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丛里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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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丛里的诗-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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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人暗杀死的。”王虚空指了指自己的肥胸,另一只手又指了指自己的厚背,“一箭,嗖,一个洞,穿了。”
  叶红只觉得心里一凉。
  仿佛有这样的一支箭,就夹在风雪中一触即发。
  “找不到他决斗,”王虚空懊恼他说,“我很遗憾。你就委屈一下吧。”
  “哦?什么?”叶红知道这人说话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他死了,我只好将就点,找你决斗了。”
  叶红笑了。
  “承蒙看得起,”
  他笑得微带愤怒,“谢谢。”
  “你真有闲,”他继续愠怒地道,“外敌进犯,民不聊生,贪官枉法,土豪恣肆,我们这些拿刀使剑的,却只顾自己找人决斗。”
  “什么!你敢侮辱我,!”王虚空挣地拔刀,“拔你的剑!”
  叶红心情也劣极了,这下也给激起了战意,“你真的要打?”
  王虚空的眼睛亮了。
  棗这家伙终于肯动手了。
  他为遇上这样一个劲敌而兴奋地想打三十七个大喷嚏。
  碜盼业叮?

  王虚空这回倒是不忙了,他把刀缓缓插回背上那口残破的刀鞘里去,除了一对闪闪生光的小眼外,脸上其他肌肉和表情,都像是睡了一般。
  叶红倒是有些失望:“不打啦?”“才不呢!”王虚空狡桧他说:“我要试试看先不拔刀,等你出剑攻来时才拔刀又如何!”
  叶红气得眉毛都飞了三条。
  但他却拔出剑来。
  像一条青葱般的秀剑。
  他从来不因喜怒而犯上错误。“既然你不拔刀,承让,”他不动声色他说,“我可拔剑了。”“你拔吧。”王虚空大方他说,忽然,他又很警惕地扫了简单和单简一眼,露出十分精明九分机警的样子。“他们会不会插手?”
  叶红已忍无可忍,“你把姓叶的当是什么人!”
  “嗯,”王虚空以老江湖的口吻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好,”叶红把脚下的雪跺出一个大窟窿来,“你要是害怕,我叫他们先到前面的林子去棗”
  “嗳,这倒不必,我信得过你,”他忽然压低声音,以一种自以为聪明绝顶的钝道:“他们在这里,对我倒有利。”
  “如果我胜了,我就可以说,我以寡击众仍然轻易取胜;万一我失败了,就可以推倭说双拳难敌四掌。我已立于不败之境了,这回上当了你可!嘻!”
  叶红的脸色更白了。
  脸上陡起了两朵红云。
  对了,他生气了,王虚空心里有数。这就是我要的。
  对敌的时候,一个愤怒中的敌人,总比一个冷静的敌人好对付一些。
  “闲话少说,”叶红叱道,“你打是不打?!”
  “打!”
  怎么不打?
  棗他就是为了打这一场而来的!
  简单和单简各自退开了三步。
  场地留给叶红和王虚空。
  叶红手里有剑,但像是握着剑看风景。
  王虚空整个人都像在冬眠,只有一对眼睛像一双寒光熠熠的刀子。
  两人站在那儿,仿佛是自去年冬天就在那里了,感觉上要比历史还更苍老。
  远处似乎有一声叫喊,又乍停得好像是一只鸡给割掉了喉咙。
  王虚空动了。
  用一种很缓、很慢的速度。
  他用手摸摸自己的喉咙。
  喉咙痒。
  想咳嗽。
  接着下来,就是老习惯了:
  轮到鼻子痒了。
  “请。”
  叶红终于不耐烦了。
  “请请。”
  王虚空很客气。“请请请。”
  叶红坚持要对方先动手棗本来就不是他想要动手的。
  “请请请请棗”
  王虚空仍是很“谦虚”,忽尔查觉,说:“我们这样礼貌下去,也不是办法。……”
  叶红实在也觉得没意思。他已打算收剑了:“你究竟爱打不打棗”
  就在这一霎间,王虚空已动手。
  出刀一一
  他已认准了最好的时机!
  (击败一个人要比杀掉一个人困难。)
  (问题是:我只能击败他,不能杀了他。)
  (因为他不该死。)
  (我不能杀不该杀的人。)
  (这个叶红,听说一向无视于功名利禄,曾力主整军抗金,收复大宋土地,又力议联防日渐高涨的蒙古军势力,但都不为朝廷见用。他从此抽身罢手,只替遇难朋友仗义出头,事成身退,绝不居功,而且绝不许人表扬感谢。因为未偿平生志,而又自视甚高,不愿同流合污,所以一向傲岸不群,仅与三五知交,闲中论叙,痛饮狂歌,茗茶赋诗,他自己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愿作闲人乐太平。”)
  (可惜这世间根本就不太平!)
  (说太平,只是自己骗自己!)
  (身边每个人都在斗,而且斗得你死我活、惊心动魄,哪有什么太平!)
  (独善其身,只是危石下的完卵,不但自私,而且所谓太平也只是一场易碎的梦!)
  (自鸣清高易,真的清高难一棗个人自以为清高就很容易以为别人俗,其实世上有很多人不是不清高,只是清高不起!)
  (一一像我王虚空,天生这么一副长相,如果我不找人决斗,胜完一场又一场,谁会当我是大侠,谁会把我看作有用之人?!)
  (棗就像我王虚空,天生这么一副模样,要是我不凭实力立威望,打垮人人都打不垮的人,在这乱世危局里,谁会赋予我重任?准会让我尽展所长?)
  (我要用我的刀告诉他们:我是个高手。)
  (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好的秘决就是:至少做好一件别人做不好的事。)
  (除了打喷嚏打得惊天动地之外,我还会使刀使得出神入化)
  (我要成为天下第一流的刀手!)
  (可惜既生瑜、又生亮,有个我大刀王,竟然还有个天涯龚!)。
  (上回一战,不能取胜!)
  (不胜就是输一一一个真正的刀客;没有不胜或不败,只有大胜或大败。)
  (既然胜不了龚侠怀,那么就胜了叶红再说!)
  (因为叶红与龚侠怀齐名,听说他们曾刀剑拚过一场,平分秋色,不分轩轾!)
  (打败得了叶红,自可取胜龚侠怀!)
  (天下该杀的人如许之多,说什么也不该杀到这人的身上!)
  (但要杀这个人,已不容易,要打败他就更难!)
  (世上有些人是可以死不可以败的!)
  (世间有的人是可以被杀但不可以被打败的!)
  (叶红无疑就是这种人!)
  王虚空不管了。
  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一个人在出刀的时候,只有那一刀,甚至连自己也没有了。更不能去管天上打雷地上崩陷街上有谁走过他口袋里有没有钱他儿子该取什么名字……只有那一刀,着,或者不着,如此而已。
  他在最好的时机,砍出了那一刀……
  他认准了一朵雪花正降下来,正遮住了叶红的眼睛。
  一只眼睛。
  右眼。
  一朵雪花掠过视线要多久的时间,
  可是这已足够。
  这已足以决定一切。
  改变一切。
  一朵雪花所能遮去的视线有多大的影响?
  但这已足以扭转乾坤。
  定胜负。
  因为对于王虚空,一朵雪花从一个人的发顶部位落到头肩部位,已足以让他的刀连伤十一名对手了。
  王虚空就有过这样的纪录。
  棗那十一名对手,都是高手。
  当然,若不是高手,王虚空也根本不会出刀。
  他这一刀挥出,志在必得。
  志在必胜的一刀。
  就在他出刀的瞬间,简单和单简,一齐拔剑!
  (怎么!他们竟不讲道义?!)
  (他们不守信用?!〕
  (我看错了姓叶的了……)
  刹那之间,王虚空硬生生把刀势回扫简单,横斩单简!
  (如果我仍攻向叶红,他们就一定会来抢攻我,不如我先放倒了他们,再来收拾叶红……)
  就在这时,王虚空只觉眼前一花。
  (叶红已不见!)
  (叶红呢……?!)
  (后颈一凉。)
  (不是雪。)
  (而是剑。)
  (棗叶红的剑?!)
  叶红的剑。
  叶红手持着春葱一般的剑,剑尖就刺入王虚空微翘的后发里。“你的头发真长,”叶红微笑说“也该剪一剪头发了。”“我不服气,”王虚空垂下了刀,沮丧他说,“你们三个人,我一个。”“简单和单简刚才可有出手?”叶红平和的语音自王虚空的后头夹在风雪之声飘了过来。
  王虚空摇头。
  几绺发丝落了下来。
  那确是一把吹毛断发的剑。
  “他们只是拔剑,没有出手,你以为他们动手,只是你不信任他们,不相信我,自己因多疑致败而已。”
  王虚空的后颈已没有那种凉冷的感觉了:那种感觉就像是把头放进老虎的嘴里。
  (叶红已收了剑。)
  “可是你们使诈。”王虚空仍不服气。
  “使诈也是一种剑法,”叶红笑吟吟踅到他身前,苍白的脸上有两朵鬼火般的红晕,“难道你的刀法里就没有花招、虚招、幌招?”
  王虚空脸上忽然升起了一个怪模样。
  想哭的样子。
  叶红有点意外。
  他最怕看人哭一一何况那是个堂堂汉子,己成了名的武林人物?
  就在这时,王虚空的脸容扭曲了:他的下巴像脱了臼似的,打开了嘴巴,露出下排细而白像婴孩一般的牙,然后眉毛垂得像一头没有主人的狗,法令纹和鱼尾纹上下靠拢得像一桩一拍即合的亲事棗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这喷嚏如许惊人,以致风声雪声,都暂为之止,连同呼吸亦然。自那张巨蛋一般的大脸喷发了出来,像是齐天大圣初使铁扇公主那一件宝贝的感觉棗连寒带热,挟着冰块雪块和唾液鼻涕,一齐涌向叶红的颜面,“哈棗啾棗”
  叶红神为之夺,他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这么声势浩大惊天动地日月无光的喷嚏。
  在他定过神来之后,发现了一个无可改变的事实:
  王虚空的刀,已架在他的脖子上。
  这一切发生得如许之快,别说来不及反击,也来不及反应。
  王虚空笑了。
  笑得那么愉快,以致他的眼睛眯得看不见缝隙,一脸和气。
  他笑归笑,但连尾指都不抖一下。
  刀仍是不急的。
  稳稳地架在敌人的颈上。“你输了,”他和气生财他说,“你已身着我刀。”
  叶红也心平气和他说:“那你要怎么样?”
  简单和单简都变了脸色。
  他们想扑上前来,但又投鼠忌器。
  王虚空居然向他们做鬼脸。
  然后他突然做了一件事:
  他把刀收了回去。
  棗就像是他从来没有出过刀一样。
  “你让了我一剑,我胜了你一刀;”王虚空笑嘻嘻他说,“嘻嘻,咱们算是打个平手,哈哈,现在再来一场真格的,呵呵,我再也不让你了,嘿嘿。”
  这一场,才是真正的比拼。
  “各尽所能?”叶红肃然问。
  “生死无怨。”王虚空凝肃他说。
  4 我的刀就是一把火
  白雪覆盖的枝头上,开始出现了几颗寒冷的大星,更显得潮湿的树干,像鬼影一样,惨淡的立着。
  月亮更加清晰明朗,有一种寒透了的颜色。再仔细地看,这透明的球体原来是还没落下去的太阳,像一个被遗弃了的美人,她那忧伤的眼。
  它是那么凄寒,就像月亮一样,以致让人疑真疑幻,以为太阳的余晖不是从它身上而是从另一处映照过来的。
  远处有篝火,似是点着什么,有着贫民百姓在冬夜里燃烧自己的欢狂。狂风在那个枝头呼啸到那座枝头,像没有旗帜的海盗,一忽儿爬上枝头,一忽儿潜入海底,一巴掌一巴掌的把人刮得像一支铁条。
  没有远处那一堆火,反而不会那么苍寒。
  远处楼头,有人吹笛。
  棗又是那一段寂寞得连寂寞都怕了寂寞的笛声。
  那笛声就像凄美得可以让人一口一口的鲸吞,它进入耳里,索绕在脑里,迂回在心中,直攻入愁肠,百转无人能解,纠缠化成郁结,不哭一声,不诉一声,就把人的记忆导引向要忘了的那一段沉浮,把白昼换上黄昏的寂寞,让人逐渐失去自己的感觉,而在岁月的微光里平添害怕,并且不甚快乐。
  叶红觉得眼前的雪,是一种不太亮的白色。这使他更不能忍受那笛声,一如临死的人怕被放弃更甚于怕失去性命。
  这时候,王虚空已舞起了刀。
  他的刀在暮色里灰多于白。
  他是要护己、斩敌,还是驱走这白天的夜晚、白夜里的寂寞?
  真是寂寞的啊。就在这白天未去,夜晚将临之际,叶红在这北极移来的朔风寒流里,人间的一场风雪中,忽然想起: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就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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