说着便让众人即刻进去,并让人拉回了何小姐,李慕儿见好不容易有些打动了何乔新,自然不肯放弃,大声叫道:
  “何大人,求求你再给我个机会。”
  见门就要关上,她也不顾膝下疼痛,向门口边挪边求,“何大人,请你帮帮我,何大人!”
  门终究合上。
  李慕儿不顾肩头伤口,使劲拍门,“何大人,我只能来求你,求你帮帮我,我真的想回去,何大人……”
  就在这时,一双大手伸来,突然将她抱起,她双手还想趴在门上,被来人一把甩开。
  李慕儿抬眼望他,顿时所有恳求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脱口只剩弱弱一句:
  “骢哥哥……”
  “哼,你不要叫我,我不认识你!”马骢气恼说着,快步将她抱回家中。
  钱福并不在家,马骢一脚踢开房门,把李慕儿猛地扔到床上,疼得李慕儿嘶鸣一声。
  马骢冷哼,“还知道痛?”随后大步跨前,用力扯开了李慕儿胸口衣裳。
  李慕儿吓得大叫一声,她从来没有见过马骢这个模样,双目通红,声色俱厉,活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从小到大,他何时这样对她凶过,李慕儿望着他,只觉得心头不是害怕,而是愧疚,满满地堵在胸口。唯有讨好地叫他:
  “骢哥哥……”
  马骢望着李慕儿衣前破损后露出的双肩,虽然纱布缠的厚重,此刻却被打湿了粘在肩头,露出若隐若现的红血丝,更是气急攻心,“别叫我!你不是我的慕儿!我的慕儿恣意轻狂,率性骄傲!可你看看自己,你还有尊严吗?你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李慕儿吗?!”
  李慕儿紧咬着下唇不说话,他骂得好,他骂的对,她找不到言语辩驳。
  “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那个牙尖嘴利不甘示弱的李慕儿呢?!”马骢扣住她双肩道,“李慕儿也在三年前死了吗?你别忘了,三年前是谁杀了你全家!他是你的仇人,你忘了吗?你都忘记了吗?!”
  李慕儿伤口被晃得生疼,却实在无言以对。
  是啊,她都忘了,她全然忘了。杀父之仇,灭门之恨,都敌不过那一个拥抱,那几缕情丝……
  她,对不起父亲母亲的地下亡魂,对不起嬷嬷等人的生死相护。
  她,简直该死。
  终于,眼泪又簌簌地跌落,哭到声嘶力竭,哭到撕心裂肺。
  马骢却突然乱了阵脚。
  若不是今日回家去找马文升,恰巧撞上了来访的何乔新,何乔新听完府上家丁异样来报,又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他不会跟踪而至,发现这个不争气的。
  当他看到她浑身湿透地跪在雨中,还卑微地死乞白赖,真是恨不得上前打她两巴掌,好打醒她个失了心智的。
  可是,他说了什么?他骂她做什么?他提她父母做什么?皇上是她的仇人,自己又何尝不是?她都愿意放下仇恨随自己走了,他却还来揭她的伤疤,唤醒她的仇怨?
  马骢想到这些,自责不已,忙轻轻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哄道:“慕儿,我错了,我不骂你了,别哭,是骢哥哥不好,骢哥哥说错话了……”
  李慕儿哭了好久,才压下心头愁绪,喘了口气冷静说道:“骢哥哥,我总说你榆木脑袋,原来我也会情动而智损,失了自我,乱了分寸。”
  马骢见她情绪平静了,叫过丫鬟帮她更衣盥洗。自己则倚在门外弱弱问道:“慕儿,我只想再问你一句,你还愿不愿意,跟我走?”
  没有回应。
  他苦笑,正欲离开,李慕儿忽然开门。
  明明已经收拾个鲜丽,可马骢觉得,她眼中全是沉寂,看起来格外颓败沮丧。
  “骢哥哥,”她问他,“是不是要带银耳出来,遇到些麻烦?”
  马骢没有答话。
  李慕儿冲他笑笑,“再给我十天吧。十天后,若是还没有结果,即便银耳出不来,我也会离开这里,随你去任何地方。”
  马骢低头看着她,其实很想告诉她若不愿意走便依她,无论她做何事,在何地,或心为何人,他都依她,只要她开心。
  可是出口却成了:“好,你不过是想我再给你十天时间任你疯,任你傻,我答应你。可是十天后,我便备下车马,带你远去,再没有机会反悔。”

  ☆、第三十章:镜花水月

  紫禁城,文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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